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一包面纸放到她面前。
“叶妈妈,这给你用………”
她没抬头,直接抽了一张面纸走。
“啊,那个…………不高兴的时候就想一些快乐的事,这样就会好一点了,像是出去玩啊!中了发票之类的……”
她抹抹脸,抬起头来笑:“你是个好孩子,镇宇有这样的朋友真难得,他平常都不带朋友回来玩。”
“嗯!”我不想浇她冷水,只好尴尬的笑,我是被他抓来充数的,算不上什么朋友。
“妈,我要回学校了!”镇宇出现在我的身后,他的西装已经换下,现在他穿著一件简单的褐色毛衣与牛仔裤,他的身材比例很完美,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的腿,几可与杂志模特儿相抗衡。
“不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
“不了!”
我不相信镇宇没看到母亲脸上的泪痕,也不相信他没注意到她哭红的双眼,可是他面无表情的对答,视而不见。
我为这个受丈夫、儿子冷落的女人感到心疼,人生就是这么公平,在外表上她拥有了一切,背地里她却只有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长大许多。
镇宇载我回去。
在车上,我告诉镇宇:“刚刚你爸………”
“我知道。”才刚开口,我就被镇宇打断。
“你妈………………”
“我知道。”
我又被打断,显然镇宇一点也不想谈到这个话题,但我好奇心不减,想了半天,决定用最轻描淡写的口气问:“你们家平常都是这么惊心动魄吗?”
“不,更糟。”
在风中,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我直觉不再多问,觉得自己在心痛,为这个破碎的家庭难过,镇宇回到的家,只是一个虚幻的舞台,灯光一灭、曲终人散之后,他就得硬生生从这个角色当中抽离,面对他四分五裂的生活。
他坚硬的外表之下,到底还藏着什么过去?
冷翔的担心果然是正确的,这样的家,每多回一次,都是一次伤。
我没有再多问下去,却一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
二月七日是一个极为寒冷的日子,我起了个大早,在晨光当中,我慢慢的散步到学校。
翔鹰高中离我家不远,平常只需要坐三站公车,如果用走的,不用十五分钟就到了,我心情极佳,刚开门的面包店充满了香甜的味道,我挑了一个刚出炉的蛋糕,准备送到宿舍。
寒假中,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唯有今天,我突然想为镇宇做些什么,宿舍中的学生早已经走光了,在寒假当中还留宿在学校的人寥寥可数,镇宇是少数几个。
我轻敲了镇宇的房门几下,门很快就开了。
“生日快乐!”我奉上蛋糕,欢欢喜喜的说出我的祝福,今天是镇宇的生日,那场生日宴会开的太早,我生怕真到了生日,没有一个人会陪他过。
镇宇愕然,他的眼光从那个小蛋糕移到我的脸上,再从我的脸上移回那个小蛋糕,他的表情很惊讶。
迟疑了一下,镇宇对我说:“进来后,坐在旁边什么话都不许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怀疑着走进房间,才发现冷翔也在,他坐在计算机前面,快速的打着字。
“镇宇,这是组织这个月的营收。”
冷翔按了几个钮,一大串数字跑出来,镇宇站在他的身边观看,点点头:“这是你弄的?”。
“是,我昨天熬夜弄出来的,网页我也已经下令改版,透过网络行销,我们的营收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成长。”
“嗯!芹蕙那边你要帮忙照料一下,不要让她被逮到,最近听说警察要做一波强力清查。”
“我已经派了人保护,一有风声就马上撤出。”
他们一问一答,别说镇宇叫我不准多说话,就算想说,我也不知道从哪边插口,他们的组织已经做到了网络化、计算机化,真是了不起,若不知道内情,真会以为他们在经营什么大企业。
对于那张表格我挺有兴趣的,不知道上面营业项目是不是写着“贩毒”“收保护费”“卖春”?
冷翔有条有理清晰的报告,我缩在旁边不敢动弹,因为我发现他好似用眼角看我,意图用恫吓的眼神把我吓走。
“全部资料就是这些,我统统放在网络硬盘当中,我会随时上传最新资料。”
“辛苦你了。”
“不。”冷翔抬头看镇宇“为了让组织更大更强,我会更加努力。”
“我看你来代替我的地位算了。”
镇宇笑道,不过是一个玩笑,冷翔马上变了脸色。
“镇宇,我绝对无意取代你,只是今日组织的力量还不算大,你不肯正面跟班联会为敌,这会给外人不良的印象,认为我们软弱怕事,我们不能再退缩了,我们应该正面迎战。”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论过许多次,现在还需要再吵一次吗?”镇宇冷冷的说:“要动班联会可以,等吴致远离开了再说。”
“我的目标就是吴致远。”冷翔毫不犹豫的接口。
“这是第几次我们为了这个人争吵?我不明白你为何事事针对他?以你你大队长的地位几乎跟他平起平坐。”
“在你心中呢?我是你的同伴,可是你的心却偏着他、向着他,处处为他着想,我与他可有平起平坐?我们的组织发展停滞不前,你的计画、野心跑哪去了?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吴致远?”冷翔怒道,他摔门出去,没有等镇宇回答。
就像一场风暴骤然停歇,房间内虽然平静,但镇宇肃杀的表情没有与房间气氛配合上。
我拆开包装,拿出蜡烛插在蛋糕上。
我小心的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以免惊扰到镇宇的思绪,他陷入沉思当中,冷翔的话定然让他有所反省。
“镇宇,有没有打火机?”
“有啊!做什么?”他转过身才发现我已经布置妥当,他将打火机递给我,悄声的抱怨:“弄这些娘娘腔的东西干嘛?”
我将烛光点亮,小小的十七立在蛋糕上,象征着一个人成长的里程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房间当中,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的歌声,我却没有感到困窘,我多么希望镇宇能够快乐,能够真正享受生活,不被世间种种的现实所困扰,我宁可他没有冷翔口中的计画、野心。
镇宇就站在我旁边,听我唱完整首歌,好不容易露出个微笑,可能在笑我的愚蠢行为。
“我……好久好久,已经接近十年没有人帮我唱过生日快乐歌了!”
他轻声的说,我想他这句话是在道谢。
“我只希望你快乐!”
我想,这应该还不算喜欢,只是看到他的寂寞,我心生同情而已。
“你平常都对人这么好?”
“对啊!我平常人就是这么好,所以才会被人欺负,把我吃得死死的,帮同学跑腿、代班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选我当班长是把我当私人奴隶用的,不管什么作文、书法、朗诵比赛统统叫我参加,他们在旁边等着看笑话。”我随口乱扯,也不愿意承认我对他比较特别。
但事实跟我所说的差不多,我是班上最好欺负的人,耳根子软,人家装的可怜一点,我就什么都答应了。
镇宇瞧着我,许久没有移开目光,我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故做开朗的说:“来吧!吃蛋糕吧!”
在寒假当中,假念书之名,我常常会到宿舍去陪镇宇,他也不阻止我,让我坐在他身旁看书,自己默默的透过网络下达命令,我渐渐明了组织的运作方式,镇宇是最高决策者,冷翔是执行人,许多重要成员都以网络联络,连开会也是透过网络进行。
“镇宇!起床了,今天是开学呢!。”
一大清早,我先绕到宿舍去,把镇宇叫起来。
“什么事?”
他一脸惺忪的打开门,脸上有着怒气“你该不会又来送午餐了?”
寒假当中,我偶尔会送午餐给镇宇,以免他在宿舍当中冬眠,不吃不喝,我这种善意的行为却被他嫌像女人一样啰唆。
“要送也是送早餐,今天是开学,我来提醒你上学。”
“好啦!”他应了一声,却又倒回床上去。
他的计算机屏幕没关,我看到一封冷翔寄给他的信留在桌面上,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有冲突,但从频繁的信件往返当中,我可以看出冷翔对镇宇的一片忠心耿耿。
有时候我会在镇宇的房间当中过夜,这个行为本来是我所讨厌的,但是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习惯待在沉默的镇宇身旁,习惯感受他温暖的体温,可是,我知道对于他,我与其它陪他上床的人都没有差别,他是为了性而性,没有多余的成分,每次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痛心,这与禽兽何异?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遵守礼义廉耻、四维八德,镇宇对这些思想一点自觉都没有。
这种关系持续了一个多月,也许镇宇没有感觉,但我知道我对他的情感慢慢的在转变当中,从本来的厌恶、不满、同情、到现在,已经增添上许多喜欢与爱的成分。
但是我没对镇宇透露,因为这是不必要的,只要这样平静的日子能够维持下去,就是一种很平淡的幸福。
新学期开始后,一切果然恢复了正常,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弘治不再跟我冷战,船过水无痕地继续跟我称兄道弟,方于安也继续凶八八的每天欺负我,也许她是另外有了意中人。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开始正常的转动。
每周一的最后一堂课固定是班会,由班长主持,检讨班上的缺失,以及学校一些活动事项。
拿着学校发的一些活动资料,我站在讲台上主持第一项议题,却看到致远学长站在外面,我连忙拋下一句“副班长来接替主席位置,我有事。”,然后匆匆走出。
“致远学长。”我向他打招呼。
“文易,好久不见,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不敢当,有什么事情?”听到致远学长用到请教这两个字,我浑身不对劲。
“最近纠察队有没有什么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嗯……”冷翔与镇宇是同伙,这件事情还是不说为妙,我决定说些别的“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每隔几天,总有几个小队长会在上课时间因公外出,而且带着一个不属于纠察队的同学出去。”
“冷翔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