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轻轻贴上小腹,我闭起眼,只觉说不尽的哀伤。时光,它留下了不该留的,带走了不该带走的。它留给我和徐冽有缘无分的伤,带给我和亦寒咫尺天涯的痛,却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容许我留下单纯的爱和幸福?
〃如果没办法回去……〃雪儿平静悦耳,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笑意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如果没办法回头,那就让我们都重新开始吧!我们三个……重新开始,公平竞争。〃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雪儿含笑妩媚的眼,她带着最美丽灿烂的笑容看着我,苍白的唇一开一合:〃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抢走徐冽!〃
〃伽蓝!!快让开!〃徐冽惊惶地大叫,耳中听到砰砰两声巨响,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走,身体后仰,只觉脸颊剧痛,几缕发丝落了下来掉在蓝白的T恤上,竟是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一枚子弹!
我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忽觉脚下一空,只听徐冽用沙哑的声音吼着我的名字。我连尖叫也来不及发出竟已凌空坠了下去。我忘了,方才我们正要乘吊篮下去,我已在废楼边缘。
我能感觉到手腕上被剧烈拉伸的痛,全身都在半空中来回摇晃着,抬眼只见徐冽一手拉住吊篮的挂绳,一手紧紧拉住我。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伤口破裂,血将他白色的衬衫染得鲜红,恍如在梦中,一片山花烂漫的红,凄艳的红。
我只觉臂弯被吊得快没知觉了,徐冽自然只有更痛苦。子默就在下面,不知可有采取什么措施救我们。但眼下最大的问题却是,白衣飘飘,美如天仙的孟雪儿正紧握着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我们。
我忽然闻到很浓烈的血腥呸,一抬头惊得几乎尖叫出声。只见徐冽拉着我的手臂不知何时竟被染得血红,鲜血一滴滴从空中落下,有些顺着手臂淌下来,不多时便浸透了他整只手掌。那油腻无力而又狰狞的感觉,仿佛只要我一动,他就再也没办法拽住我。
原来,原来我以为是伤口迸裂渗出的血,根本是枪伤引起的。原来,他竟是为了救我中枪了!幸好只是肩膀,只要抢救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这样自我安慰着的时候,却听到孟雪儿上膛,即将扣动板机的声音。那黑漆漆的枪口对着我,让我几乎能看到自己头颅炸裂开来的样子。
我苦笑着闭上眼,有些绝望了,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但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只是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放下面子先和亦寒解释的,怎么也不该让他在愤怒失望中以为我再也不肯回去。我最不愿留下他孤独一人,却总是抛下他。
咫尺天涯两相望。无论咫尺,还是天涯,我们注定只能遥遥相望,相爱不能相守,相守不能相亲。难道,这当真是我们的命运吗?
〃伽蓝!徐冽!跳下来!〃忽然传来子默的喊声。
那温润带着急切的声音,仿如一道暖流冲散了我心底的恐惧绝望。子默!是子默!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有子默在我身边,就可安心,可以依赖。
徐冽比我的反应更快,子默出声的瞬间他已松开了手,仿佛咬牙忍耐就是等着这一刻的来临。我们急速地在空中下坠着,徐冽紧紧抱住我,几声鞭炮般的枪响从上头传来,急促而凌乱,还有奇怪的撞击声,充斥着我鼓起的耳膜。我却被按在徐冽怀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熏得我直想呕吐的血腥味在我周身弥漫,只有铁箍般的双手紧紧拢住我,只有坚毅温暖的胸膛下怦怦的心跳声,一下下砸在我耳边。
我们落在柔软的垫子上,子默冲上来,朝外面大喊:〃救护车到了吗?快准备担架!〃
我其实没受任何冲击,徐冽将我护在怀中,护得很好,直到落地了手还僵直着不肯松开。我庆幸着这样的危险动荡,仍没有腹痛的感觉,看来这是个坚忍顽强的孩子。
我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听到砰一声巨响,我惊得伸手捂住了嘴,眼睁睁看着孟雪儿从天而降,却落在垫子边缘,一根竹棍露在地基外堪堪刺进了她的背,从她腹部冒出来。
我只觉得胃里都在翻滚,想吐,却连恶心也做不到,身体四肢都在抽搐发抖,瑟瑟地,仿如风中秋叶。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人,肠子被戳了出来,白衣染上鲜红,脑袋上有个洞汩汩冒着血。可她的眼却直勾勾看着我,含着妩媚的笑,仿佛在说:〃你争不过我,你永远争不过我!〃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停止了浑身的战栗。徐冽僵硬的手还紧紧圈在我身上,我掰开他的左手臂,却发现他右手牢牢握在我手腕上,因为沾了血,看去就好像粘住了。我正要用力掰开,扶他上担架,却听武敬那五大三粗的男人,忽然用粗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哭喊:〃少爷!!少爷……〃
我几乎要觉得好笑了,武敬啊!那个大块头,让他挂着一堆玩具陪我逛街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居然会哭!还哭得这么难听,真是太好笑了。
可是紧接着,我听到了更多人的声音,他们有的喊着少爷,有的喊着徐总,抬起头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有张苍白的脸,惶恐的眼神。
我低下头去想看清他们为何而哭,却只觉眼前一阵盲白。我狠狠甩了甩脑袋,眼中这才映入徐冽惨白的脸,目光慢慢移动,落在他背上。
方才我们坠落时,他那样护着我,枪声如密雨般响着,我却没伤到分毫。那么他呢?
我忽然感到恐惧了,浑身比方才颤抖得更厉害,想看他的背,命令自己看他的背,可眼睛却不听我的使。它们宁可在他鲜红的衬衣上打转,也不敢移动分毫。
〃冽儿!冽儿!你要撑住!要撑住啊!〃徐爸爸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像是一瞬苍老了十岁,沙哑艰涩哽咽,〃快!把少爷扶上担架!!〃
几个人冲过来要带徐冽走,我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如失魂了一般,一动不动。
有人喊了一声:〃老大,掰不开少爷的手!肩上有伤,硬来只怕……〃
我狠命地握住拳,命令自己别再颤抖了,不能逃避,这种时候,我怎么能逃避!徐冽的命……在这一刻了,就在这一刻了!
〃蓝蓝!蓝蓝!〃徐爸爸晃着我的肩膀叫我,〃没有办法,你和冽儿一起上救护车,快啊!〃
天已经全黑了,大楼里黄色的白炽灯被风吹得摇来晃去,将人的影子不断拉长缩短。我跟在担架旁走出大楼,月光带着几分清冷洒到我脸上,仿佛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无声碰触。
我轻轻打了个抖,现场都是混乱的,身边的徐冽危在旦夕。我却很不可思议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代。
盈盈第一次叼着烟,被呛到了,呛出眼泪。她那时还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被泪洗过后,伤痛清晰可见。她自嘲又无所谓地对我说:爱情不就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为你死,就是你为我亡。同归于尽地焚烧,就是爱情。可惜蓝蓝,你还不懂。
是的,当时我不懂!如今懂了,却宁可我……从未了解过。
第43章 两难
我分不清是我拉着徐冽,还是徐冽拽着我,我们被人抬着扶着进了救护车。车里的空气很稀薄,又有异味,大家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说不出的窒闷。
我听到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肌肉僵化〃〃意识丧失〃的话。
徐冽的脸大半掩在氧气罩下,其他部位都是血污,头发耷拉在额头,随着车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像是轻柔的吻。
我抬起手轻轻拭掉他脸上的污糟,心底一时恍惚,一时慌乱,一时恐惧,一时又不知所措地迷惘。我拼命想着很多事、很多人来掩盖心底刺骨的痛,那一张张原本刻在心底熟悉的脸,此时此刻却像集体抛弃了我一般,慢慢淡去变得模糊。
我看着昏迷中的徐冽,看着他昏迷了还紧紧抓住我手腕的右手,只觉痛,想了再多的人再多的事,都只觉痛!剜心刺骨,却偏偏死不了,忘不掉。
然后,我想到了亦寒。想到那头染白的青丝,想到他头埋在我颈项时带来的湿热,想到他温柔的吻,想到他寂寥绝望的背景……耳边仿佛听到刺啦一声,有什么被撕成了两半,疼痛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泪水却无声无息落了下来,滴在他手上,我手上,洗出数条淡淡的狰狞的血痕。
医生在我耳边一遍遍说着:〃你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病人能不能活下去,只看他的意志了。你一定要鼓励他……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车子就在这样的动荡和窒闷中,飞速驶到了医院。
那个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我认识,是徐爸爸的挚交好友刘英石。
他一脸凝重,脸色微微泛白地对徐爸爸说:〃两颗子弹,一枚几乎穿透肺叶,另一枚伤了动脉血管,而且坠落时头部被撞伤,非常危险。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他必须马上做手术!还有,阿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冽儿……很可能……会死!〃
刘叔的话,像点燃了引线等待爆炸的炸弹,让所有人等着看着,此刻虽然还没有粉身碎骨,却已能看到不幸的模样。
我只觉得有人拿一把大锤子狠狠砸在我脑袋上,钝痛的感觉不是一下子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在全身扩散。每一寸颅骨在碎裂,每一滴脑浆的溅出,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清晰有声。
我觉得我应该听错了,刘叔居然说徐冽会死。我经历了那么多,两个世界,金戈铁马,阴谋斗争,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徐爸爸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此时却抖着唇,无法抑制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来。他咬了咬牙,说:〃英石,你尽力而为……〃他的声音艰涩地再也发不出来,仿佛铺天盖地都只有绝望,他终于转为哀声地恳求,〃英石!你一定要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英石!〃
我无法想象,徐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样?她还能承受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刘叔的眼睛都红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快!推他进去!血库准备A型血!〃
可是他们忽然发现徐冽仍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已经快一小时了,他的手就像和我的手成了一体般谁也没办法分开。
刘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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