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说:“这样的家庭很难出一个心胸宽广而且心地善良的姑娘,将来就是个惟利是图、心胸狭窄的市侩女人。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你的事业能好到哪去。”
我说:“姑姑,你是我姑姑,但您不能这样说明丽。”
姑姑当领导很久了,当然不睬我这套,马上把脸掉下来。阴沉着脸,变天没说话。
我说:“姑姑,真的,明丽跟您想的不一样。”
姑姑说:“有什么不一样的。瞧她那个家庭,好女人有的是,你不要一脑袋扎在一个地方出不来……”
我说:“姑姑,您……”
姑姑说:“我是对你有期待,希望你以后能做点事情,我也好对你爸有个交代,你爸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也是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要是你甘愿做个小市民,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
我说:“姑姑,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我真的非常爱明丽。”
姑姑说:“走吧,不早了,我该休息了……”
第二部分
39
我又去了几趟明丽家,都被她妈妈歇斯底里地轰了出来。我又去过明丽的单位,但都没有找到明丽,人在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见她一面,是聚是散的咱们有个说法,就见一面,又不是见一面就怎么样。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吗?为什么就不见我呢?
人到了这个时候就这样偏执,为了见明丽一面,我想了很多办法,但这些办法都无法付诸行动,因为我那边还有卧底的工作,实在是不敢甩下自己的任务,跑出去找自己的女朋友。
这令我非常痛苦和尴尬。
我太想见到明丽了,我认为自己可以挽回自己的爱情,我相信我们的感情,我们是相爱的,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明丽是在她父母的压力下不和我见面的,因为明丽从小到大都很听父母的话,父母让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违抗。一定会照做。
从明丽单位回来,淋了点雨。到了九喜浴室就觉得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了,心里也难受。勉强地支撑着接待了几个客人。没到十二点,我就跟阿珠说,我有点不舒服,想睡一会儿,阿珠一摸我的头,说:“烫啊,你发烧了。”
娜姐立刻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说:“哎呦,冬子生病了。”
娜姐和阿珠亲自扶着我去房间睡觉。
我连说,不用扶不用扶,但她们俩还是把我送到了房间里,娜姐去买了药,喂我吃下。我昏沉着睡下。
中午,烧退了一点,下午又开始烧。阿珠、娜姐、王梅、王大毛轮流来看我。依稀看见王大毛见到王梅在屋里,他就出去,总之两个人不照面,也不说话。大家心照不宣,挺尴尬的。我病得难受,心里也难受,不愿意多想他们俩的事情。可是,立刻又意识到,我怎么能不想他们两个的事情呢,要不是他们两个闹矛盾,他们两个就应该回老家了,我的卧底生活就结束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找我的明丽。领导会重新安排我的工作,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傍晚,王梅到旁边的小饭馆给我煮了碗面端给我。王大毛正好进来,两个人照了个面。王大毛正要出去。虽然我病的很厉害,但还是强撑着,半坐起来。
我说:“大毛哥啊,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王大毛赶紧过来,半蹲着床前,说:“冬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你我早就自己把自己憋死了。你说,想说什么,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我说:“大毛哥,你把我当好朋友,你就听我一句话。”
王大毛说:“冬子,你说,我听着呢。”
我说:“你跟梅姐和好吧,你们回老家吧。”
王大毛大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王梅在一边也楞住了。屋子里一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说:“大毛哥,我求你了。”
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特别没有出息,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是个警察啊,倘使不是卧底,我穿着警服,屋里的娜姐、王梅、王大毛、阿珠,你们几个在我的眼前算什么呀。这些人看见我肯定就是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他们看到我,眼神里应该是充满了敬畏和谄媚。可是,就因为这该死的卧底,我竟然要低声下气地哀求这个犯罪嫌疑人,至少也是犯罪嫌疑人的哥哥赶紧回家。
可是,我只有一条道了。只要王大毛回家,一切就都结束了,我的新生活就开始了,我的爱情也有机会挽回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我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竟然要这样哀求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哥哥。我想起了明丽,想起了我姑姑,想起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我越想越委屈。
我拉着王大毛的手看着王梅说:“求你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何苦呢?”
我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何苦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说我自己,但娜姐、阿珠还有王梅竟然都落下眼泪。
娜姐戳着王大毛的脑袋说:“你个王大毛,你个昧良心的坏男人,负心汉,你看看人家冬子,多有情有义的,人家都病成这样,还关心你跟王梅的事情,人家还劝你们和好。你还是男人吗,心眼小的跟针鼻一眼……”
王大毛被戳着脑袋,一言不发。
娜姐哭着说:“你看看人家冬子,你看看人家冬子,你跟人家比比,都是男人,你看看你……”
娜姐的话令我更加伤心,加上高烧,加上伤心和对明丽的思念和这些日子卧底所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顿时鼻涕眼泪全都下来了。
娜姐继续戳着王大毛的脑袋,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冬子除外,你看你,回农村就你这样的还娶媳妇,人家王梅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就不想要人家了,想甩啦,早干什么去了……”
王大毛一言不发。半蹲在我跟前。
我的伤心一发不可收拾,说:“大毛哥,求你了。回家吧,大家都太不容易了,你回家了,大家就都好了……”
娜姐、阿珠、王梅见我这样,全都声泪俱下。
只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们的眼泪是不一样的。我是哭我自己,她们是哭别人。
40
王大毛被感动了,而且感动的一塌糊涂。他拉着我的手,说:“冬子,你放心,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我就是有点想不开,但今天就冲你,就冲你这份情意,就冲你对我和王梅的这份关心,我要带王梅回家。”
王梅感动的掩面痛哭。
娜姐也感动的不能自已,搂着王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娜姐又跑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吧唧狠狠地亲了一口,娜姐说:“姐姐奖励你一个最有力量的吻,你真是有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高烧得难受,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我清晰地听到王大毛在我耳边说要带王梅回家,清晰地看到王梅痛哭的样子,清晰地看到娜姐激动的样子。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踏实了,终于踏实了。从他们的眼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其实都挺简单的,当然除非他们有更深的阴谋,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几乎是不存在的。我认为他们是动真的。王大毛这样一个农村进城打工的青年,在我面前如此流露他的情感,我知道他是真的要带王梅回家了。虽然还是因为王梅曾经有过孩子而感到不快,但是主体已经错不了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判断,他肯定是下了决心带王梅回老家。
他已经原谅王梅了,愿意带她回家,一起生活。
我闭上眼,想睡,高烧真是难受啊。王大毛忽然说:“冬子,你放心,就冲你,我也带王梅回家,不过……”
一听王大毛说不过,我立刻就警觉起来。马上从即将沉睡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听他下面的话。王梅和娜姐也都死死地盯着王大毛。
王大毛说:“不过,一定要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走,我们不能把你丢下,我们好好照顾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城里打工,连个亲人都没有。”
我心里都快要沸腾了,心想,我有的是亲人,你别这么叽叽歪歪的,要走就赶紧走,我用你照顾吗,你走了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呢?
但是我的嘴上却说:“谢谢你,大毛哥啊。”
王梅说:“冬子,你放心,你的病没好,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一定要照顾到你病完全好了,我们才走。你放心吧。”
我心里开始咒骂,咒骂那个犯了案子却如人间蒸发了般的王二毛,也咒骂这对影响了我生活的青年男女,也咒骂我的卧底,也咒骂这个浴室。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怎么就病了呢?我要是不病,他们不就走了吗?我得赶紧让自己的病好。可是怎么才能让自己的病好呢?输液,打针?可是输液打针也不是立刻就好的呀,怎么也得三两天吧。我想起了祈祷,想起了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跟我说的一件事情。那年父亲出海在船上,忽然遇到风浪,船就要支撑不住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人力可以采取的措施都采取完了,就剩下看老天爷的眼色了。当时,那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船长忽然就跪下来祈祷上天,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就张嘴祈祷观世音菩萨。一船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依托,全都跪下来,默默地祈祷。后来风浪渐小,一船人死里逃生。
那次父亲告诉我,人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渺小啊。
我想起这个事情,也是因为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眼睁睁这身体是我的,我自己却主宰不了我自己的命运。我多么想让自己的病马上就好,马上就活蹦乱跳地下地,告诉眼前这两个影响了我生活和命运的人,你们可以走了。赶紧走,越快越好,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在这个城市消失。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们。
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哪那么容易的,我开始祈祷,像我父亲在船上祈祷那样,只是我没有祈祷观世音菩萨,我祈祷的是列祖列宗,这是我能想到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