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儒林外史 作者:清·吴敬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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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0儒林外史 作者:清·吴敬梓-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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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我两人明日到家,就去办这件事。” 
  邹吉甫道:“阿弥陀佛!二位少老爷是肯做好事的;想著从前已往,不知救济了多少人。如今若救出杨先生来,这一镇的人,谁不敬仰!”三公子道:“吉甫,这句话,你在镇上且不要说出来,待我们去相机而动。”四公子道:“正是;未知事体做的来与做不来,说出来就没趣了。”于是不用酒了,取饭来吃过,匆匆回船。邹吉甫拄著□杖,送到船上,说:“少老爷们恭喜回府,小老改日再来城里府内候安。”又叫邹三捧著一瓶酒和些小菜,送在船上,与二位少老爷消夜。看著开船,方才回去了。 
  两公子到家,清理了些家务,应酬了几天客事,顺便唤了一个办事家人晋爵,叫他去到县里,查新市镇盐店里送来监禁这人,是何名字?亏空何项银两?共计多少?本人有功名没功名?都查明白了来报告。晋爵领命,来到县衙。户房书办是晋爵结拜的弟兄,见他来查,连忙将案寻出,用纸抄写一份,递给他拿了回来,回覆两公子。只见上面写著“新市镇公裕旗盐店,呈首商人杨执中(即杨允)累年在店,不守本分;嫖赌穿吃,侵用成本七百余两,有误国课,恳恩追此云云。但查本人系禀生拔贡,不便追比,合详情褫革,以便严比;今将本犯权时寄监收禁,候上宪批示,然后勒限等情。”四公子道:“这也可笑的紧,禀生拔贡,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过侵用盐商这几两银子,就要将他褫革、追究,是何道理?”三公子道:“你问明了他并无别情么?”晋爵道:“小的问明了,并无别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们前日黄家圩那人来赎田的一宗银子,兑七百五十两替他上库;再写我两人的名帖,向德请县说:这杨贡生是家老爷们相好,叫他就放出监来。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个保状,你作速去办理。”四公子道:“晋爵,这事你就去办,不可怠慢!那杨贡生出监来,你也不必同他说什么,他自然到我这里来相会。”晋爵应诺去了。 
  爵只带二十两银子,一直到书办家;把这银子送与书办,说道:“杨贡生的事,我和你商议个主意。”书办道:“既是太保老爷府里发的帖子,这事何难?”随即打个禀帖说:“这杨贡生是娄府的人;两位老爷发了帖,现在娄府家人具的保状。况且娄府说:这项银子,非赃非帑,何以便行监禁?此事乞老爷上裁。”知县听了娄府这番话,心下著慌,却又回不得盐商。传进书办去细细商酌,只得把几项盐规银子凑齐,补了这一项。准了晋爵保状,即刻把杨贡生放出监来;也不用发落,释放去了。那七百多两银子,都是晋爵笑纳;把放出来的话,都回覆了公子。 
  公子知道他出了监,自然就要来谢;那知杨执中并不晓得是甚么缘故。县前问人,说是一个姓晋的晋爵保了他去。他自心里想,生平并不认得这姓晋的;疑惑一番,不必管他,落得身子乾净,且下乡家去照旧看书。 
  到家,老妻接著,喜从天降;两个蠢儿子,日日在镇上赌钱,半夜也不归家。只有一个老妪,又疑又聋,在家烧火做饭,听候门户。杨执中次日在镇下名家相熟处走走。邹吉甫因是第二个儿子养了孙子,接在东庄去住,不曾会著。所以娄公子这一番义举,做梦也不得知道。娄公子过了月余,弟兄在家,不胜诧异;想到越石甫故事,心里觉得杨执中想是高绝的学问,更加可敬。一日,三公子向四公子道:“杨执中至今并不来谢,此人品行不同。”四公子道:“论理,我弟兄既仰慕他,就该先到他家相见结交;定要望他来报谢,这不是俗情了么?”三公子道:“我也是这样想;但岂不闻‘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之说?我们若先到他家,可不像要特地表明这件事了?”四公子道:“相见之时,原不要提起。朋友闻声相思,命驾相访,也是常事。难道因有了这些缘故,倒反隔绝了,结交不得?”三公子道:“这话极是有理。”当下商议已定,又道:“我们须先一日上船,次日早到他家,以便作尽日之谈。”于是叫了一只小船,不带随从;下午下船,走了几十里。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昼短夜长,河里有些朦胧的月色;这小船乘著月色,摇著橹走。那河里各家运租米船,挨挤不开;这船却小,只在船旁边擦过去。看看二更多天气,两公子将要睡下,忽听一片声,打得河路响,这小船却没有灯,舱门又关著。四公子在板缝里张一张,见上流处一只大船,明晃晃点著两对大高灯;一对灯上字‘相府’,一对是‘通政司大堂’,船上站著几个如狼似虎的人,手拿鞭子,打那挤河路的船。四公子吓了一跳,低叫“三哥!你过来看,这是那个?”三公子来看了,“这仆人却不是我家的嘛。”说著,那大船已到了跟前,拿鞭子打这小船的船家;船家道:“好好的一条河路,你走就走罢了,行凶干么?”船上那些人道:“狗养的奴才!你睁开驴眼看看灯笼上的字,船是那家的船!”船家道:“你灯上挂著‘相府’我知道你是那个宰相家!”那些人道:“瞎眼的死囚!湖州除了娄府,还有第二个宰相?”船家道:“娄府!罢了,是那一位老爷?”那船上道:“我们是娄三老爷装租米的船,谁人不晓得!这狗养的,再回嘴,拿绳子来把他拴在船头上;明日回过三老爷,拿帖子送到县里,且打几十板子再讲!”船家道:“娄三老爷现在我船上,你那里又有个娄三老爷出来了?”两公子听著暗笑。 
  船家开了舱板:“请三老爷出来,给他们认一认。”三公子走在船头上。此时月尚未落,映著那边的灯光,照得雪亮。三公子问道:“你们是我家那一房的家人?”那些人却认得三公子,一齐都慌了,齐跪下道:“小人们的主人却不是老爷一家;小人们的主人刘老爷曾做过守府。因从庄上运些租米,怕河路里挤,大胆借了老爷府里官衔;不想就冲撞了三老爷的船,小的们该死了!”三公子道:“你主人虽不是我本家,却也同在乡里,借个官衔灯笼何妨?但你们在河道里行凶打人,却使不得。你们说是我家,岂不要坏了我家的声名?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从没有人敢做这样事。你们起来,就回去见了你们主人,也不必说在河里遇著我的这一番话,只是下次也不必如此。难道我还计较你们不成?”众人应诺,谢了三老爷恩典,磕头起来,忙把两副高灯吹熄,将船泊到河边上歇息去了。 
  三公子进舱来,同四公子笑了一回;四公子道:“船家,你实不该说出我家三老爷在船上,又请出给他看;使他们扫这一场大兴,是何意思?”船家道:“不说,他把我船板要打通了!好不凶恶!这一会才现出原形来了。”说罢,两公子解衣就寝。小船摇橹行了一夜,清晨已到新市镇泊岸;两公子取水洗了面,吃了些茶水点心,吩咐了船家“好好的看船,在此伺候。”两人走上岸,来到市稍尽头邹吉甫女儿家,见关著门,敲门问了一问,才知道老邹夫妇两人,都接到东庄去了。女儿留两位老爷吃茶,也不曾坐。 
  两人出了镇市,沿著大路走去有四里多路,遇著一个挑柴的樵夫,问他“这里有个杨执中老爷,家住在那里?”樵夫用手指著:“远望著一片红的,便是他家屋后,你们打从这小路穿过去”。两位公子谢了樵夫,披榛觅路,到了一个村子;不过四五家人家,几间茅屋。屋后有两棵大枫树,枫叶通红,知道这是杨家屋后了。又一条小路,转到前门,门前一条涧沟,上面小小板桥。两公子过了桥,看见杨家两扇板门关著。见人走到,那狗便吠起来。三公子前来叩门,叩了半日,里面走出一个老妪来,身上衣服甚是破烂。两公子向前问道:“你这里是杨执中老爷家么?”问了两遍,方才点头道:“便是。你是那里来的?”两公子道:“我弟兄两个姓娄,在城里住,特来拜访杨执中老爷的。”那老妪又听不明白,说逆:“是姓刘么?”两公子道:“姓娄。你只向老爷说是大学士娄家便知道了。” 
  老妪道:“老爷不在家里。从昨日出门看他打鱼,并不曾回来,你们有甚么说话,改日再来罢。”说罢,也不晓得请进去请坐吃茶,竟自关了门,回去了。两公子不胜惆怅;立了一会,只得仍旧过桥,依著原路,回到船上,进城去了。 
  杨执中这老呆直到晚上才回家来。老妪告诉他道:“早上城里有两个甚么姓柳的来寻老爹;说他在甚么大觉寺里住。”杨执中道:“你怎么回他的?”老妪道:“我说老爹不在家,叫他改日再来。”杨执中自心里想:“那有甚么姓柳的?”忽然想起当初盐商告他,打官司,县里出的原差姓柳。一定是这差人要来找钱;因把老妪骂了几句道:“你这老不死,老蠢虫!这样人来寻我,你只回我不在家罢了,又叫他改日来干么?你就这样没用!”老妪又不服,回他的嘴。杨执中恼了,把老妪打了几个嘴巴,踢了几脚。 
  自此之后,恐怕差人又来寻他,从清早就出门闲混,直到晚上才回家。不想娄府两公子放心不下;过了四五日,又叫船家到镇上,仍旧步到门道敲门。老妪开门,看见还是这两个人,惹起一肚子气,发作道:“老爹不在家里,你只管来找做什么?”两公子道:“前日你可曾说我们是大学士娄府?”老妪道:“还说甚么!为你这两个人,连累我一顿拳打脚踢。今日又来做甚么?老爹不在家,还有些日子不回家哩!我没工夫,要去烧锅做饭!”说著,不由两人再问,把门关上,就进去了,再也敲不应。两公子不知是何缘故,心里又好恼,又好笑。立了一会,料想叫不应了,只得再回船来。船摇著行了几里路,见一个卖菱的船;一个小孩子摇著,摇近船来。那孩子手扶著船窗,口里说道:“买菱哪!买菱哪!”船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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