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张空的桌子。见左边角落里的方桌,只坐了一人,便让秦雾扶我过去。一边懒懒心道:‘不必了,亦寒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他若不想说,我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位公子,请问我们可以借个坐吗?”秦雾扶着我,有礼地问道。
那就座的男子似有些诧异抬起头来,与我们打了个照面。我微微一惊,蒙面的?脸上罩着个银白色的面具,盖住了他大半张脸,面具下只余一双暗灰色的眼睛似探究似打量地看着我。而且他的神情,他的眼眸,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我又咳了两声,身体越发虚弱。他却视而不见,只专心喝着他的酒,就好像我们是空气,或根本不存在一般。我嘴角抽了抽,嘱咐秦雾搬过一把凳子,正待坐下,谁知脚下劲风扫过。我只觉身下一空,已一屁股坐在地上。
“咳咳……咳咳……”我狼狈地坐在地上,一手扶着桌角,无休止地咳嗽起来,秦雾慌忙冲到我身边扶起我,紧张地问:“公子,没事吧?”
我摇摇头,顺着他的手劲站起身来。秦雾猛地转过身怒视着那蒙面男子:“我家公子不过是向你借个座,你何必如此无礼?”
那蒙面的男子扫了我一眼,眸中显然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神色却依旧冰冷:“我有说过你们可以坐下吗?”声音如冰若玉盘,甚是好听。
“你——!”秦雾气得脸色都发白了。我一把拦住他,虚弱地道:“算了。扶我去楼梯口。”
秦雾眼睛都泛红了,竟不听我的指示,踏前一步唰地抽出一条银鞭,冷声道:“是你欺人太盛,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果然看到那蒙面男子眼中的不屑和杀机。只见他轻描淡写地推开面前的方桌,桌子上明明摆满酒菜汤盆,可是他这一推,竟没有一滴酒汤洒出来。
秦雾的表情一息数变,先是惊愕,再是凝重,最后是无畏地挑战。那蒙面男子冷冷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我欺人太甚又如何?”
我体内气血翻腾,正想阻止秦雾,却听子默叫道:“小心!”
几乎是本能的,我头一偏,只觉一道劲风擦过脸颊。满目雪白的倩影飘然而落,将我团团围住。劲风再度袭来,我这才发现竟是一条条犹藏暗劲的衣袖。我侧身想避,脚下的虚浮却让我一个趔趄往前跌去。
而这时秦雾和那蒙面男子刚好过了第一招,秦雾一见我有难,想抽身却被那蒙面男子缠住。两人交手,一个状似疯癫以命相搏,一个却是神态悠闲眼神冰冷见招拆招。而我却就在这个时候撞进了他们交手的中央地带,只觉两道浑不相同的真气从两个方向直灌入体内。
我重重咳了一声,体内血液犹如煮沸的油,喉头一甜,嘴角慢慢渗出了血丝。我身躯一软,往那蒙面男子的方向倒去。
那人正准备毫不留情地推开我与秦雾再战。然而,那些白衣飘飘,双脚赤足少女的话,却让他停下了动作,薄唇微抿,暗灰的眼眸如一把利剑,又带着千万分惊疑,牢牢盯着我。
这群白衣少女都与木双双一般无二的打扮,只是木双双是着绿衣,她们五人一组共结四阵团团围住我们。这二十人都是不过双十年纪的少女,头上统一挽着简单的木簪,连面容都有几分相似。双脚赤足站立,脚跟不着地,却形容飘飘,毫不狼狈摇晃。但不知为何,除了每组为首的那四个女子,其余少女均是神色木然,眼神无光。
只听左手边第一个白衣女子喝道:“秦洛,今日离了风亦寒的保护,你还有何计可施?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等回去吧。”
我瘫软在那蒙面男子怀中,浑身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若非他强有力的臂膀箍住了我,我早软倒在地了。深吸了一口气,听得子默言语,我抬起望了望周围,果然都是被吓坏了的平民和一些凶神恶煞满脸惊讶的武林人士。
那蒙面男子倒不放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用极是虚弱平缓的声音道:“我乃金耀国子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未能有所建树以报君恩万一,但又岂肯做那卖国背主的小人。你风吟国太子妃贵为神女祭祀,屡次三番强邀我叛君背国投效你主。我不允,便千里追杀于我。试问这岂是堂堂一国太子妃,神女祭祀所该为之事?更何况,此地乃我金耀国境,都城洛南之外。当着我金耀如此多百姓之面追杀本官,将置我国主的威严于何地,又至我金耀百姓的尊严于何地?今日本官身死是小,只怕来日风吟国遭万人唾骂,甚至承受我主雷霆震怒之时,也是你们主子身败名裂之日!”
此话我虽说得平缓无力,像在闲话家常。奈何子默的语调实在太犀利了,典型地骂人不带脏,还让你无地反驳。果然,一旁本抱着看戏心情的众人,尤其是江湖人士眼中露出了愤慨之色,而那些为首的白衣女子却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一群小娘们居然也敢看轻我金耀国!”
“俺倒要看看这风吟国的太子妃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居然敢来我金耀撒野!”
“什么神女祭祀?我呸!不过是一个追着俊俏小子跑的贱娘们!”
群情果然激奋起来,十几个人抽出了随身武器围过来,而那四个为首的白衣女子虽然武功高超。但毕竟是只是二十上下的小姑娘,如今一来自己理亏,二来又是在别人地盘上,一时竟慌乱起来。我见阵型一乱,知道子默所说的时机到了,忙揪住身旁的衣袖道:“快!冲出去!”
说完,却发现身边的人连一点动静也无。一抬头猛地便对上了一双暗灰深邃的眸子,那双眸子让我想起了我离开那天上怀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真切,然而,那却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二十一世纪的天空。我闭了闭眼,推开他少许,正待叫秦雾,却见他他嘴角轻勾,冷冷道:“好。”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手架着我,一手扯住秦雾,瞬息间便来到了战阵之外。那些白衣女脸色一变,就想追出来,可惜客栈的人听了我刚刚的话民情激奋,许多人甚至不顾生死地为我掩护,终于扰得那些白衣女追击失败。我们冲出客栈外,正不知该去往何方。子默沉吟了半晌道:“回去房间。”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子默解释道:“你别看那二十个女子单独看来武功不高,然她们集结成阵后,威力便会以数十倍递增。而且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每队除了为首一女,其余女子神情呆滞,却杀气外泄,显是服食了某种药物或受了控制。这种人没有痛觉,不懂害怕,最是可怕。莫说只是秦雾和这陌生男子,便是风亦寒亲临,也未必能在她们手中轻松取胜。是以,我方才才让你扰乱领头那几人的心神,战阵出现破绽,才有可能逃脱。但那些武林人士绝非她们对手,恐怕片刻就会追来。”
“另者,我之所以让你回去客房,是因为风亦寒和木双双都武功奇高,在房中绝不可能全力施展,所以他们定会寻其他空旷处比试。那么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间房此刻定无人注意。就算,他们此刻不是在比试,而是叙旧……”子默顿了顿,嘴角扯出幽冷的笑容,让我心中一惊,“总之在风亦寒身边,也是安全多于危险的。”
“公子。”秦雾紧张地扶住我虚弱的身体道,“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师父说过,风吟国的四葵五莲剑阵是从天下三大阵法之一的奎阴阵演变而来的,威力之大超乎想象。只怕……”
我轻咳了两声,以袖掩住口中的血腥,点头道:“我们回客栈房间。”
秦雾眼中的诧色一闪,但也只一瞬,他垂首道:“是,公子。”
我无奈笑笑,这半年来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六刹对临宇和亦寒的言听计从了,仿佛是死心塌地的确信只要是这两人做出的决定,无论多荒谬,都是理所应当的。反是三星,对临宇佩服有之,对亦寒敬畏有之,但不见得是全然的忠心。忽听秦雾一声厉喝。
“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秦雾剑尖指着那蒙面男子,冷声道,“否则你若泄漏了公子行踪……”
“你以为你能留得住我吗?”蒙面男子冷笑地看着他,面对那剑尖反是欺近了一步。
秦雾见他走近,嘴角忽地勾起一个极端诡异的笑容,空着的左手猛然一扬,只见一片白光闪过。我只听一声怒极的厉喝,然后是什么粉末呛进口中的难受,我连连咳嗽,肺都快咳出来了。睁开眼看到那蒙面男子狠狠掐住秦雾的脖子,一脸阴骘:“你这卑鄙小人,居然敢下毒!”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动听,仿佛带着哑哑的磁性。
秦雾被他扼得面红耳赤,吐不出一句话,眼中的神色却相当得意疯狂。
我压制住喉间的麻痒,沉声道:“放开他。否则,你的性命也不保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暗灰的眼眸中似有火在烧:“我先杀了你们,再搜解药不迟。”
我沉着地看着他,冷声道:“解药在我夫人手上。”
他眉头一皱,手上加重了力道,眼看秦雾就要毙命。
我伸手拿出腰带中的金牌举到他面前:“我乃金耀国丞相秦洛。你该不会不知我夫人楚云颜乃是……咳咳……当年神医楚非凡和毒仙何敏君的女儿吧?她的毒必须配合金针刺血……咳咳……天下除了她自己,无人能解!”
蒙面男子眼中精光不断闪烁,一片挣扎,但最终他缓缓放开了手,阴冷地道:“这是什么毒?”
秦雾干咳了两声,待缓过气时连忙跑过来扶住干咳不止的我,从怀中掏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剥去外层露出碧玉通透的内药,喂我服下。紧张地问道:“公子,秦雾鲁莽,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缓缓顺了几分气。才见秦雾回首笑道:“此毒名为沉香醉,是我家夫人刚刚研制出来的,只对阴柔内力有效。中毒者三个月内会失去六七成功力,只要在期间内解了毒便无碍。否则,就会如沉睡一般昏迷过去,浑身散发花香,亲身感受着每一寸肌肤的腐烂,直到死亡。故名沉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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