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是在寻摸睡莲吧?”
“哦,哦,”她回话时依然在微笑,两眼直瞅着他,因为他那乌黑的头发正被微风吹拂,淡蓝色衬衫敞着胸口,两袖高高地卷起,他在漂亮的蓝色游船上操着一把黄色划桨──此情此景简直使她销魂。
她要是能把这样一个年轻人征服了──就归她一人所有,对于他,除了她以外,全世界谁都没有份,该有多好!要是这样,就好比进了天堂──她只要能得到他,世界上任何东西她都不希罕了。此刻他就在她脚下,正当晴朗的盛夏七月里一个下午,他坐在一只漂亮的小划子里──这一切,她觉得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可爱。就在这时,他抬起头来,惊喜地直冲着她笑。而她的女友格雷斯正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寻觅菊花。可是她会怎样呢?她究竟又该怎样呢?
“我正在看看有没有路可以到达那儿,”她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地接着说,话音几乎在颤抖。“这儿岸边我至今还没见过有睡莲呢。”
“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他兴高采烈地大声嚷道。“你只要待在这儿不动。我马上就给你送来。”可他转念一想,要是把她接到船上,跟自己在一块,岂不更美。于是,他找补着说:“不过,听我说──你干吗不到我的船上来?船上足够两人坐的,你要上哪儿,我就可以把你送到哪儿。离这儿湖面不远,睡莲更好看,就是那一边,也还有哩。绕过那个小岛,我还见过许许多多睡莲。”
罗伯达纵目眺望湖上。就在这时,蓦然间窜出来另一只小划子,操划桨的是一个年纪跟克莱德相仿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年纪跟她自己相仿的姑娘。这个姑娘身穿一套白色连衣裙,头戴一顶粉红色帽子;可那只小划子却是一色绿。远处湖上,也就是克莱德刚才说过那个小岛附近,还有一只小划子──是金黄色的,船上也有一男一女。她心里琢磨,最好不带她的女友,只让她自个儿上船。实在万不得已,就只好让女友一起上船。她心里多么想独个儿跟他在一起。要是她独自一人来到这儿,该有多好。此刻要是招呼格雷斯。玛尔一起上船,那末,这次见面的事她就会知道,日后倘再听到有关他们俩的事,说不定格雷斯。玛尔会瞎说一通,或是会胡思乱想一番。要是她一口回绝呢,深怕克莱德从此就再也不会喜欢她──甚至会厌弃她,或是从此对她压根儿不感兴趣,那就太可怕了。
她伫立在那里,两眼凝望前方,暗自思忖着;克莱德一见她这样迟疑不定,又想到自己形单影只,少不得越发需要她,心中不免万分苦恼,于是,他就突然高声喊道:“喂,请你千万别说不行。只管下船,好吗?你准会高兴的。我要你上船嘛。那你要的睡莲我们就都可以寻摸到。随你高兴,十分钟内,反正我可以划到哪儿,让你在那儿上岸。”
她注意到“我要你上船嘛”这句话,它使她既感到慰藉,而又给自己增添了力量。依她看,他并没有存心捉弄她的意思。“不过,我这儿还有个女友在一块哩,”她几乎有些犯愁,而又迟疑地喊道,因为至今她还是巴不得独自一人上船──反正此时此刻她最最不需要格雷斯。玛尔了。刚才她自己干吗把她一块带来?她模样儿长得不好看,克莱德也许不喜欢她,这样事情也就糟了。“再说,”她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找补着说,心里还在斗争,“也许,最好我还是不下船。
那不是有危险吗?”
“哦,不,当然没有危险罗,不过,最好你还是上船吧,”克莱德一见她已在让步,就微笑着说。“万无一失,”他急急地加上一句。说罢,他把小划子靠拢湖岸。湖岸离水面还有一英尺,他抓住一条树根让小船停稳后,就说:“当然罗,你用不着害怕什么。随你高兴,把你的女友叫来也好,我就给你们俩划船。这儿坐得下两个人,瞧那边到处都是睡莲,”他朝着湖的东岸点点头。
罗伯达再也抗拒不了,就抓住一根高悬湖面的树枝,使自己身子稳住,同时开始大声喊道:“喂,格雷……斯!格雷……斯!你在哪儿?”因为她最后决定还是把女友带到自己身边为好。
远处马上传来了一个回音:“喂!什么事呀?”
“上这儿来。快快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哦,不,最好还是你来吧。这儿菊花简直太漂亮啦。”“不,最好还是你过来。有人要带我们去划船哩。”这句话她原想高声喊道,但她嗓门儿不知怎的偏偏提不高,她的女友也就只管继续采花去了。罗伯达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哦,那就得了吧,”她猛地拿定主意,挺直身子,找补着说:“我看,我们就干脆划到她那边去,好吗?”克莱德兴冲冲,大声说:“哦,那敢情好啊。当然罗,可以。请下船吧。我们先在这儿采一些花,过一会儿她不来,我就索性划到她那儿去。只要迈开两脚,站在当中,就平稳了。”
他身子稍微往后一靠,抬眼直望着她;罗伯达心里惴惴不安,可又热切地跟他的目光相遇在一起。说真的,她觉得仿佛欢乐就象一团玫瑰色雾霭突然把自己裹住了。
她跨上一只脚,试试看稳不稳。“万无一失吗?”“当然罗,当然罗,”克莱德一个劲儿说。“我会把小船稳住的。只要抓住这根树枝,你就站稳了。”她一脚踩到小船上时,克莱德早已把小船拴得四平八稳。随后,小划子轻轻侧向一边,她一声尖叫,扑的摔倒在一张有软垫的座位上。克莱德觉得,她简直就象一个小丫头似的。
“这就行啦。”他要她尽管放心。“只要坐在当中。小船儿准翻不了的。嘿,真有意思。我始终都闹不明白。你知不知道,我从那边划过来的时候,心里正惦着你──也许你什么时候会喜欢上这儿来玩。可是眼前,你和我两人都在这儿,这一切真是来得太凑巧了。”他把手一挥,手指一捻劈啪作响。
罗伯达听了他的心里话,既陶醉又有点儿惧怕,就接过嘴说:“是真的吗?”她回想到刚才她心里也正惦念着他哩。“是真的,不仅这样,”克莱德找补着说,“而且,说真的,我整天都在惦着你。这才是老实话。我心里真的巴不得今儿早上就碰到你,把你一块捎到这儿来。”
“哦,你怎么啦,格里菲思先生。你知道你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罗伯达恳求说,生怕这次湖上邂逅会使他们马上变得太亲热,太动感情。她可不喜欢那样,因为她既害怕他,也害怕她自己。这时,她两眼直望着他,竭力现出冷淡,至少也是无动于衷的神情,只不过佯装得很不成功罢了。
“反正这是千真万确的,”克莱德坚持说。
“哦,我也觉得这真是太好了,”罗伯达承认说。“这儿我和我那个女友也来过好几次啦。”克莱德一下子心里又感到很高兴。瞧她莞尔而笑,该有多迷人啊。
“哦,你来过了吗?”他大声嚷道,接下去谈到他干吗喜欢上这儿来,而且在这儿还学会了游泳。“想想吧,我们小船划到这儿的时候,你正好在岸边望着睡莲。真的,怪不怪呀?我差点儿从船上落到了水里。我从来没见过刚才你伫立在岸边时那样好看。”
“哦,格里菲思先生,”罗伯达又在小心地恳求说。“请你千万别这样说。恐怕你真是太会恭维人了。你要是动不动这么说,我就不得不把你当作那一号人啦。”
克莱德再一次顺从地直瞅着她。她却微微一笑,因为她觉得,这时他比过去可要漂亮得多。不过,她转念一想,要是跟他说,在他绕过岬角以前,她心里也正在惦着他,巴不得他跟她──而不是跟格雷斯──在一起,那他又会作何感想呢。那时候,她还梦想着,他们俩会坐在一起聊天,也许两人手拉着手呢。甚至于她也许会听任他搂住自己的腰。她知道,这里备不住有人会看见的,那就太可怕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他知道这些──说什么都不行。这样一来关系太密切了──太大胆了。不过,说到底,反正她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些。然而,要是莱柯格斯有人在这儿看到她,让他捎着她泛舟湖上,那末,对她和他又会有怎么个想法呢。他是厂里某个部门的负责人,而她则是他手下的工人。这就是人们作出的结论!甚至也许还会说成是丑闻呢。不过,幸亏格雷斯。玛尔在一起──好在她马上就会来的。
当然罗,罗伯达都会向她解释清楚的。他是出来划船时认识她,既然他乐意帮她采摘几朵睡莲,为什么这就不可以呢?这种情况几乎已是不可避免,可不是吗?
克莱德早就操起划桨,让小船往前驶去,不一会儿他们已经置身在睡莲花丛里了。他把划桨撂在一边,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去,把睡莲连根都拔了起来,随手扔到她脚底下。她身子斜倚在座位上,就象她见过那些姑娘们那样,也把一只手伸进湖水里。瞧他的头、胳臂,还有垂在他眼前的几丝乱发,都是那么美,她心中的疑虑立时冰消瓦解。他多美啊!
第十六章
那天下午湖畔邂逅给他们俩都留下美妙的印象,随后一连好几天,谁也情不自禁,频频怀念,不觉对他们这么美妙的机缘感到万分惊讶,可是他们却又心照不宣,因为雇工与上司之间是不应该那么过分亲近的。
他们在小船上说笑了一会儿。克莱德谈到这些睡莲有多美,能给她采撷睡莲感到很高兴。他们让格雷斯也上了小船,最后又回到了租船的地方。
他们俩一上岸,都有点儿犯疑,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明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是不是一块儿回莱柯格斯去。罗伯达认为这样似乎不妥当,可能引起风言风语。而克莱德呢,也想到吉尔伯特和他自己所认识的一些人,以及由此可能招来的麻烦。吉尔伯特要是听到这件事,又会怎么说呢。因此,克莱德、罗伯达和格雷斯一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