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得了,万一奥尔登小姐去找的那位医生倒是乐意帮她的忙,但要收诊金,比方说,索价一百块美元左右──你能付得起吗?”
“付不起,先生──我是说,不能一下子付清。”
“你知不知道,她自己身边有钱吗?”
“不,先生──据我所知,没有。”
“嗯,那时候你打算怎样帮助她呢?”
“嗯,我想,不管是她也好,还是我也好,只要找到一个医生,同意我分期拨还,那我也许就能积攒一点钱,用这种方式逐期付恰!北
“我明白了。你是真的诚心这么做,是吧?”
“是的,先生,当然罗。”
“你就跟她这么说过了,是吧?”
“是的,先生,这个她知道。”
“嗯,你和她都找不到一个能帮助她的医生──那后来又怎样呢?下一步你怎么办?”
“嗯,那时她就要我跟她结婚。”
“马上结婚?”
“是的,先生,马上结婚。”
“你对这事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跟她说,我一下子实在办不到。我压根儿没有钱结婚。再说,即使有钱结了婚,要是我不到外地去避避风头──至少躲到小孩子生下来──那末,蛛丝马迹谁都会发现,到那时候,我就在那里丢了饭碗。就是她也一样。”
“为什么呢?”
“嗯,我的亲戚呗,我觉得,他们就再也不会让我留在厂里了,而且,对她也是一样。”
“我明白了。他们会认为你们两个都不适合做这个工作,是不是这样?”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克莱德回答说。
“那后来怎么样呢?”
“嗯,问题是:哪怕我想跟她一块出走,跟她结婚──本来我就没有那么多钱,她也是一样──我就得先丢掉我眼前的工作,跑到外地去另觅一个工作,然后才能把她接过去。此外,我可压根儿不知道有哪个地方,我去了以后就能赚到如同我在莱柯格斯时那么多的恰!北
“到旅馆做事,怎么样?你能不能重操旧业呢?”
“嗯,也许会的──只要我能寻摸到介绍信之类的东西。
不过,我可不乐意重操旧业。”
“为什么不乐意?”
“嗯,我再也不爱干那种工作了──不喜欢那种生活。”“不过,你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压根儿什么也不乐意干,是吧?这可不是你的意愿,是吧?”
“啊,不,先生。一点儿不是这样。我对她直话直说,只要她能暂时──她生孩子的时候──离开这里──让我继续待在莱柯格斯,我可以尽量省吃俭用,把我节省下来的钱涓涓滴滴都寄给她,一直到她又可以独自挣钱时为止。”
“但是你并不跟她结婚?”
“不,先生,我当时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办到。”
“这事她对你是怎么说的?”
“她可不同意。她说,她既不能,也不愿就这么挺过去,除非我得跟她结婚。”
“我明白了。就在那个时候马上结婚?”
“是的,先生──越快越好。她同意再等一等,不过,她不愿意走,除非我得跟她结婚。”
“你跟她说过你再也不爱她了吗?”
“嗯,差不离──是的,先生。”
“你这个‘差不离’──是什么意思?”
“嗯,我是说……我可不愿意结婚。再说,她知道我再也不爱她了。她自己就这么说过的。”
“是她那时对你说的?”
“是的,先生。说过好多回了。”
“嗯,是的,这是实话──就是在这里念过的她所有那些信里头也都有。可是,当她坚决拒绝走时,你又怎么办呢?”“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我想,也许,要是我能让她暂时回老家去小住,同时,让我试试看,能积攒多少钱,嗯……也许……等她一到了家里,知道我是多么不愿意跟她结婚──”(克莱德顿住了一会儿,开始嗫嚅起来。如此撒谎,也真不易呀)
“嗯,往下说吧。要记住,说真的,哪怕说出来你觉得怪丢脸,毕竟要比撒谎强嘛。”
“我想也许是在她感到更加害怕,再也不那么坚决的时候──”
“不是你自己也害怕吗?”
“是的,先生,我害怕。”
“得了,往下说吧。”
“那是这样──嗯──也许,要是我把那时自己积攒下来的钱全都给了她──您知道,当时我以为,也许我还可以从别人那里借钱──那她说不定就愿意走,不会逼我跟她结婚了──无非是住在别处,让我接济她罢了。”
“我明白了。但是这一点她不同意呢?”
“嗯,不同意──我不跟她结婚,她不同意──不过回老家小住一个月,她是同意的。我只是没能说服她,没能做到让她说她愿意让我走。”
“不过,你在那时,或是在那以前或是以后说过你要上那儿去,跟她结婚吗?”
“没有,先生。我从来没有说过。”
“那你对她究竟是怎么说的?”
“我说……只要我一张罗到钱,”这时,克莱德开始结巴起来,他感到那么心慌,那么丢脸。“大约在一个月以内,我会到她那里去,我们可以一块去什么地方,一直到──一直到──嗯,这一切告终时为止。”
“不过,你没有对她说过你要跟她结婚吗?”
“没有,先生。我可没有说过。”
“可是她,当然罗,要你跟她结婚。”
“是的,先生。”
“当时你没有想到过她可能强迫你这么做的──我是说,逼你跟她结婚?”
“没有,先生,我可没有想到过。我只要全力以赴,恐怕就不会那样的。我心里已有了打算,能等多久就等多久,自己尽可能把钱都节省下来。以后,时间一到,干脆拒绝跟她结婚,把我所有的钱通通给了她,而且,从此以后,我还要尽力帮助她。”
“可是你知道,”这时,杰夫森开始用一种非常殷勤、讨好,而又委婉的语调说,“奥尔登小姐写给你的那些信里,有好多地方提到过,”接着──他把手伸过去,从地方检察官的桌子上把罗伯达的那些原信捡起来,煞有介事地放在手上掂了一下分量──“提到过一个与这次旅游相关的你们两人的计划──或是说,看起来至少她认为你有这么一个计划。现在,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她清清楚楚地提到过,说它是‘我们的计划’。”
“这我知道,”克莱德回答说──因为这个问题他跟贝尔纳普和杰夫森曾经讨论过整整两个月。“不过,我所知道的唯一计划,”──说到这里,他竭尽全力装出坦率而又令人信服的样子──“就是我一再提出过的那个计划。”
“这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罗,就是:她暂时到某个地方租一个房间,让我来帮助她,我还可以不时去看看她。”
“哦,不,这你可说错了,”杰夫森居心叵测地回答说。“这既不是,也不可能是她所说的那个计划。她在一封信里说,她知道你该有多难受,因为你还得要走,跟她分开那么久,或是说一直等到她身体复原,不过,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的,我知道,”克莱德回答时,按照事前吩咐他那样既灵快、又准确。“不过,这是她的计划,不是我的计划。她常常对我说,这正是她要我做的事,而且还说我非做不可。她在电话里也这样跟我说过好几次。也许我答话时说过‘好吧’,‘好吧’,这一类的话。但这并不是说:我完全同意她的想法,只不过打算过些时候跟她再谈这件事。”
“我明白了。所以,你心里就想──她认为是这样,而你却认为是那样。”
“嗯,我从来也没有同意过她的计划──这我很清楚。也就是说,我只是一直要求她等着,不要采取什么行动,一俟我积攒了足够的钱,那时我就上她那里去,再一次跟她谈谈,怎样说服她走,如同我刚才说过的那样──除了以上这些,我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如果说她偏偏不同意你的计划,又怎么样呢?”
“嗯,那我就想把某某小姐的事告诉她,恳求她给我自由呗。”
“如果说她还是坚持不放呢?”
“嗯,那时候,我想也许我可以逃走,不过,这事我可不愿想得太多。”
“你当然知道,克莱德,这里有人认为,大约在那个时候,你心里就开始策划犯罪阴谋:编造假名,隐瞒你和她的身份,引诱她到艾迪隆达克斯山区某个荒凉湖上,残酷地把她杀害或是淹死,为了你也许可以自由地跟这位某某小姐结婚。那末,这究竟是真的吗?回答陪审团──是,或者不是──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不是!不是!我从来没有谋害过她,或是谋害过任何一个人,”克莱德抗议说,而且说话时相当引人注目,两手抓住自己座椅的扶手,按照事先关照他的那样,竭尽全力说得斩钉截铁。同时,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竭力装出很坚定而又令人信服的神态,尽管他心里清晰地意识到:他是这么策划过的。这时,正是这种可怕、痛苦的意识使他浑身力量顿时消失殆尽。法庭大厅里所有的人们的目光,法官、陪审团、梅森,以及各报男女记者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的额角上又在冒冷汗,他忐忑不安地舔舔自己嘴唇,连咽下一口水也很费劲,因为他的嗓子眼早已收紧了。
随后是一封接一封念信,从罗伯达抵家后写给克莱德的那些信开始,一直到要求他去看她,否则她就要回莱柯格斯去告发他的那封信结束。杰夫森先是谈到“所谓的”阴谋和罪行的各个方面,随后竭尽全力,要把迄至今日所有不利于克莱德的证词减至最少数量,而且到了最后还要通通都给推翻。
克莱德不给罗伯达写信一事,人们都认为很可疑。是啊,原来他是害怕在他的亲戚、他的工作和其他一切方面引起麻烦。他跟罗伯达约好在方达碰头,也是出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