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是后半夜,乔嫣然略犹豫了下,声音极低道:“我要……方便。”
随后,车厢有轻微的震动,想是骆承志跳下了车板,很快车门由外打开,月光如一汪银水洒落,骆承志高大的身影已站到一侧,低声道:“乔小姐,你带上落烟同去。”
车厢内,竹雨和落烟陪她同睡,竹雨乏困,睡得有些死,此刻绵长的呼吸清晰可闻,落烟却很警醒,在乔嫣然敲门说话的时候,已迷迷糊糊坐起身来。
露宿郊野,起居甚为不便,乔嫣然睡前只简单洗漱,晚上睡觉是从未有过的和衣而眠,说实话,睡得可……真难受。
待乔嫣然和落烟下了马车,骆承志引路在侧,低声道:“跟我来。”
明月如霜,映得树影婆娑,清风阵阵,吹得树叶轻哗。
乔嫣然心中擂着小鼓,默默跟在骆承志身侧,轻步走出众侍卫环绕的包围圈,侍卫也分两班守夜,骆承志不出声,只做了几个手势与他们。
道路崎岖又兼杂草丛生,走起路来,自然深一脚浅一脚,一个冷不防,乔嫣然还很倒霉地绊到一块石头,落烟本就虚扶挽着乔嫣然的胳膊,见状,反应极快地抱紧她的胳膊,不让她摔倒。
落烟反应很快,骆承志却反应更快,几乎在她身子开始前倾的那一刻,已伸出右手,牢牢抓住乔嫣然的手臂。
待乔嫣然站稳,骆承志畅然如水地放开乔嫣然的手臂,垂目低声相问道:“没事吧。”
乔嫣然抬头看他一眼,或许月色太美好,她在骆承志素来冷清的脸上,几乎看到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表情,不由轻微略略一怔,也低声道:“没事,多谢。”
骆承志只颔首轻应一声:“好。”
而后将左手长剑,交到右手之上,以剑鞘拨动地面,继续引路前走,边走边轻声提醒道:“此处有坑,深一寸半……此处有土堆,凸两寸……此处有坑……”
就着月光,乔嫣然跟着骆承志的剑鞘走,遇坑避过,遇土堆再避过,遇到石头倒不用避过,骆承志手腕一翻,已将石头直接拨到一边。
耳中听着骆承志将坑深几许,土堆高几许,都描述的清晰万分,乔嫣然心里不由觉着好笑,心里的害怕之意,也随之渐渐冲淡了几分,正凝目看着,凝耳听着,眼前的剑鞘突然不走了,骆承志也不再报这个坑有多深,低声说道:“就在这里吧。”
又看向落烟,叮嘱道:“照顾好小姐,有事大声喊我。”随即,身形一动,已隐没在浓荫密林中。
骆承志不在,乔嫣然顿觉安全感也不再。
山风阵阵,吹得野草摇摆,乔嫣然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在荒郊野外……出恭,这感觉吧,还真特么害怕加紧张,呃,真是新奇而纠结的一次体验。
怀揣着各种复杂的心情,解决完个人问题,身上舒畅的乔嫣然,轻轻呼出一口气,落烟对着茂密丛林,轻喊一声:“骆将军。”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身黑衣的骆承志,已凭空出现,只低声道一句:“随着我的剑走。”
与来时一样,骆承志在地面捣鼓着,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句话,就这般,乔嫣然重新回到车厢之内,骆承志将车门快要合上时,乔嫣然递出一个油纸包,轻声道:“骆将军,熬夜易饿,这几块绿豆糕,给你吃吧,味道不太甜。”
骆承志合门的动作停住,也不伸手去接,只面无表情道:“多谢,我不饿。”
乔嫣然也不和骆承志费舌谦让,只将油纸包放到车板上,而后重内拉上车门,隔绝车外一天如水宁静的月光,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最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安然无事。
四月十四,天气晴好。
若是有人翻一翻老黄历,便知四月的今日,宜祭祀和祈福,忌嫁娶和动土,尤忌出行。
清晨明媚的阳光下,乔庭然戳一戳乔嫣然的脸颊,指尖所戳之处,正是昨日被蚊子叮过的那一处,只见乔嫣然嫩白滑润的肌肤上,有一个红红的斑点,乔庭然略皱眉道:“这山林间的蚊子可真毒,一夜了都没褪下去。”
乔嫣然不甚在意道:“三哥,落烟已帮我涂了药,明天就会看不见啦,我们继续赶路吧。”
乔庭然神色极温和,轻笑道:“你长这么大,从来娇生惯养,何曾吃过这样的苦,真难为你没叫苦连天,不然,三哥可难办啦。”
乔嫣然眨眨眼睛,有流光溢彩的风华,笑道:“还好啦,也不算太苦,就是昨晚没洗澡,别扭的慌。”
乔庭然知她爱洁,基本每日一洗,当下刮一刮妹妹的鼻尖,亦笑道:“待今晚到了岳阳城,你就可以洗热水澡了,再忍这一个白天。”
可惜,有些事,总总与愿相违。
今日的阳光极烈,赶了一中午的路,人渴马也累,便再次驻马歇息,竹雨害喜得厉害,花小施陪着她在一角阴凉处,饮着温水悄声说话,落烟捧了乔嫣然服过药膳的碗,找清水要去洗干净,因阳光太强,乔嫣然便没下车活动,只在车厢内静坐,各个侍卫依照布置,守着各个方向,乔庭然拉了陈容临在另一处,正在关问今日的探脉情况,骆承志双臂抱剑,双目轻闭,靠在一棵大树上,这棵大树离乔嫣然的马车最近。
乔嫣然垂下帘子时,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夏日的午后,极易犯困,乔嫣然微垂了眼皮,准备打个小盹儿,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因为它常常发生在意料之外,被再次半路伏杀,乔嫣然虽有心里准备,可当它真正到来的那一刻,还是觉着意外。
熟悉的箭雨声再次刷刷响起,蓬蓬蓬钉在马车厢壁,乔嫣然被嗖嗖声猛然惊醒,已听骆承志在外冷声道:“待在车内别动。”
一时之间,有人中箭发出惨呼声,有“铮铮铮”的格挡箭剑声,还有接二连三的箭射在车厢,乔嫣然心焦不已,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箭弩无眼,护住己身尚且不易,何况保护马儿,因是中途短暂歇息,乔嫣然所乘的马车,便未车马分离,只将马儿松松系在树上,所以当拉车的马,中了两枝流箭之后,剧痛之下,大马举着双蹄,痛苦得嘶鸣一声,已挣断系绳,发足朝前狂奔。
车内的乔嫣然一个猛烈后仰,已脑袋撞到车柱上。
事出突然,马车虽被围在中间,因乱箭攻击之下,众侍卫躲闪之间,也已乱了阵型,皆无力拦住发狂的疯马。
乔嫣然直被撞得眼冒金星,烈马疯了似发足奔跑,乔嫣然在车内被颠的倒来倒去,车门尚且大开着,车帘被吹得鼓鼓舞动,道路两侧的树木飞快的后退。
头晕目眩中,乔嫣然只听得后方远远传来乔庭然裂肺的怒喝声:“承志,快去救嫣然,她还在车上!”
被疼痛刺激的野马疾速飞驰,闷头苍蝇般乱奔乱撞。
乔嫣然在车里翻来覆去滚动了许久,终于在差点被摔下车之前,死死抓紧了车梆,若她被甩下车去,依照这么快的速度,铁定直接被摔死。
扑面的紧密烈风,噎得乔嫣然几乎喘不上气,屋漏偏逢连夜雨,乔嫣然本就力竭,已快再抓不住门梆,被疼痛冲昏头脑的马,自然不懂选路走,带着快速滚动的车轮,直接斜撞上一块大石头。
乔嫣然再没有哪个时候,更理解惯性这个词的涵义,马车撞上一块大石头戛然而止,乔嫣然也因巨大的冲力,飞出了车厢之外。
且直接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到了斜坡之外,凌空飞起的那一刻,乔嫣然脑中已嗡嗡隆隆的没了真实感,等重重落下之际,估摸着该粉身碎骨了。
乔嫣然双手最先触地,那股强大的冲击,让乔嫣然几乎听到手腕将要骨折的声响,就在这时,突的有一抹黑影飞掠而下,双手抄抱住乔嫣然,免了她不死也残之灾。
那斜坡甚为陡峭,乔嫣然被骆承志接入怀中后,二人一起骨碌碌滚了下去。
第89章 ——第89章 ——
乔庭然将最后一名黑衣刺客一剑穿喉,黑衣人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乔庭然慢慢拔出剑;黑衣人一头栽地不起。
银白的阳光;从浓密的枝叶中透出;诡异的安静。
乔庭然肩头有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已几乎浸透了他的上半身,力竭之下,乔庭然终于再支撑不住;以剑支地,单膝跪下,呼吸声浓粗而浊重;有无数混着血液的汗水,从他的脸颊一串串滴落。
遍处皆是鲜血淋漓,残肢死尸,活似人间炼狱。
陈容临见过最凶残的场面,也只是午门斩首罪犯时,刽子手的大刀一落,一簇急烈的鲜血喷洒下,犯人的头颅骨碌滚地几圈。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浓郁的血腥味闻之欲吐,九死一生的陈容临,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苍白着脸去找药箱,又踉踉跄跄奔回乔庭然身侧,哆嗦着手指替他处理伤口。
乔庭然缓过来一点劲,依旧垂首不动,声音嘶嘶的暗哑,问旁侧的陈容临:“我们的人还有活着的么?”
陈容临再环顾一周,所有的人皆四仰八躺,毫无生机气息,武大林胸口有个大血窟窿,王仓粮尸首异处,头颅已和身子分了家,落烟躺地之处,有一堆碎碗片,花小施与竹雨抱在一起,成了一堆鬼鸳鸯,不禁目露哀意,低声道:“没有了。”
再想到当时的凶险状况,若非他刚好与乔庭然同在一处,乔庭然护了他周全,现在铁定也下到黄泉,面见阎王爷了,哪能毫发无损地活着。
一念至此,还是不由自主又冒出一身冷汗。
乔庭然慢慢抬起头,眼瞳里灼灼的烈焰,几欲层层燃烧,支剑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冷静的可怕:“走,去找嫣然。”
陈容临望着四周惨死的同行之伴,喃喃低语道:“那他们……”
混战之下,马匹被射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寻不到一匹堪用的马,乔庭然飘飘的白衣,被染成了刺眼的血衣,拎着满是鲜血的长剑,徒步朝乔嫣然马车疯跑的方向追去。
淡淡的声音传入怔愣的陈容临耳内:“找人要紧,回头再来予他们收尸。”
乔庭然寻到那匹拉车的马时,它已血尽而亡,四肢早已僵硬了,身上插着的两支箭尾,还在风中轻轻摆动。
倒地的车厢里自然空无一人,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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