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差点喊出声来,赶忙问她:
“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有意思啊,她说她叫花木兰。”她笑道。
我一听,如坠雾里。她为什么又取名叫花木兰呢?
“她是不是就是从413转来的那个女的?医生一直怀疑她颈椎可能有问题,会导致她全身瘫痪?眉心这儿有颗痣?”我又问她。
“是啊,你认识她?”她问我。
“那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在她住院的前两天,我真的没见过你。”我说。
“我就是她转过来的时候才接班的。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实习学生在实习,她们走了,我才来的。她们在的时候,我们暂时可以轮休,所以你不会见我了。”她说,“那个女的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什么时候出院的?”我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
“你住院的第三天吧。你还没告诉我她跟你什么关系呢。”她嗔道。
也就是说,我们在一层楼上住了两天多时间,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和她的那些人呢?也难怪,我住的也是一间贵宾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住,病房门的玻璃上也贴了不透明的纸。我又走不动,从头至尾都是金子辉一个护士和几个实习的男生跟我接触,没有人给我说起其它病房的事。
“那个女的知道我住这儿吗?”我问她。
“我们给她说起过。”她说。
“她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我问。
“她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因为有其他人,我们又说起别的事了。你肯定认识她,是不是喜欢她?”她笑着问我。
“她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为打听她的下落才被她哥哥打成这样。她走的时候,也没给你说什么吗?有关我的事。”我问她。
她很惊愕地看了我半天,才说:“没说什么。我看她好像……”
“好像什么?说下去啊。”我说。
“好像并不关心你。其实是她把话插开的,我们几个护士,还有那几个照顾过她的实习生倒对你的事挺感兴趣的,是她把话插开的。”她说。
我叹了口气说:“我们再没希望了。”
她不再说话了,手里一直抱着茶杯,时不时地看一眼我。我问她,欧阳真的好了吗?她说真的好了,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我问她,欧阳有没有给她留下联系地址。她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她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住,又不想让你找到她,又怎么可能留下联系方式呢。
我们告别的时候,我发现她多少有些伤感。我说,以后我会来看她的。她笑着说:“好啊!”
我打车走了很远时,发现她还在那里看着我。
我不敢回家,先回了学校。大卫一见我,就惊奇地问我这些天到哪里去了,我们家的人和系里包括我们班的同学都到处找我,已经在三天前报了案。这是我早已料到的。我首先给我妈打了手机。她一听就哭了,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学校。她说,你哪儿也别去,我这就去学校。我说你们别来了,我好好的,周末我就回家去。她不行,她还是来了。她已经给我爸打电话说了。我知道我爸不会来看我的。这一次的经历使我知道一个男人的本色是什么。
我妈一眼就看出我头上的新疤,问我是不是让那个张潮给打了。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我到百乐门以后的事。我笑了笑说,没事。她给我爸立即打电话,让他给我们系主任打电话给我请假,说我伤得很厉害,需要在家好好修养。我说不需要,她哪里肯。我知道自己暂时也上不了课。金子辉给我叮咛过,回家后要好好地休息上半个月才能去上学。
我回家了。我不知道这件事将如何收场。但是,我爸这一次竟然能忍住,出奇地安静。他还一个劲地对我说: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也别想过去的事了,就当它没发生一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也是好事。你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这下能活着回来,也算是经历了大是大非,能懂得很多事了。是好事。你也别想着以后要寻仇了,没意思。”
他仿佛是什么都知道一样。我不信。我妈不行,她老是要问我细节。我就是不想说,我对她说,你放心,等我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说的。
我在家静心修养了半个月,伤口基本上都长好了,就是在腰间和腿上留下了几处伤疤。看来它们要永远地存在了。在这半个月里,我无事可做,倒是整整齐齐地看了一遍《老子》和《庄子》,觉得真是受用无穷。庄子的闲散和傲慢太合我意了。我也渐渐地快乐起来。我知道,我爸在我睡着的时候肯定会来看我。如果他知道,我读的是这两本书,肯定会高兴的。
我打电话给我那位高中时的同学,请他们在我家附近的一家餐馆里大吃了一顿,算是报答他们,但我再也不想当什么歌手了。他们也把吉它给我拿来了。
没有任何纷争,但一切令我父母烦恼的事情都由老天爷帮他们解决了。
讲到这儿,我不得不说,这段现实似乎更加符合所有人物的性格与后来的种种现实。比如,依我的性格,我肯定会孤军奋战,不可能请那些乌合之众去给我帮倒忙。比如,依张潮的性格,他肯定要警告我,不可能让我亳发无损地离开百乐门。比如,欧阳的确是骗了我,她不姓欧阳,而且她的病也确实好了。比如,我的父母似乎更像后面故事中的那样,尤其是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作家,一个熟知人物内心的高人,他不会与我刀兵相见,他会运用他的智慧。比如,我的腰间和腿上到处都是伤疤,它证明了后面故事的真确性。比如,我的确认识一个叫金子辉的护士,我还知道她一直暗恋着我。比如,我的父母在偶然提起我那段往事时,他们总是说我吃了很大的亏,差点要了命,肯定也是指我说的是真的。比如,从那以后,我留下了严重的头痛病,记忆严重混乱,它说明我在那时受过重伤。比如,从我后来去上学的时间看,两者的时间是一致的。还有,只有我受到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只有我死里逃生,我才会觉得自己对得起欧阳了,才会良心有安,也才会在后来能够毅然离开欧阳。更重要的是,我的同学和很多朋友都曾听过我后面的故事,他们又把它们讲给很多人听,然后有很多人都曾问过我里面的细节是不是真的,我回答当然是真的了。等等。
但是,很多疑点证明它很可能是虚构的。最清楚的是,我从小就跟人爱打架,也爱踢足球,所以身上有无数的伤疤,谁知道这些伤疤是不是在百乐门留下的。记忆中,我常常和父母吵架,总是在无休止地探讨我的上学与退学的事和以后要干什么的事。至于那个叫金子辉的女孩子,的确是我在医院里认识的,但我记得当时我是因为踢足球踢伤了才住进医院的,我骗她说我是为女孩子打架所致。我们后来还来往过,但她始终不愿意和我真正地谈恋爱,她说她长得丑,比不上欧阳,我肯定会抛弃她的。奇怪的是,她的确认识欧阳,说欧阳的确就住在那一家医院。还有,我妈后来一直问我那次的经历,我只是对她说,反正打了一架,差点没命了,所以他们就觉得我为欧阳差点送了命。还有,在长久的岁月里,我发现,人性是复杂的,有时候是没有多少轨迹可寻的,你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而它偏偏是那样,令你难以置信,从这一点来说,前一种描述似乎更符合日常事物,里面充满了种种端倪与玄机。
说真的,我更喜欢后面那种描述,它使我激情澎湃,热泪盈眶。但前面的描述似乎更符合我后来的心境。我后来渐渐地变得很平和,不喜欢大起大落。我对日常生活的观察也使我觉得和平、宁静、庸常才是生活的至理。这种生命观可能使我篡改了现实,更接近我内心的真实。
唉,究竟什么是内心的真实?什么又是现实的真实?内心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哪个更重要呢?我们是不是又可以确认现实的真实是可信的,而忽视和污蔑内心的真实呢?或者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它们都相信,相信它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才算公平和中正?
总之,在我内心深处,始终是有两种生命和历史的。一种是理性的,是与无常世界混为一体的,另一种是感性的,是与我们人类的内心世界相一致的。我认为它们同等重要。关于这一点,我是有硬理由的。人类的神话在原初时,也许跟我叙述的前一种现实一样,但在讲述了千百年,在历经百代之后,它就变成了后一种叙述,人们渐渐地忘记了前一种叙述,甚至根本不承认它的存在,至少现在没有了前一种叙述。现在,后一种叙述成了我们的情感、精神和性格,也暗合了人类始终如一的知性与感性,成为我们的梦。要还原它已经不可能。如果真要还原,可能会有千万种,而它也绝非现实,它还是一种虚构。那么,究竟谁是虚构谁又是现实似乎无关紧要了。甚至从我们的内心深处讲,我们不情愿有人还原它。但是,在一些大智慧者那里,肯定是有两种历史的。一种是神话本身,另一种则是他靠对世界的发现而确认的历史,这历史可能与世界的轨迹无限接近。
算了,故事讲到这个份上,大概也没有多少情趣了。我们还是暂时放松一下,喝一口茶,抽一支烟,或者方便一下。下面的故事也许你会喜欢。
问题是,欧阳后来怎么样了?她为什么叫欧阳澜而不叫张澜?为什么又会取名叫花木兰?还有,究竟哪一种叙述更符合事情的本真状态呢?
人们也许会认为我是在耍一些先锋派小说的花样,你们肯定是大错特错了。不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