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时间你都给了奥尔登小姐吗?”
“是的,先生。”
“她在这封信里不也正是这么说的吗?”这时,梅森从罗伯达那叠信里头取出另一封信,打开来念道:“‘自从那个可怕的圣诞之夜你抛弃了我以来,几乎每个夜晚都是这样,我差不多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捱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难道说她是在撒谎吗?”梅森恶狠狠地质问道。克莱德意识到在这里指控罗伯达撒谎,那就太危险了,于是,他有气无力、羞愧难言地回答说:“不,她并没有撒谎。不过,反正有好几个夜晚我确实是跟她在一起的。”
“可是,你也听过吉尔平太太和她丈夫在这里作证时说,从十二月一日起,奥尔登小姐每天晚上差不多老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间里。还说他们替她怪难过的,认为这样闭门独居是很不自然的,他们也劝过她不妨跟他们作伴儿的。可她偏偏不乐意。你听过他们是这样作证的,是吧?”
“是的,先生。”
“可你还是一口咬定说有时你跟她在一块的?”
“是的,先生。”
“可是,你同时还爱上某某小姐,老是想跟某某小姐见面?”
“是的,先生。”
“还想方设法高攀她,让她跟你结婚?”
“我巴不得她──是的,先生。”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哪天夜晚不向另一位大献殷勤,你就继续跟奥尔登小姐发生关系。”
“哦……是的,先生,”克莱德再一次犯疑了。让他感到无比懊恼的是,这些情况的揭发,已把他的人品描绘得一塌糊涂;可他总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象梅森所说的这么坏,至少他并不是存心要这么坏。
别人──莱柯格斯上流社会里那些年轻人──不也是这么干的吗?──要不然,就是他们说得好象真的是那么做的。
“嗯,你的这些博学的辩护律师们,把你说成是一个思想上、道德上的懦夫,你不觉得他们是给你寻摸到一个非常轻描淡写的字眼儿吗?”梅森冷笑着说──就在这时,狭长的法庭大厅后面,有一个愤怒的林区居民发出一个严正要求报仇的声音,说:“让这个该死的孬种见鬼去吧!干吗不宰了他就得了?”这时,贝尔纳普大声吼叫,表示抗议。奥伯沃泽也立时敲起小木锤,要求维持法庭秩序,下令把这个捣乱秩序的人抓起来,同时将没有座位的人通通赶出去──这一道命令果然立时执行了。那个破坏秩序的人被抓了起来,转天早上将开庭提审他。随之而来是一片肃静。梅森按下去说:
“格里菲思,你说过你从莱柯格斯动身时并不打算跟罗伯达。奥尔登结婚的,除非你确实没有办法了,是吧?”
“是的,先生。那时,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因此,你充分相信自己是一定要回来的?”
“是的,先生──我是肯定要回来的。”
“那末,你为什么把你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放到箱子里,还上了锁呢?”
“哦……哦……这是,”克莱德犯疑了,这一突如其来的攻势,不仅来得那么迅疾,而且跟刚才说的事完全不相干,使他思想上简直来不及转过来,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哦,您知道──我可不是绝对有把握。我不知道最后我究竟得怎么做,不管我自己愿意不愿意。”
“我明白了。所以,要是你在那边出乎意外地决定走掉──就象你后来那样做的──”(这时,梅森冲他假笑着,好象是说──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吗?)“你就不会有时间回来,不慌不忙地整理东西,然后再动身,是吧?”
“哦,不,先生──也不是这个原因。”
“那末,是什么原因?”
“哦,您知道,”说到这里,一来这个问题事前没有想到,二来自己又不能急中生智,很快悟出一个妥帖得体、合情合理的答复来,克莱德就又犯疑了──使每一个人──首先是贝尔纳普和杰夫森──全都看在眼里了。随后,他接下去说:“哦,您知道──如果说我是非走不可的话,哪怕是时间很短,当时我就想也许还得走呗。所以,我认为,也许还得赶紧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带走。”
“我明白了。你可以肯定,你之所以急急忙忙离开,并不是因为怕万一警察已发现克利福德。戈尔登或卡尔。格雷厄姆究竟是谁,是吧?”
“对,先生。不是这样。”
“所以,你也没有告诉佩顿太太,说那个房间你不租了,是埃俊北
“没有,先生。”
“那天你在作证时说过你身边的钱还很不够,仿佛没法把奥尔登小姐带走,按照临时性结婚的计划──哪怕是婚后共同生活只有六个月也办不到,是吧?”
“是的,先生。”
“你在莱柯格斯动身去旅游时,总共有多少钱?”
“大约有五十块美元。”
“什么‘大约有’五十块美元?你有多少钱,你不是知道得最确切吗?”
“是的,先生,我是有五十块美元。”
“你在尤蒂卡、草湖,后来又去沙隆,一共花去了多少钱?”
“我想,我一路上花去了大约二十块美元。”
“确切的数目你知道吗?”
“不太确切──不,先生──不过大约是二十块美元左右。”
“得了,让我们看一看,能不能给他算一算细帐,”梅森继续说。这时,克莱德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快要落入圈套,就越发紧张不安了──要知道他身边还有桑德拉给他的一笔钱呢,里头有一部分他早已花了。“从方达到尤蒂卡,你自己的车票花了多少钱?”
“一块两角五。”
“你和罗伯达在尤蒂卡住旅店房钱是多少?”
“四块美元。”
“当然罗,你们当晚要吃晚饭,转天早上还得进早餐,总共要花多少钱?”
“两顿大约要花三块美元。”
“你在尤蒂卡总共就花了这些吗?”梅森偶尔乜了一眼自己写上一些数字和摘记的那张纸条。但这张纸条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
“是的,先生。”
“后来证明你是在尤蒂卡买的那顶草帽,又要多少钱?”“啊,是的,先生,这我可忘了,”克莱德紧张不安地说。“是两块美元──是的,先生。”他觉得现在自己非得加倍小心提防不可。
“还有你去草湖的车钱,当然罗,是五块美元。不错吧。”
“是的,先生。”
“后来你在草湖租了一条船。这要多少钱?”
“一个钟头三角五。”
“你租了几个钟头?”
“三个钟头。”
“那一共就是一块零五分。”
“是的,先生。”
“还有那天晚上住旅店你花了多少钱?是五块钱吧?”
“是的,先生。”
“你不是还买了午餐点心带到湖上去,是吧?”
“是的,先生。我想,大约花了六角钱。”
“你去大比腾车费要多少?”
“坐火车到冈洛奇是一块美元,两个人坐汽车到大比腾,也是一块美元。”
“我说,这些数字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当然你很清楚呗。既然你的钱并不是很多,那你花钱时就得算计算计。后来,你从三英里湾去沙隆,路费又要多少?”
“七角五。”
“你没有把这些数字加在一起,准确地算一算吗?”
“没有,先生。”
“得了,现在还不算一算吗?”
“不过,您算过没有,一共有多少?”
“是的,先生,我算过了。总共是二十四块六角五分。你说过你花了二十块美元。不过,在这里还相差四块六角五分。这你又怎么解释?”
“哦,我想,也许是我计算得还不太精确,”克莱德说。这些数字被计算得这么毫厘不爽,他很恼火。
偏偏这时梅森狡猾地轻声问:“哦,是啊,格里菲思,我给忘了。你在大比腾租的船要多少钱?”既然他为了设置这个圈套已经花去了很多时间和很大的精力,当然他是急急乎想听一听克莱德对此又是怎么说的。
“哦──啊──啊──那是,”克莱德又开始犯疑了。因为,据他现在回忆,他在大比腾甚至连租游船要多少钱也没有问,那时候他觉得不管他自己也好,还是罗伯达也好,全都不会回来了。殊不知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地却以眼前这种方式头一次向他提出来了。而梅森意识到这一下子可把他难住了,就赶紧插嘴问:“喂,怎么啦?”于是,克莱德回答了他,但只不过是胡说一通罢了:“啊,是的,每个钟头三角五──跟草湖一个样──租船人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过,他话儿说得太快了。但他并不知道那个租船人已准备上这儿作证,说克莱德压根儿没有问过租船费多少。梅森接下去说:
“啊,是这样的,是吗?是租船人跟你说的,是吧?”
“是的,先生。”
“得了,现在你记不记得你压根儿就没有问过租船人?租船费每个钟头并不是三角五,而是五角钱。不过,当然罗,这你可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是那么心急火燎要划到湖上去,反正你是不想回来付这笔钱了。所以,你就连问都没有问一声,明白了吧。你明白了吗?现在你回想起来了吧?”说到这里,梅森就出示从租船人那儿寻摸到的那张帐单,在克莱德面前来回直晃悠。“是每个钟头五角钱,”他重复念叨了一遍。“租价比草湖要高一些。不过,我要知道的是,既然刚才你对别的一些数字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对这个数字怎么就记不清楚了?你有没有想过,把奥尔登小姐带到船上,从正午一直划到晚上,总共要花费多少钱吗?”这一回攻势来得如此之迅猛,使克莱德顿时慌了神。他不直接回答,老是在兜圈子,嗓子眼也痉挛了,忐忑不安地直瞅着地板,害臊得连杰夫森也都不敢看一眼。至于这个问题,不知怎的,杰夫森可没有给他彩排过呀。“得了,”梅森大声吼道,“对于这个问题,你该作出怎样解释呀?在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