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红卫怀疑的目光,嘿嘿笑着:“不然他又该说我不务正业,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张红卫扑哧一笑,摆摆手表示明白。
秋建国自打看到上林在识字上的进步,对她的学习抱有极大的期望,一心想着女儿将来能考大学,念博士!
对于经商并不热衷——经什么商哪,现在又不是过不下去!每月吃工资虽然紧巴了点,但谁家不是这样过?比自家不如的还有好多呢!
新家
秋风乍起的时候,秋建国一家欢欢喜喜搬了新家——说欢欢喜喜也不对,至少张红卫对新家的位置就非常不满。
没错,厕所旁边。
同秋上林的记忆没有差池,他们一家,最开始依然住在了茅厕的旁边。
此时,张红卫不顾众人的劝阻,辞掉了印刷厂临时工作,开始摆摊做生意。
在上林偶尔的指点下,她购进了全镇第一台‘汽水机’,制造黄色的‘汽水’,并在十天后又购进第二台,制造红色的‘汽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仅还上了购买‘汽水机’的借款,存折上更第一次出现了三位数。
千万别小看这三位数,这可是他们结婚以来,头一次有真正意义上的存款。
望着存折的数字,对上林的计划更加有信心,正干劲十足的张罗着借钱买制造冰棍的设备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款子,许多人都对她的偿还能力产生怀疑,虽然都知道她的‘汽水’生意很红火,但大都不清楚这其中的利润,因此也无法预计张红卫究竟能挣多少钱。
至于冰棍厂……那玩意儿能有几个吃的,能赚多少钱!嫂子该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这原话,出自张春花之口。她娘家有钱,张红卫本想拉下脸皮问她借,谁知道还没找她开口,仅仅向孩子他大伯借钱,旁边的张春花就口出恶言,出言讽刺。
得,连提都不必提!
秋家这边人都迟疑,不肯痛快的松口,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谁家的钱也不是用耙子搂来的树叶。上林的爷爷原本拿出了二百块钱要借给她,张春花却在得知后又吵又闹,张红卫索性当着大家的面又把钱还给了老爷子。
她娘家那边,几个兄弟姐妹都有心帮忙,奈何都不富裕,张老爷子苦劝无果,拿出了毕生积蓄借给女儿,几个兄弟也都纷纷拿出家中仅有的积蓄,甚至去亲戚家借钱来帮忙。
即便如此,离最终目标,仍差着一大截。
为此张红卫愁得唉声叹气,黑天白日睡不好觉吃不香饭,见到个人就心不在焉的思考,这人家里有没有钱,能借多少,还差多少…用秋建国的话说,她已经走火入魔,钻到钱窟窿里出不来了。
但是他也不能说张红卫做生意没有好处,至少,挨着茅厕的这间房子,就是花了钱才弄来的!
印刷厂职工宿舍确实房源紧张,许多人都排着号等候房子,张红卫手里有了几个活钱,在上林有意无意的提点下认识到送礼请客的重要性,请了厂里的领导喝顿酒,又送了点东西,这才挨上房子。
对秋建国而言,这个房子是意料之外,天外飞来不该得的礼物,他很欣喜,并没有挑三拣四的心情,更为今后上班不用早起,抬抬腿就下班的日子感到欣慰,想着厂里办的幼儿园以及距离很近的小学校,再看看女儿懂事而又安静的脸庞,又瞧一眼乖乖跟在姐姐旁边的儿子,只觉得此生有望。
秋下林不用提,他是个只知道傻吃傻玩的小屁孩,虽然在姐姐的训导下也知须得上进好学,今后撑起整个家庭保护父母姐姐,但那毕竟是闲来无事的闲谈——他姐多彪悍啊,哪用他来保护!新家在哪儿,是否挨着茅厕,他没有太多关心,他的担心只有一点:搬到新家后还没有小伙伴陪他疯玩,在秋上林细细的解释说工厂职工宿舍有许多同龄的孩子,上幼儿园也有很多人陪他玩之后,打消了一切顾虑,甚至殷切的盼望着有很多小伙伴的新生活。
小家庭秋家唯二的两位女性,心情则各不相同。
上林原本以为,既然她重生,势必能够改动某些既定事实,请了客送了礼,难道不应该住在好一点的房子里吗?然而现实并没有改变,这也让她的雄心壮志微受挫折,但转念一想,不就是间破房子吗?领导也说了,实在是目前房源紧张,并没有空房子,他保证,一旦有空,立刻给他们倒换!
秋建国私下说过,大院里有户人家在外买了房子,正打算搬家呢——一旦他们搬走,那房子可不就是自家的了?
暗忖,实在不行,再送一回礼,再请一次客。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就不信领导干部都油盐不进!
虽说住在茅厕旁边不卫生,气味难闻,房子更小,但好歹也是童年的一段回忆不是!自己将来结婚有了孩子,说起当年,也可以异常感慨,眼含泪花:你妈我当年,吃了多少苦哇……我们小时候没房子住,你知道住在哪儿?茅厕…旁边…
想着想着,自己倒格叽格叽笑的前俯后仰,目光落到小短腿上,突然醒悟自己仅有四岁,不由失笑,四岁的小屁孩,想什么结婚生子…瞧咱这意识超前的……
瞧着家里大大小小没心没肺的模样,张红卫气不打一处来!
她觉得冤哪,太冤了!
平生没送过礼没请过客,头一次请客送礼求人办事,最后闹了这么个结果——住茅房!
茅房那是人住的地方吗,那是给蛆虫和苍蝇住的!
在外面做了一段时间生意,挣得比丈夫多,手里有钱,张红卫腰板也硬了。逐渐显露出她遗传自父亲的强硬做派——自然,从前也很强硬。
在她看来,丈夫性格太绵软,不够决断!就拿这次分房的事儿来说吧,秋建国最初任凭她磨破了嘴皮子都不同意,还是女儿撒了娇,才点头首肯,但也死活不想跟她一起去求领导——他觉得丢人!
他说,我们秋家从前也是行医的大户人家,家道兴旺的时候方圆几百里都有名,我祖爷爷更是给军长都瞧过病的老大夫,从前这附近村子,哪家没受过我们秋家的救治与恩惠?就是现在提起来,也都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家风、好门风!秋家子弟,堂堂正正,怎肯为五斗米折腰求人!
这番话一出,给张红卫气得哟,哭笑不得。
就瞅不惯他自以为是的臭德行!不就是拉药匣子的嘛,还方圆百里都有名,还给军长瞧过病——那叫什么军长?从前占山为王的土匪、军阀时期在附近流窜的小军阀!传到如今,不也没落了,连个继承家业的人都没有,不明白这一家子究竟在得意什么!
张红卫一声怒吼,祖上有名的秋家建国,不得不悻悻然跟随。县官不如现管,形势比人强,老婆如今掌握家中经济大权,女儿站在她那边,儿子——站在女儿那边,他孤家寡人日子不好过。
弄了几条好烟几瓶好酒,分送几位主管分房的领导——上林提醒,送礼要送人所需。都是厂里的职工,当然知道领导们喜欢什么。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赞一下咱女儿的聪明才智。这才多长时间哪,孩子能拿着新华字典看书了!
看得还都是大部头——《一万个为什么》、《三国演义》、《菜根谭》,哦,还有一本有插花的《山海经》。
给她爸看到乐的哟,咱家啥时候出过这么爱看书的孩子!
骄傲啊,得意啊,欣慰啊,一万个为什么,咱闺女都懂‘一万个’为什么了,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你知道几个为什么?
秋建国直接问到张红卫脸上,得意洋洋。
孩子能不能看懂一回事,肯看书,那就是天大的幸运!更不提咱闺女不仅看书,还能从书里看出道理!
他们丝毫不认为四岁大的孩子聪明到这个份上反常,因为上林经常翻看新华字典,更在书上标注拼音,又把送礼送人所需的原话拿给他们看,因此,做父母的没有丝毫怀疑。
神童?不不不,上林只是比别人稍微聪明了那么一点,又勤奋了一点、努力了一点、用功了一点——孩子经常看书看到很晚呢!别的孩子都在疯玩,就她捧着一本大部头看得津津有味。
扯远了扯远了,咳,这当父母的,不求别的,就求儿女懂事有出息,就附近这几个村子,嗨,也别说村子了,就算镇上,比上林强的又有几个…咳咳,又扯远了。
说他们请客送礼,领导表态回去研究一下,把他们的困难摆事实讲道理,虽然确实房源紧张,但想一想自家厨子里藏着的好烟好酒,都纷纷表态,认为作为领导,要关心爱护职工下属,像秋建国这样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干活的‘老黄牛’,我们一定要帮他解决困难!
没房子怎么办?那个大院最西头,挨着茅房不是有个小间放杂物嘛,腾出来腾出来,给秋建国一家住。困难只是暂时地,他们保证,只要有了空房,一定优先考虑秋建国——不能亏待勤劳善良的人民群众哪……
再想一想,本镇最好的饭店里吃过的那些菜,几位领导一致认为,秋建国同志入厂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是不可多得的好同志。这样的好同志,仅仅放在车间太可惜,采购部门不是还缺少一名采购员吗?听说秋建国的老婆正在做生意,证明他们一家都很有活泛的经济头脑哇,领导一致研究决定,调秋建国同志去干采购——老婆都能做生意,做丈夫的不更出色!
自然,张红卫做了多大的‘生意’,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做人做事总要无愧于心,不能白吃白喝白拿。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他们比十几年后的领导干部要出色的多——十几年后的人,白吃白喝白拿,还不给干正事!
秋建国的调动,是场意外之喜,出乎他们的意料。
八十年代后期干采购,虽然不像九十年代那般油水,却也是样极为体面的工作,接触的人又多,路子又广。
也是因此,张红卫才没有杀上门去把领导们揪出来大骂一通。
算了算了,看在他们还算有点人味的份上,暂且忍耐几个月吧!
不幸中的幸运是,总算进入了秋天,茅厕的恶臭,似乎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地痞小流氓
红星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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