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夸尔斯先生接下去向他介绍本酒店店规很严格。过去有很多小伙子,由于欣赏这里的场面和气派,接触了原先不习惯的过分奢靡的生活──尽管斯夸尔斯先生并没有使用这些字眼──他们就冲昏了头脑,误入歧途。有些侍应生,挣了一点外快就不知自爱,他经常出于无奈,只好把他们辞退。他要的侍应生,必须是听话、懂规矩、手脚快、见了人都要彬彬有礼。他们必须经常保持仪表服饰整洁,每天准时上班──一分一秒也不能迟到──整天价都得精神抖擞,把工作做好。不拘是哪一个侍应生,只要自以为挣了一点钱,就可以跟人调情取乐,或是顶嘴抬杠,就是晚上外出赴舞会,结果第二天不能准时上班,或是精疲力竭,做起事来拖拖沓沓、懒懒散散,那他就别想在这里再待下去。这种人──我是要把他开除的,而且还得马上开除才行。斯夸尔斯先生决不容许胡来一气的。以上这些是必须在现在一开头,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地通通向你交待清楚了。
克莱德不断地点头,表示同意,并还不时急急乎地插进去几句“是的,先生”和“不会的,先生”。到最后,他还立下保证,说他根据自己思想秉性,是决不会出格的,干出斯夸尔斯先生方才所列举的种种恶行劣迹。随后,斯夸尔斯先生继续介绍本酒店店规,说侍应生每月只发工钱十五块美元,另外免费供膳──在地下室侍者专用的餐桌用膳。不过,无论哪一个侍应生,只要给客人做点什么事──比方说,拎一下皮包、送去一壶水,或是干了一点别的小差使──客人就会给他一点小费,而且往往给得很阔气──也许是十个美分的银币,也许是十五个或二十个美分,有时候还要多一些──这一消息对克莱德说来,真是最惊人的一大发现。据斯夸尔斯先生说,这些小费都合在一起,每天平均四到六块美元──不会比这再少,有时候还要多一些──克莱德心里有了谱:这一笔进项,真是太惊人了。他一听说有这么大的数目,心儿一下子突突地跳,差一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四到六块美元!嘿!这就是说,每个星期有二十八到四十二块美元呀!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何况每个月还有十五块美元薪资,免费供膳呢。斯夸尔斯先生介绍时说,侍应生穿的漂亮制服,是用不着自己掏钱的。不过,这些制服既不能穿到外面去,也不准往外拿走。斯夸尔斯先生继续介绍,说他的工作时间是这样的: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星期日,从清晨六点干到中午为止,然后休息六个小时,再从傍晚六点一直干到半夜。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他只要从中午干到下午六点,这样转天有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就归他个人支配。
不过,他一日进几次餐,一概都在工作时间以外。每班按照规定上班时间开始之前十分钟,克莱德就得穿好制服,准时前来站队,听候他的顶头上司检查。
当时斯夸尔斯先生心里还想到的一些别的事情,他却一字不提。
他知道反正有别人会替他说的。于是,他接下去说:“我想,你现在就乐意上班,是不是?”本来克莱德一直仿佛有点头昏目眩似的坐在那儿,现在一听到他猛地问这句话,不免感到太突然了。
“是的,先生,是的,先生,”克莱德回答说。“敢情好!”说罢,他就站了起来,打开他们进来时刚关上的那道门。“奥斯卡,”
他向坐在长条凳头上那个侍应生招呼了一声,马上就有一名个儿相当高、稍微有些胖、身穿整洁的紧身制服的年轻人敏捷地应声而起。“把这个小伙子带去──你叫克莱德。格里菲思,是吧?──领他到十二楼制服间去,你看,雅可布能不能给他找出一套合身的制服。如果找不到合身的,就让他明天来改一改。我说西尔斯比穿过的那一套,也许他穿差不离吧。”
随后,他掉过头来,冲写字台前那个一直望着他们的助手说:“反正我得让他先试一试再说。”他又说:“今儿晚上叫一个伙计先教他一下,或是等到他上班时教他也行。去吧,奥斯卡,”他关照那个带领克莱德的侍者说。当克莱德和奥斯卡径直走向一部电梯、不见踪影的时候,他对他的助手找补着说:“他干这一行还是个新手,不过,我看他准对付得了。”随后,他就走过去,把克莱德的名字记入薪水册。
这时,克莱德在这位新的良师管教下,正洗耳恭听一大套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情况。
“你要是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也用不着害怕,”这个年轻人一开头就这样说。后来克莱德才知道,此人姓赫格伦,来自新泽西州泽西城,他说话时总有那种外地人的怪腔怪调,喜欢比划打手势等等,也都是从那里带来的。他身材高大,精力充沛,淡褐色头发,脸上长着雀斑,待人和气,口若悬河。他们走进了标着“职工专用”字样的电梯。“这玩意儿也没啥难。我头一次在布法罗做事,那是在三年以前,在拿[那]以前,我对这种希[事]也是嘛也不疼[懂]。你次药[只要]留点神看比个[别个]人,看看大们[他们]怎么做,就得了。拿[那]你的听明白了没有?”
论教育程度,克莱德虽然比他的这位向导也高明不了多少,可是他一听见此人嘴里说什么“嘛也不疼”和“次药”──以及什么“希”、“拿”和“比个”诸如此类的词儿,心里不由得感到非常别扭。
不过此时此刻,只要有人给他献上一点儿殷勤,他心里都会万分感激,何况眼前这位分明是好心肠的良师,态度又是如此和蔼可亲,所以,不管什么事,克莱德也都能原谅他了。
“不管谁做啥希[事]情,你先留神看着,你懂吗,直到你学会了才算数,你懂吗。拿[那]就是这么回希[事]。铃声一响,你正好坐在长条凳头上,那该是轮到你了,你懂吗,你马上就得一跃而起,赶快上去。这里大[他]们就是喜欢你动作快一些,你懂吗。不管啥时候,你一看见有人进门来了,或是拎着皮包从电梯里出来,偏巧你正坐在长条凳头上,你就赶快奔过去,不管领班按铃了没有,或是喊没喊‘上来一个’。有的时候他实在太忙了,或是照顾不了,他就要你主动去做,你懂吗。希希[事事]要留心,引[因]为你拿不到手提包,你就得不到小费,你懂吗。不管拿[哪]一个,带着皮包或是别的什么冬[东]西,我们都得赶过去给大[他]们拎着,除非大[他]们硬是不让你拎,你懂吗。
“不过,不管是拿[哪]个客人进来,你务必守在帐台旁边等着,一直到客人定好了房间,”他们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克莱德这位良师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差不多每个客人都要定一个房间。在火[随后],帐房先生就会给你一把钥匙,拿[那]末,你就次药[只要]把一些手提包送进房间得了。此外,你就次药[只要]把浴室和厕所里的灯一一打开(要是房间里有的话),好让大[他]们知道它们在啥地方,你懂吗。赶上是白天,你就得把窗帘卷起来;晚上则把窗帘放下来,再要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毛巾,没有的话,就要通知女侍者。这时候大[他]们要是还不赏给你小费,你就得走了,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除非你遇到一个很吝啬的家伙,你次药[只要]再磨蹭一会儿──找个借口,你懂吗──摸弄一下开门的钥匙,或是试拉一下门上的气窗,你懂吗。在火[随后],次药大[只要他]们心中有数了,就会给你小费。要是大[他]们还不给,拿[那]你就完蛋了,就是这样,你懂吗。你可千万别露出不开心的样子──不作兴那样,你懂吗。拿[那]时,你就下来,除非大[他]们说要冰水或是什么冬[东]西的,你的希[事]就算做完了,你懂吗。你再回到长条凳上去,要快。这玩意儿可一点儿不难做的。只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要快,你懂吗。客人有进来的,有出去的,千万不要错过一个──这才是最要紧的巧[窍]门儿。
“等到大[他]们发给你制服,你上班以后,可别王[忘]了每次下班临走前,给领班一块钱,你懂吗──一天你值两个班,就得给两块,次[只]值一个班,就给一块,你懂吗?这就是本酒店的规矩。我们在这儿一快[块]做事,就药[要]象拿[那]样。你药[要]保住这只饭碗,就飞[非]得拿[那]样不可。不过总共也就花去那些。剩下来的,就全是你自个儿的了。”
克莱德明白了。
他暗自估摸一下:他那二十四块或是三十二块美元里头,显然有一部分就不翼而飞了──总共是十一、二块美元──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剩下来的,不是还有十二块到十五块美元,甚至还更多一些吗?况且还有向他免费供给膳食和制服呢。好心肠的老天爷啊!这简直是上了天国呀!过去向往奢华生活,现在真的如愿以偿了!
来自泽西城的赫格伦陪着他到达十二层楼,走进一个房间,看见有个头发花白、皱皮疙瘩的小老头正在值班,简直看不出此人年龄有多大,脾气又是如何。他马上拿出一套相当合身的制服给了克莱德,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就可以不必再改了。克莱德一连试了好几顶帽子,有一顶他戴上挺合适──歪戴在一边耳侧,真是帅极了──只不过赫格伦照样关照他:“你得把拿[那]头发剪一剪。最好后头剪掉一些。太长了。”其实在他还没有开口说这话以前,克莱德心中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戴上新帽子,他的那头长发当然不大合适。这时,他一下子讨厌他的那头长发了。随后,他便下楼,向斯夸尔斯先生的助手惠普尔先生报到。惠普尔先生说:“好极了。制服很合身,你说是吗?那就得了,你上六点的班。五点半报到,五点三刻穿好制服,以备检查。”
临了,赫格伦关照他马上脱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