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爹与乔娘又细细叮嘱一番,方才离去,乔嫣然略用了些晚饭,精神很是不错,竹云开始整拾素日常用的衣饰,竹雨则在床边,替乔嫣然拿捏筋骨,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低声道:“小姐,您定是昨晚和三公子聊得太久,才会睡得不足,您以后可别这样啦,您只要稍有不适,老爷和夫人就担心得要命,奴婢也怕得要死。”
乔嫣然双臂交叠,压在下巴颌儿底下,闻言,懒洋洋得笑道:“若不是和三哥聊得久,我还不知道,原来花小施都有心上人啦。”
竹雨手上略停了停,重新揉捏之时,声音颇带了几分心虚之意,只嗫喏道:“是么。”
乔嫣然垂目闭上眼睛,有说不清描不明的黑暗之色袭来,拉长了音调笑道:“是呀……”静了一静,又道:“竹雨,你别再出声,让我耳朵清净一会儿。”
之后,是一夜纷杂驳乱的梦景,待醒来时,梦境却已无迹可寻。
今日之天气,不再似前几日那般,阳光明亮得耀眼生晕,只是一团薄薄浅浅的光辉,乔大嫂再度为母,神色之间满是怡人可亲的和气,笑道:“嫣然,这些日子小哲尽缠着你,辛苦你照料他啦。”
乔嫣然与乔大嫂同坐在庭院,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精美佩饰,盈盈含笑道:“大嫂客气,小哲乖的很,我半点也不觉辛苦。”
乔大嫂展望出目光,凝向乔云哲小小的影子,见他蹲在地上,正在逗弄笼子里的兔子,自娱自乐得叫道“小兔子,吃菜菜,吃菜菜”,不由掩嘴轻笑,端庄的眉目宛然生辉,道:“他这两天迷上了那只兔子,就连晚上睡觉时,也非要放在床边。”
乔嫣然亦随之而笑,道:“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玩意儿。”看了看乔大嫂圆鼓似球的大肚子,笑道:“大嫂,再过两个月,你就该生了吧……依我看,这回可能还是个男娃娃呢。”
乔大嫂微垂了眉目,抚摸着鼓凸凸的大腹,略有惆怅的叹道:“娘也这么说,不过,我真想要个乖乖的小丫头。”
虽如此之说,声音依旧是温柔如水,想来不论男女,都是娘的心头肉,乔嫣然也伸手摸了一摸乔大嫂的隆腹,而后轻声问道:“大嫂,生孩子是不是很疼?”
乔大嫂颔了颔首,微微含着笑意,柔音十分温软,道:“是很疼,不过却很值得,皆因受这份疼,我心甘情愿。”忽然轻轻“哎哟”了一声,欣悦笑道:“这小东西,又在踢我。”
欣悦之声充满了幸福之意。
以夫为天,为他生儿育女,只要他不在外头沾花惹草,家里养几房妾侍自无伤大雅,因为富贵人家,家家均如此,就这般相敬如宾,白头偕老过上一辈子,只要她是他的正妻,至死与夫君同穴同眠的也只会是她,这便是古代女人最莫大的幸福一生。
他是她的唯一,而他却能拥有许多个唯一的她,古代女人的幸福,如此卑微而渺小,乔嫣然早深刻的认清这个事实,心头却仍有挥之不去的惘然与彷徨,口内只笑道:“想来是等不及要出来啦。”
乔嫣然尚在六岁稚龄之时,乔大嫂已嫁入乔家,一晃十年飞逝而过,小姑子也到可以谈婚论嫁的芳华之龄,不由悄声细语道:“嫣然,嫂嫂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刚和你大哥定亲之后,心里时常患得患失,虽然他们都说你大哥人品好才学高,可我与他素不相识从未逢面,难免今天忧他日后会不会待我不好,明天又思他是不是真的优秀……就这般一天天的想着,等真的成了亲,才发现我全部都在瞎琢磨……”
轻轻笑了一笑,低声道:“嫣然,姑娘都有嫁作人妇的一天,能嫁于青梅竹马之伴,你比我们都幸运许多,不必有那些患得患失……嫂嫂看得出来,他待你很好,你日后定能夫妻恩爱,一辈子长长久久……”
乔嫣然单纯的弯唇而笑,他是很好。
乔大嫂已再轻声说道:“你方才不是问嫂嫂,生孩子疼不疼,真的很疼很疼,不过只要有你大哥陪在我身边,我便不觉疼。”又温柔得抚一抚肚皮,柔声似水,道:“我每次看着新出生的孩子,便觉疼得很值。”
看向乔嫣然精美的面容,真心道:“成亲之喜,生子之悦,嫣然,你以后都会体味到。”
有些许起风,乔嫣然的长发微微拂动。
乔大嫂望一望渐暗的天色,笑道:“起风了,恐怕这几日会变天,你进屋好好躲着去,可别着了凉,嫂嫂也要回院里去啦。”
说罢扶腰起身,乔嫣然在旁搀扶起乔大嫂,将她交之与丫鬟,看她缓步离去,走至还在逗兔子的小儿子身边时,柔声道:“小哲,娘要回去啦,你要听祖母和小姑姑的话,可不许顽皮淘气。”
乔云哲扔下手中的青菜叶子,蹬蹬蹬得扑向乔大嫂身边,把乔大嫂的丫鬟可吓了不轻,心里暗叫小祖宗,你可悠着点儿,却见乔云哲在快到母亲跟前时,已刹住了脚步,语丝甜如蜜糖,笑道:“娘,您慢些走。”
又颤悠悠得踮起后脚跟,摸一摸亲娘的肚子,双目点漆,灵动无比,小脸极认真的叮嘱道:“小妹妹乖,要听娘的话,不许总是踢娘,不然,哥哥以后不带你玩噢。”
乔大嫂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扶着丫鬟的手离去。
薄风微起,吹动树叶浅浅摇荡,乔嫣然冲乔云哲招了招手,含笑唤道:“小哲,小兔子吃饱要睡觉啦,你也跟小姑姑吃点心去。”
乔云哲欢呼一声,笑着跑到乔嫣然身边,仰着肉嘟嘟的可爱小脸道:“我想吃栗子糕。”然后,两截小藕臂刨着乔嫣然的裙摆,软糯之音极是好听,道:“小姑姑抱抱。”
半俯弯下腰,将乔云哲抱入怀中,乔嫣然笑叹道:“小哲又长大了些。”
乔云哲蹭蹭乔嫣然的脸颊,双臂搂着乔嫣然的脖颈,稚嫩的童音吐字清晰,颇喜气洋洋地欢声问道:“真的么?”
乔嫣然柔声道:“真的。”
乌云渐渐蔽去日光,天色也逐层昏暗下来,寒冬将来。
午后,乔爹早早归来,却盈了满脸怒气,彼时,乔嫣然正伏在桌案,一句一句默写佛家经文,乔娘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亲手递与乔爹,语含关切地问道:“老爷,你这又是怎么了?”
乔爹伸手接过,却一口未喝,直接将茶盏拍到了桌面,勉强压下怒气,责道:“庭然这个臭小子,就不能给我安分上一天么?”
乔娘一惊,脱口便问道:“他又把谁给打了?”
乔庭然所惹之事,从来都和打架揍人有关,是以,乔娘早就不再问乔庭然惹了什么是非,直接开问他又将谁打了,至于为什么不问他被谁打了,呃,这个概率实在有点小。
刚放下笔毫的乔嫣然,挠着额头问道:“是不是陈貌林?”
乔娘疑惑地望向女儿,道:“嫣儿,你知道?”
乔嫣然轻声答道:“昨日去外祖父家的路上,三哥打了他。”
乔爹冷哼了一声,口气依旧不悦,却极形象的描述了陈貌林被打之后的惨状,道:“就是他,听说掉了三颗后槽牙,两瓣脸现在肿得像红烧猪头,嘿,再配上一坛美酒,足可以做出一道下酒菜。”
乔嫣然回答了乔娘之后,继而走到乔爹身边,轻轻替他敲打后肩,温声细语道:“爹,这回可不能全怪三哥,那个陈貌林醉酒行街,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女子,三哥也算是见义勇为,就是下手……略狠了点,那个御史总不会只参告了咱们家吧。”
乔爹微缓了脸色,端起刚才被拍到一边的热茶,道:“那倒没有,刘怀庆同时参告皇上,说爹与陈景仁教子不严,纵子行凶。”
乔娘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怎么说?”
乔爹抿了一口茶,却含笑望向乔嫣然,问道:“嫣儿,你来猜上一猜?”
乔嫣然转了转眼珠子,笑语晏晏道:“当街起了争执,又未伤及路人,左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各责五十大板罢了。”
乔爹放下手中茶盏,轻轻捏小闺女的脸蛋,刚才的怒气已然无影无踪,高兴道:“不愧是爹生的小丫头,就是聪明。”
见自家老爷怒气顿消,扭脸之间已和小闺女有说有笑,刚才的恼火神色,仿若装腔作势一般,乔娘不由微沉了脸,不高兴道:“你个老头子,既然无事,你刚才做什么拍桌子挠板凳,存心唬我是不是?”
乔爹面含微笑安抚老妻,却略愁道:“皇上命我将庭然拘在家里,好好闭门思过,夫人,你来说说,这臭小子会安安分分待着么,我自然生气。”
为着前日被儿子唬话之事,乔娘心里也恼火,于是怒声道:“等他回来,将他在床上绑十天,我看他再往哪里乱窜!”
乔嫣然噗哧一笑,双目盈盈道:“娘,我三哥神通广大,绳子是绑不住他的……依我看,只要找个人,天天和他练着手,他约摸能耐上几天性子。”
乔爹伸手拿过桌上一叠纸,但见字迹娟秀婉丽,排列齐整的跃然于纸上,笑着道:“嫣儿,怎么又在写佛经?”
乔嫣然继续给乔爹捶着肩膀,一脸笑嘻嘻道:“要焚烧给佛祖,祈福求平安用,自然是愈多愈好。”
乔爹目含关爱之色,和声道:“写写就罢,别累着眼睛。”
“我知道。”乔嫣然欣然应道,随即开口问道:“爹,您今晚想吃什么菜式?”
乔爹摸着一把花白的胡须,一番沉吟后,片刻道:“别的如常,多加一道红烧狮子头吧。”
乔娘忍俊不禁,道:“那要不要再来一坛美酒?”
乔爹朗声而笑,道:“知我者,莫若夫人也。”
一时之间,室内气氛祥乐融融,快至华灯已上的晚饭时分,消失一天的乔庭然终于归来,却是一身的风尘仆仆,乔嫣然十分好奇的问道:“三哥,你今天去哪里啦。”
乔庭然烦恼的抓了抓头发,一向话多的他,居然只简单地答了两个字,道:“找人。”
找人?乔嫣然脑中灵光一闪,似笑非笑道:“该不会是找我嫂子吧。”
昨日的惊鸿一瞥,乔庭然睡了一夜之后,至今难以忘怀,但是却很无奈的摊开双手,叹气道:“可惜没找着。”
乔嫣然笑着安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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