“你是怕阮长歌会动这样东西?”
陵衍绯缓缓点头,他已经开始觉得精神溃散,却是强撑着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放出来什么,可是如若真的这么做,必定后患无穷,所以你一定要阻止阮长歌这么做,好吗?”
原来这便是刚刚他说要“求”自己的那件事情。绛姜抬眼看着陵衍绯,“不……”
“什么?”
“就像你说的,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可若是阮长歌如此处心积虑要放出来的,一定也是有极高灵力的东西,如此一来,保不准便可以救你。”反正现在去找龙君也已经是晚了,何不赌一把呢。
陵衍绯手紧握成拳,“姜子,你知道这可能要付出多大代价么?”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此灵力邪气居多,一个不好,观风听雨楼定会一片腥风血雨!”
“那又如何?!”绛姜急道,“只要能救你,无论是谁,要负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些我都不在乎!”即便只不过是溺水时的一枚浮草,他也要抓住!没机会了,陵衍绯已经没机会了!
“那都是人命!”陵衍绯怒道。
绛姜胸口郁结,“我知道!”
陵衍绯知道小狐狸心里委屈,叹口气道,“你修习的是正道,要讲究积德行善,现在你所做的岂不是在毁自己。”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知不知道你活不了几天了!”小狐狸眼中浮起淡淡水雾,“你能不能不要再管别人了?管管你自己好不好?”
“姜子!没有人有必要为我而承受些什么,你别这么任性。”
“我任性?”绛姜怒道。
陵衍绯自知失言,抿唇不做声,绛姜紧紧咬牙,“既然你觉得是我任性,那我就任性到底一次。”不想再继续与他白白争执,绛姜捂住他的唇,心中暗暗施了个昏睡的咒语,让他沉沉昏睡过去。
待绛姜转回正堂时,叙事已然完毕,不见阮长歌,只有扶虞等在那里带他出门,七弯八折了许久,才到一处极僻静的地方。绛姜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一呆,他知道观风听雨楼极大,却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楼中还有一池碧色湖水,一池绯色花海。
兰紫靡红的墨紫层层铺散开,绕湖而生,映衬在水中,如在镜中摇曳般,妩媚异常,挑起来的风情,偏又四散不去,怒放到国色变成妖色。
阮长歌与四堂堂主已经立在那里,见他过来,阮长歌看他一眼,眼神似是在问陵衍绯如何,绛姜心中恨极他,心道你装的倒是好,只是现在却又不能对他如何,只得狠狠瞪他一眼便靠在一旁,冷眼旁观。
阮长歌也不再看他,转而向四名堂主,四人心中了然,于既定的位置站好,手中的戒指发出淡淡光华,湖蓝,淡绿,绛紫,天青,月黄交错而起,泾渭分明,但见五彩的光华愈来愈浓烈,如莲华盛开,在湖的正中央仿若一只眼睛,缓缓扩开。
随着那愈来愈盛的光华,原本是如镜湖水先好像是被煮沸般,泛出滚滚水泡,愈滚愈多,最后涌起一道水柱,喷起十丈有余,四散的水珠砸落在人身,花上,叶间,竟是滚烫生疼。
绛姜没有料到会如此,躲逃不及,正好被水砸中,一身绯衣淋淋漓漓的贴在身上,连头发亦是贴在脸颊。小狐狸恼水,忿忿的看向阮长歌,他不过是比绛姜略强,一身衣服自肩而湿,只是他并未曾注意自己,而是凝神于湖间。
水柱四散后,湖面便恢复成平静,若不是花上,叶间水珠未消,好像刚刚那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嘲风堂主疑惑,咦了一声。
本是碧空如洗的蓝天,不知何时之时被浸染成黄昏般的色彩,浓紫,火红,仿佛被粘稠在一起般,搅不散的紫醉金迷,压得空气沉沉,天都要倒了般,让人透不过气。
忽的天空之间劈过一道闪电,破开鬼魅般的浓重云层,一树惊鸟,扑散而去。
十八。
这时水面猛然分开,成漏斗型,中间生生退开,而岸边的水猛涨,幸而刚刚吃到教训,小狐狸马上施了悬空之术,匆匆浮至半空,正好令他看到一个身影静立于水中。
只见一袭黑衣,阳光水色倒映之中泛着如鳞片般的光彩,袖口滚着灿金色火纹,红发垂至腰间,亦没有束起,随风而张狂飞舞,湖水自他身边若旋涡般翻滚汹涌,却好似被什么生生的拦住,中间生生空出一丈有余来。
那个人缓缓张开眼。
金黄|色的眼睛,蛇一般,细长的瞳孔似月般,满是狷狂。
他环顾四周之后,唇角挑起笑意。
嘲风堂主心直口快,见此情景,笑道,“这便是龙君?”
狴犴堂主与狻猊堂主对视一眼,狴犴堂主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那人,狻猊堂主却是皱紧眉头不说话,阮答馨更是睁大眼睛,好奇的将那人由上至下看个够,尔后又转回头去看阮长歌表情,询问他的意思。
阮长歌定定的看着此人,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正气,反倒是邪气四溢,完全不似管欣童手札上所书的龙神。心中虽吃不准,却又不敢随意开口,便敛容道,“请问……”
“这片湖水真是看的刺眼至极。”那人也不理人,喃喃的道了句。径自扬起手来,一股炙热如火潮般席卷而来,烤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不由后退。
等到众人睁开眼睛之时,如碧湖水已然蒸发不见,只余下狰狞的大土坑,尽是焦土灰烬,干枯萎败的墨紫被狂风吹散,一天一地,如黑蝶飞舞,一派靡色。
那人仰头,嘴角的笑意愈盛。
“你什么意思?!”心直口快的嘲风堂主见此番情景,恼道。
阮长歌阻止不及,那人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金眸不见喜怒,平抬起手来,一道银光闪过,血气弥漫,嘲风堂主已经身首异处。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众人惊骇,顿立当场。
那人却好像被那刺鼻的血气刺激到,眼中露出异光,朗声长笑。
“刚刚,就是你在把我和那群家伙相提并论么……”前刻仍旧笑意盈盈的表情,转瞬之间面孔狰狞,从脸后隐隐透出鳞片,一闪即过,“他们配么!我赤蛇枫木行不改名,坐不改性!”
赤蛇枫木?!
那个因其残虐暴行,食人无数,又灵力高强到最后只能一场天雷山火围山七天,这才能收伏赤蛇枫木?!
绛姜不由惊住,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料想到观风听雨楼下面竟然压的是这么一个棘手的人物。而且,赤蛇当年竟然逃过了天遣?一个连天遣都可以逃脱的妖,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拿他有办法。
许臾之间竟然发生如此大变故,阮长歌面上表情虽是没有太大变化,仔细看却是发白。他手指攥紧,冷冷道,“不管你是谁,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枫木狂笑,“就凭你?你们?”他越过嘲风堂主的尸体,缓缓踱至他们面前,走一步,灸热的气息便扑进一步,“区区几个凡人?”
阮答馨与狴犴、狻猊堂主心中即是悲愤却又泛起寒气,不由后退,阮长歌立在他面前,“凡人又如何,你侥幸逃过天遣却仍旧不知悔改,杀孽如此深重,人人得而诛之。”
枫木侧头看他,瞳孔渐渐变大,瞬间又缩成一道细缝,笑道,“难道我不是你放过出来的么?”
阮长歌脸色顿时铁青,枫木从眼角扫向众人,“作为答谢,我帮你杀了他们吧。”顿了顿,复又一笑,“你不是嫌他们碍事么。”
这句话说的有些奇怪,绛姜心中更是疑惑,难道阮长歌不仅是要杀陵衍绯而已?可是绛姜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若说要排除异已,用这种方法未免太冒险了些。
阮答馨猛然张大眼睛看向阮长歌,惊诧之情一闪而过,狴犴堂主沉下脸色,眼神在阮长歌与枫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狻猊堂主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枫木,神情怒极。
阮长歌冷极的眼色在阮答馨与狴犴堂主脸上扫过,令他们不禁瑟缩。
十九。
只听阮长歌一声怒吼,“扶虞!”扶虞腾空而起,化身为黑鹰,矫健如闪电。
枫木冷冷一眼,虽然鹰乃是蛇类天敌,相生相克,可是对枫木而言,即便扶虞灵力于妖之中算高,两相比较,实力仍旧相距太远,眼见两人相斗之间险象环生,阮答馨也顾不了许多,扬手放出一褐一白两道身影,行动如飞,几乎是滑至枫木身旁,趁其不备,专捡痛处去打,一时之间将局面僵持住。
绛姜一看,却是心头怒起。
阮答馨竟然是御狐使,而且是御的管狐。
所谓管狐,是将狐狸除头外埋入土坑,尔后活活饿死,利用其死后怨气的方式。狐狸死时怨气愈大能力便愈强。如此一来,便有人会在狐狸临死之前加上诸多折磨,其手法之狠,常常让人不忍睹卒。绛姜身为狐族,莫怪他此时心头火起,怒气外溢,几乎咬碎一口牙齿。
枫木挑起嘴角鄙夷道,“你们还是都上吧,否则,这个游戏未免太无趣了。”
毕竟还是年纪小,一番话涨的阮答馨小脸通红。
阮长歌却是冷笑,瞥向两名堂主,“既然赤蛇相邀,何不同乐?”
狻猊堂主早已取出随身武器,此时不出一口恶气更待何时。狴犴堂主却是迟疑片刻,灵符在手中却是迟迟没有下手。见此行为,枫木哈哈大笑,甩出一道火焰,尴尴击中扶虞羽翼,饶是他闪的快也是令得自己飞行速度受到影响,只得落下地化为人身,近身而战。
时间一久,扶虞等人已显疲态,汗流浃背。
不论是扶虞抑或是管狐,胜在速度而非力量,是以持久力不长,而枫木应对之间仍旧轻松自在,此消彼长,一个不备,扶虞眼见避开不及枫木攻击,阮答馨情急之下令白色管狐拦在扶虞身前,只闻一声尖锐嘶叫,白狐被火焰燃着,翻滚在地,被烧成火团却是不能动弹。
绛姜亦是狐族,被那凄苦尖鸣痛击心恻,指尖掐入身旁玩石,手下用力,坚硬的石头顿时被捏得灰飞涅灭。
脚上金铃感知他怒火,震响如波涛汹涌。
绛姜紧紧咬牙,虽然此时已是对阮答馨起了杀心,衡量片刻,却是仍旧决定去助阮长歌等人。毕竟阮答馨此事是后话,经历这么许久禁锢的枫木戾气不仅未消且是更盛,若是赤蛇枫木当真跑了出去,现世之后必会招来更大一场杀戮。
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