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对!”
张春花见她一个小孩子都来道歉,面有得色:“瞧瞧,小孩子多懂事!”
李红卫简直要气炸了!
上林嘻嘻一笑:“不对,我不懂事。我要懂事就不该扫了婶子屋门口,我忘记婶子门口的树叶都是婶子家的,婶子还得留着烧火呢!就是土和小虫子也不该扫走,土能养花、小虫子能喂鸡!”
说着迈着小八字步,慢慢往院门口走,一边叫上弟弟:“下林,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我们把婶子家的树叶啊、土啊、石头啊、小虫子啊,都还回来,哦,婶子,还缺什么?”她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李红卫忍不住扑哧一笑,看着张春花一张脸憋得通红,连忙进屋不说话,张着嘴不出声发笑。秋建国不满的轻声说:“你惹她干嘛!”
李红卫轻笑:“这次可不是我惹得,是你女儿惹得!”
秋建国摇摇头,径自躺在床上休息,不理这妯娌间这些你来我往。
下林早被他姐收服,巴不得一声,从奶奶怀里跑出来,就往大门口跑,跑出去捧了一把落叶回来撒在张春花门口,说:“姐,够不够?我把垃圾都倒在别人家门口了,不行我再找回来去!”
上林忍着笑,无视张春花铁青的脸色,斥责:“胡闹,怎么是垃圾呢,明明是婶子家的东西!快,给婶子放在簸箕里,婶子还得烧火呢!”说着话拿过簸箕,又把落叶扫在里面,甜甜的问:
“婶子,我帮你烧火吧?你放心,我不进门,绝对不会弄脏你的地面!”
张春花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又打不得,骂又不知骂什么,只埋头把菜板剁的梆梆响,这样一来惹怒了自家丈夫,他工作一天回来已经够累了,正想休息休息,她又闹,在屋里喊着:
“你剁肉馅呢,菜板不花钱啊!”
张春花一听,菜刀往案板上一顿,扎着手就寻进屋里去,带着哭音骂:“我剁肉馅?我倒想剁肉馅,你家也得有啊!穷的叮当响,我嫁给你倒了八辈子霉!我就是把菜板剁碎了也不管你秋家的事,这是我的陪嫁,这里面全是我的陪嫁,你个穷小子穷的连条新裤子都买不起,我嫁给你我瞎眼了我!”
两人在屋里闹腾开来。
下林悄悄问姐姐:“啥叫倒了八辈子霉?”
上林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你是我弟弟,我就倒了霉!”
两个小人的话被李红卫听到,皱眉,呵斥:“瞎说什么呢,进来!”
上林吐吐舌头,乖乖拉着弟弟回屋。
那屋打骂摔东西的声音闹了半天,院里静静地,大家都关门落户,谁都没吱一声。就连爷爷奶奶,大抵也受够了张春花事事要占便宜,连劝都没劝一句。
上林躺在床上,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总要想办法劝爸妈离开这里,提前两年在印刷厂挨上房子是正经,否则总这么鸡飞狗跳勾心斗角的闹,哪辈子才是头!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不留言~~~~
回娘家?
1986年,企事业单位还没有双休日这一说,全国都只歇星期天,至于说星期六?国家正在蓬勃发展,你不应该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尽一份力量吗?
说来也巧,秋上林穿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星期天,全体放假。爸妈早就商量好要回一趟上林的姥姥家,只是如此一来就没办法帮爷爷奶奶去地里忙活。爷爷早年在印刷厂也吃公家饭,后来身体不好,就退下来,让二儿子秋建国顶班。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如此,老子退休,儿子或者女儿顶班,莫说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人,就连学校老师,都允许家庭内部传承。
爷爷是非农业户口,奶奶却一直是农业户口,在家务了一辈子农,年纪大些,太累的活干不动,三个儿子商量好,哪怕是婚后,也都趁休息的时间尽可能的帮老人干活,李红卫要回娘家,小叔和大伯就难免要多干一些,为这,张春花别扭了一个晚上加早上。
他们起床很早,洗刷烧饭,给两个孩子拾掇衣服,上林揪着一大早精力旺盛的秋下林,硬逼着他把头脸都洗干净,看他脏的,脖子里能搓下三两灰!明明昨天下午给他洗过,也不知从哪儿招来的灰尘!
又拽着胳膊拉腿的,把过年的新衣服套上,并严令他不许弄脏。
秋建国笑吟吟地半躺在床上,李红卫忙着收拾回娘家的礼物,他看着屋里鸡飞狗跳的忙乱,嘴里哼唱小曲。
李红卫拿了馒头拿蔬菜,把一个闲来绣好的鞋垫放进篮子里,嗔怪自家男人:“你就干瞪眼看着,也不说来帮帮我!”
秋建国惬意的很:“有咱丫头能着呢,我就当老太爷享福了!”
“呸,就你这德性,一辈子受穷的命,还老太爷!”笑着骂了几声,又管上女儿了:
“哎上林,你别一大早的就揍下林,别让他吱呀拐叫的喊!”
秋下林正跟他姐拔河,闻言来了劲头:“妈,上林老欺负我!”
她本来也就同他闹着玩,小孩子穿大裤衩小背心甚至光脊梁习惯了,大夏天的谁也不爱裹得严实,上林能理解,又骗又哄又吓唬的正虎着他穿裤子呢,李红卫一嗓子下来,下林自以为得了援助,更扭来扭去不肯服气,还一边张牙舞爪的妄图挠她,并且在此直呼其名!
怒火一上,你还打不改了!
突然松手,诓了他一个趔趄,冷冷的笑:
“我不管你,你爱怎样怎样!”
说完转过身,自顾自梳头扎小辫。
下林一愣,硬是不敢出声,求救的望向李红卫,李红卫正待说几句,秋建国轻轻拉她胳膊:“别管,这小崽子越大越没样,叫他姐管管正好!”
李红卫没出声。
没了援助,下林对着他姐冷冷的背影不知所措,裤子穿了一半,一条裤腿还在床沿上耷拉着呢,傻傻的拽了半天,怯生生的扯上林的衣襟:
“姐,姐。”
没反应,上林头都不回。
顿了一下,又喊:“姐,姐,你给我穿上裤子。”
还是没反应,上林只扎着自己的小辫。
再顿一下,又求援的望向爹妈,两人抿嘴一乐,都扭头假装看不见。
没奈何,可怜巴巴的求饶:“姐,我错了,我乖乖的穿衣服。我再也不叫你秋上林了,姐…”
上林唬着脸,面无表情转身,三下五除二给他套上另一条裤腿,又半抱半拖得把他弄下床,手一指屋门口的小凳子:
“坐在那儿,不许动。”
声音也不见得多凌厉,秋下林连还嘴都不敢,乖乖的耷拉着脑袋坐到小凳上,低头数蚂蚁。
李红卫扑的笑出声,拍拍上林毛茸茸的脑袋,说:“行,不错!”
对儿子的顽劣,她也是伤劲头脑,终于有人治住他,还不用打得哭爹喊娘,她乐见其成。
秋建国得意的摇晃二郎腿:“我说吧,咱家丫头将来一定有出息,我就是老太爷的命!”
嗔笑的翻个白眼,笑着:“那是那是,说不准将来就能考大学,当大官!”
整好辫子,穿上鞋,上林低着头面无表情,大学?是一定得。大官?她没兴趣。她只对钱感兴趣,足够一家人衣食无忧、永不分离的钱!
他们闹腾着,张春花可就不乐意了,尖着嗓门隔着院子说了话:“哟,嫂子回娘家啊!”
李红卫笑着答应:“可不是,上周就跟爸妈商量过了,孩子们都快半年没回去了。”
“还是嫂子在这家呆的时间长,回娘家都能一回就一天!我都进门快一年了,还一次都没回去过呢!”
听着挑衅意味十足的话,李红卫气不打一处来。
没回去?你家就住邻村,跟你爹在一个供销社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晚上下班先回一趟娘家吃点东西才回来,怎么就成了一次都没回去过?
心里有气,声音自然冷下来:“可不是,我娘家远,老长时间回不了一趟,咱爹妈仁慈,特意许我一天!”
张春花一脸假笑,怎么看怎么别扭:“可不是,咱爹妈多疼下林哪!下林呀,你回姥姥家,是不是把好吃的都带给姥姥了?”
听起来似乎是跟孩子闹着玩,话里话外却透着,他们把家里好东西都带回娘家的意味。
李红卫那叫一个气哟,真恨不能撕了这张挑拨是非的嘴!正想回她几句,被丈夫拉住。秋建国轻轻的摇头,轻声说:“别跟她一般见识!”
却不防着上林走到门口,摸摸弟弟的脑袋,轻言慢语:“小婶儿别担心,今天的叶子还没落下来呢,我姥姥家在山区,多的是叶子烧火,不差咱家这点——要不,我回来的时候给您捎带点吧,那儿的落叶烧火可好了!”
说罢不等别人反应,低头对下林说:“乖弟弟,去拿个咱家的闲篮子,等咱们到了姥姥家就去搂落叶子,一会儿就够小婶儿烧几天的!”
下林也实诚,给他姐收拾一顿后指哪打哪,屁颠屁颠的跑到屋外,打墙下拿下一只竹篮,又屁颠屁颠的递回姐姐手里。
上林摸摸头,夸奖:“真乖!”
乐的他喜不自胜。
张春花被噎的心里直打哆嗦,也没想历来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上林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样,恶狠狠地回头冲屋里喊说:
“还不起床!今天活可够多够重的,别说我没提醒你,太阳落山你都回不来!”这是找上上林一家不干活的由头了。
上林连停顿都没有,又问弟弟:“下林,你会数数不?”
“会!”下林仰望着姐,只觉得她形象无比的高大,居然让小婶儿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小婶儿‘撒泼’的时候,连奶奶都不敢吱声!
谆谆善诱:“你数一数,咱家几个人?”
小手指头在屋里点来点去:“一、二、三、四,加上我四个人!”
“那小叔屋里几个人?”
“两个!”没有迟疑,直接报数。
上林满意的点点头:“你不算,你不干活呀,所以咱屋里就有三个人。我还时常帮着拔草送饭呢,你都跟小婶儿在一边玩。所以呀,你不算!”
最后一句话特意拉的音节长长的,又意有所指的瞥了张春花一眼,手指头还在下林脑袋上点来点去,表示他确实没有干过活。
走出院门,沿着大路一直走了许久,李红卫突然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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