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远眼中隐隐浮现笑意,幸灾乐祸中又夹杂了几分清润,我一愣,歪头看着,这种淡淡悠远的感觉,怎么看怎么熟悉,他究竟……像谁呢?
韩靖远低咳了一声,我一愣才回过神来,见他神色有些愠怒,才醒起自己居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了半天。面上一红,我忙道:“韩公子,你可愿接受我的道歉?”
韩靖远沉吟了半晌,冷声道:“丞相大人言重了,韩某人自认没有这个能力报复公子,也不敢妄动公子的手下,惹来报复。”
我嘴角抽了抽,这人既说不会报复,口气又那么不忿,实在是……只好用第三招:利诱。
我从床头拿过一个极其轻薄的锦盒递到他面前,笑道:“韩公子肯不与在下计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里是一点薄礼,还望公子笑纳。”
韩靖远眉头一皱,神色已变得凌厉:“你当我韩……是什么?”
我依旧淡笑道:“韩公子不妨看了再说。”见他仍不肯接过,我只得自叹命苦,乖乖地替他打开来,再递到他面前。果然,他那暗灰色的眸子猛然睁大了。
我笑笑把盒子硬塞到他手上道:“这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轻如无物,戴上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临宇千辛万苦得到后却发现没什么用处。我看公子常年带着面具,不知是怕人认出,还是有其他原因,希望这张面具能对公子有些用处。”
我这些话绝对不尽不实,什么千辛万苦得到,那人皮面具根本就是云颜制作的。只是天下无人知晓罢了。要知道云颜的易容术天下第一,使毒解毒天下第一,这些虽然是暗营里头自封的,可是绝对八九不离十。据亦寒说,伊修大陆自两年前开始有人皮面具流传,但事实上那都是出自云颜的手笔,她一共只制作过十张,有五张留给了暗营,两张给了我,剩下的三张才高价售了出去。由此足可见我送给韩靖远这个礼物的珍贵。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当真要把这个送给我?”
我知道,人皮面具在很多时候都是保命、刺杀、潜入的珍宝,是以尽管世间只有三张流传,却人人争抢地头破血流。但这对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给了一张我还剩一张,就算没有了,顶多让云颜再做几张就是了。
所以我从容淡定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是真的。”
韩靖远手捧锦盒静静打量着我,暗灰色的眼眸中波光潋滟,也不知他在思考探究些什么。但慢慢地,他眼中的敌意缓缓褪去,一丝淡淡的笑浮上他眉眼。他放松了身体,形状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你若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在下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你若是个嫉才妒能之人,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让你身败名裂,以免为害我金耀朝廷;你若是个冷血无情,不顾手下身死来铺就你称霸大业之人,在下就算拼得一死也要阻止你将伊修大陆变为血腥战场。可是,你终究都不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韩某却只见公子谦和有礼,淡然处之。身处险境,皇权压身,韩某也亲见公子从容以对,不卑不亢。有经天纬地之能,却不以才凌人;有吞吐乾坤之力,却不任意妄为。如此之人,才配做我金耀丞相,才配被称为女神之子,才配……让我弟弟因嫉恨郁郁而终。”
啊——?我猛地瞪大了眼,前面夸得好好的,可是这最后一句。我见他慢慢直起身来,暗灰的眸子不知为何显出奇怪的色彩,竟似正在慢慢变得鲜亮。
他嘴角挂着笑容,不似嘲讽,也非敬佩亲近,倒像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寂寥,一如那双沉寂的眼眸。他说道:“秦丞相怕是早忘记舍弟这个人了,嘉应二十三年金科第二名,榜眼韩勤,字宗政,被先皇任命翰林院从侍一职。就在秦丞相你声名雀起,震动天下的时候,他在韩某身边郁郁而终。”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良久,我道:“韩靖远,既然你今日将这些事亲口告诉我,是否代表你已不再因你弟弟而记恨我了?”
他一愣,飘在空中的子默一愣,我也一愣。我刚刚说了什么?却听韩靖远低低笑了起来,朗声道:“好!秦洛!我韩绝从不服人,你却是第一个。”他明明用极豪爽的语调在讲话,声音听来却依旧温润悠远,落在耳中犹觉回味无穷。
我怔了怔,韩绝,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还没来得及搜索记忆库,却见他反手快速地将脸上面具摘了下来,笑道:“如若秦公子不弃,我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我抬头正想说当然不会,谁知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神色骤然剧变,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第45章 皇帝诏曰
第45章 皇帝诏曰
我抬头正想说当然不会,谁知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神色骤然剧变,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对面的人五官精致秀丽,容颜俊秀无双,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比明珠玉润。长眉入鬓,一双凤目似开似闭,擒着三分笑意七分悠远还有隐隐潜藏的看破世情的淡漠,透射出清亮的棕色光芒。这人的长相,比之男装的临宇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绝世难见的翩翩美男。
可是,可是,我惊讶的并非这些。我骇然地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子默,这个人虽俊秀绝伦,清雅无双,可是那张脸分明和子默有七八分相似。而且,那双棕色的眼眸,在伊修大陆中我看过黑色,蓝色,墨绿色,甚至茶金色的眼睛,却除了子默从未见过棕色的。此人,究竟和子默是什么关系?
子默叹了口气,仍是那般的面无表情,淡淡道:“他是我的祖先。”
‘祖先?!’我死瞪着眼看看上空的子默,又看看面前错愕疑惑的韩靖远,天哪!韩氏祖先和一百五十年后的子孙居然齐齐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总觉得子默的态度很奇怪啊!第一次在客栈见到他的时候,子默明明不知道他身份的。可是今日他看韩靖远摘下面具,也没有丝毫惊讶,显然早看过他的真面目,那又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抬头看着子默,他撇过头去望向窗外,神色冷漠无喜无悲,我却只觉心头一阵阵冰凉。这些时日来缓缓沉淀起来的喜怒哀乐,竟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秦公子?”韩靖远皱眉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韩兄,叫我临宇吧。我自然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韩兄与我一个朋友长得七分相似,在下一时失态了。”
韩靖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嘴角擒着笑容,收起那锦盒起身道:“临宇你身体未愈,我就不叨扰了。将来若有什么事要在下帮忙,可以去城南韩府找三公子。”
我也只是淡淡点头,目送他离去。这人的性格我多少摸到了一点,既认了朋友就绝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客气,否则,反倒让他看轻了。
‘子默。’我躺在床上闭起眼,一边在心里念道,‘杨毅究竟是否知道我女子身份了?还是如今只是怀疑?你猜他会下什么旨意呢?’
子默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凝重:“应该只是怀疑。他今日对你做得异常举动,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是试探。至于那道旨意,我也说不准,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轻咳了两声,随即伸出手转动了水链,道:“我今晚回去现代一趟,顺便让哥哥去查些古代相权皇权的资料……这些钩心斗角,真是有够烦人的。”说完,便沉沉睡去。
又过了三天,我的病终于好全了。这日,我裹了厚厚的披风,怀中抱着小暖炉在园中亭阁赏景。冬日百花凋零,树木萧瑟,但赤宇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园中种了十几株梅花,此刻正处于半开半闭之际,随着微风,暗香浮动。前方是一片人工穿凿的湖泊,不大也不深,但却是引自城外护城河的活水,是以常年清澈。
此刻,由于天气寒冷湖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从此中望去,亭台楼阁,迤逦蜿蜒。斜阳之下,雪湖凝冰,茫茫一片。若是隔了几日,待天气再冷,下一场大雪,那么香雪花海,汹汹绵延,想必是说不尽的缤纷风流,清奇壮观。
亭中点着暖炉,三面和屋顶又用饱暖的绞绫纱围了起来,坐在亭中丝毫不觉得寒冷。此时,云颜坐在我的左侧,与我一般懒洋洋地赏着园景,时而搭上几句话。右边则坐着亦寒,正面无表情地泡茶。说起来亦寒所泡的茶当真堪称天下一绝,冷热适宜,清新爽口,而且不同时节,不同心情下,他都会选择不同味道的茶。喝过后只觉口齿留香,心情舒畅,回味无穷。
据亦寒说,是因为当年他师父极爱品茶,是个茶道高手。可是自己却甚懒得动手泡茶,是以把他教会,以代辛劳。
想着正觉得好笑间,忽听门外一阵呼喝,云颜正待起身询问,却见宅院的正门大开,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少年在几十个侍卫的簇拥下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个太监我是认识的,叫小桂子,听说是杨毅身边最得宠的人,年纪轻轻就做了总管。只见他此刻手拿明黄卷轴,一脸肃穆地走进大门,用尖细的嗓音朗声道:“圣旨到——”
我只觉眼皮扑扑直跳了好几下,才在亦寒的搀扶下起身,就在亭中跪下。赤宇楼中上上下下的人跪了一片,本是笑语轻盈的园中,顿时有种死寂的沉默。而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就有些宏亮的刺耳了:“臣秦洛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小桂子顿了顿冰寒的目光扫过亭中跪着的我和亦寒,续道,“风亦寒身为丞相府侍卫素来克尽职守,忠心耿耿,多次保护朕的爱卿于危难之中。当年赤峡谷一役,更是救过朕的性命。故朕特此加封其为近卫军副统领,特例官升三品,并将永乐佳宁公主赐婚于卿,婚期定于下月初八。着其即日起上任,钦此!”
赤宇楼中的沉静一下子被打破了,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看着我的神色是同情的,看着亦寒的神色是不忿的。我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似炸开了一团锅,若非亦寒扶着我,很可能便一头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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