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虽然小声,但也足以让站在战圈外的炀凤听到。
他象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全身一震,双眼充斥着极致的哀恸、迷茫,以及难以置信的一丝惊喜交杂!
哼哼,奉御死了,但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炀帝,你欠我的不仅是两条命,还有奉御那痛彻脑髓的伤!
我自认不是个心怀宽敞的人,所以――
所有欠了我的人,每一笔账,我都要分文不差地讨回来!
我要你们的心,也支离破碎!
我要让你们,明晓一切后在后悔与痛苦中死去!
沉默了两秒,我猛地抬头,强作笑容道:“算了,现在还提这种事也没意思。今天以后,我就会忘记过往一切,好好地做我的泱帝。那些事情,那些人,对我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炀帝的气息乱了,瞳孔急剧收缩!
瞳孔中心,倒映着少年眼里犀利、挑衅、冷冰冰的火焰!
好。
很好。
他的气势一弱,主动权就回到我手中了!
我正颜敛神,凝聚内力,横剑身前。
“炀帝,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成名已久的弑神剑法!”
语罢,纵身出剑,迅若啸雷,携雷霆万钧之势,辖开山镇海之勇!
他一个闪身,举剑相迎,两剑相击,铿锵作响!
对上他双眼,竟然黑沉得一点情绪也看不出!
我刚刚说的话,居然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心中不由恨恨地生气,手上招数更是森狠凌厉!
一时间,光影横飞,劲风呼呼直啸,飞沙走石乱作!
56 (中上)
两人斗在一处,一个身法轻灵,气贯长虹;另一个,矫若游龙,势如猛虎!
一百个回合下来,尽管两人身上都伤痕累累,但还是胜负难分!
战圈俨然从几丈扩大到十几丈!除了炀凤观战到忘我地步仍钉在原处,其他人均已退出战圈!
心下不由暗叹,这两百年来,炀帝确实成长了不少!
可是又不禁疑惑——虽然两人都是全力发招,并不见他剑下留力;但每每到了可能伤及性命之时,他的剑总会似乎不经意地偏开一寸!
这是怎么回事呢?
刚刚那番话旨在乱其心神,当时他的确动摇过一瞬;可若是追悔,怎会毫不留情?若是全然忘情,又怎会在关键时刻错开杀手?!
心情不免有点混乱焦躁!
毕竟,我原意是尽快解决他,然后再收拾被困于阵中的黄皇!
忽然,真气一滞、气血翻腾!
本该两剑相迎,却因为我突然撤剑,另一剑失了对抗之力,直向我胸前刺来!
“铛!”
一方红色晃过眼前,斜插入身旁一米处——是一片火红凤羽!
本来,炀帝勉强收回剑意已经被反噬,再被这凤羽一打,怕是内伤不轻!
哼,我干嘛要理他伤得怎样!
说回来,方才被破的真气……
我蹙眉望向京城,隐隐地显出一层蓝雾!
黄皇,竟然这么快就破了我的护城阵?!
炀凤急冲至前,激动地对炀帝大吼道:“你怎麽舍得伤阿三……伤你那心心念念的徒弟!”
深黯的祖母绿眼眸微微抬起看着我,让我莫名有点心虚。
“他,已经死了。”
我微微一震,他知道了!
“什么?你糊涂了吗?!刚刚他说的不就是……”
“他已经,被我害死了。”他自嘲般一笑,笑声中只有说不出的苦涩凄凉:“这样貌,虽然确是我那笨徒弟;但里面的人,不是他,而是两百年前的那位泱帝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 仍然是不相信的口吻,炀凤惊疑地向我看来,眼神混乱。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目中泛起柔情无限,却还有掩饰不住的伤痛刻骨:“那个孩子虽然直率,但从不轻易表露任何的示弱。刚刚那番话,也许都是事实,但绝不可能由他本人说出来。”
呵,他居然这么了解奉御……
但了解如他,还是让奉御在自己身边死去!
暗吸一口气,压下莫名纷繁的心绪,我索性不再扮哀伤,扬眉坦然笑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因为我终于明白,当年的黄皇……”
“住嘴!”笑容转瞬即逝,压下了两百年的怒气突然爆发!
我不想听旁人再提起这件事——这是对那时傲然于世的我的嘲笑和侮辱!
在我以为大势已定、天下将尽归我掌握之时;黄皇的背叛,将我多年的心血经营毁于一旦,只留下彻骨的痛!
那段回忆烧灼般热辣得痛入心扉,血液瞬间沸腾,叫嚣着敌人生命的祭奠!
我眉间杀气蚀魂夺骨,剑蓦的光芒一吐!
突然,漫天卷地的光芒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一剑一击的惊变!
全场寂静。
我眼中再看不见任何事物,缓缓转身,看着光焰之中逐渐化出的人,胸腔里有什么翻滚,直欲喷薄而出!
沉睡之中想过无数次仍无法触摸到的人,就在眼前!
银色的长发在光焰中乱舞,琥珀色眸子熠熠生辉,性感的薄唇挂着一抹邪魅的笑容!
自从最后一次“见面”,一年又一年,十年再十年……
黑暗的海潮不可抗地从脚底漫上,一寸寸淹没过肌体骨肉,灌入口鼻,让人不能呼吸。
憎恨,唯有憎恨!让自己熬过了令人发疯的无垠黑暗,坚持了下来!
可一见面,什么都忘了!
眼睛只想贪婪地看着、描绘着心尖这人的每一分每一寸,再牢牢地把他箍在怀里,恨不得融进骨血里再不分离!
爱他,就这么爱他!
57 结束与开始 (中下)
那人还是200年前那副桀骜的姿态,笑得让人爱恨不得!
我紧盯他弯弯的笑眼,一瞬间过往的回忆潮水般漫溢上来,几乎让我窒息!
第一次见面时,他清亮干净的大眼睛闪动着惊艳的光彩,那是单纯的快乐:“大哥哥你长的好美啊!”
一记手刀打晕他,我心里冷笑着不屑那愚蠢的天真。
带回国开始魔鬼训练后,第二次再见,他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身上伤痕累累,眼睛里充满痛苦和迷茫,如何被鞭打惩罚也哑了一般不肯出声。
我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若他熬不下去,便折磨致死再弃尸于黄炀边界,试试能否激他们出战。
之后,慢慢的,他开始重新说话,嘴角也一丝一丝地勾起来,甚至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但他的话他的笑,却开始让人捉摸不透,更看不清楚那狭长凤眸里的情绪。
就连此刻,我也不明白,他那笑弯了的眼,里面有没有真正的一点点开心!
但是,我不后悔。
这才是我所培养出来的强者!
只有强者,才值得我的爱!
而我的爱,就是要把他所有的力量都拔除,一生一世守在身边!
他忽然收敛了笑容,只淡淡道:“还以为,要亲手杀了奉御才能让你回来,本来还有些舍不得。没想到,倒是有人阴阳差错地杀了他。”
有些意外地挑眉,“你知道?”
没说出口的是,你想让我回来?
还有,为什么不舍得杀奉御?
“用这不属于你的身体,不累么?”语气一变,他懒洋洋地继续笑着,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周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谈着完全不相关的事情。“连问玄皇拿回原来的身体也不肯废一点力气?”
闻言,我的眸色不自觉变深。
呵呵,他倒是了解我。
占用这具身体,感觉不太舒服,力量也不便于使用。若不是原来打着算盘,尽快掌握军心臣服众人,以便趁黄皇陷入阵中及早收拾他,我一开始就不会进入这身体。但既然已经占据了,和逼玄皇那女人交还身体比起来,这点小不爽我也就忍了。
只是,他此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其实,你的身体就在阵眼。”他黑漆幽深的眼眸突然沈静地盯著我,一字一句说:“想和我决一死战,就去拿回来吧。”
我扬声笑道:“如你所愿!”
“泱帝不要被他所骗……啊——”
身后的黄凰随手一枚石子便取了忠心的兵士的性命。
“放心,黄皇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我。”我轻哼一声,仍然看着云淡风清笑着的黄皇道:“秦聿羽听令,我封你为辅国大将军,若今日我有不测,便自动成为新任泱帝!”
说罢,也不等秦聿羽的反应,合眼,倒下。
秦聿羽冲进战圈时,只见到一具没有生气的身体,歪倒在炀帝的怀里。
一丈之遥,他死死盯着那身体,指骨捏的发白,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脚下,一滴一滴的血染红了沙土。
半晌,他跪倒在地,极其压抑的声音嘶哑着低低响起:“臣,遵旨。”
转身,大喝:“所有将士听令!返京整队!”
沙场中,刚刚还拼死搏斗的战士们默默向着京城方向离开,没有人敢向黄皇或是炀帝看一眼。
除了散乱的脚步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空气中。
秦聿羽最后离开,背朝炀帝道:“请……陪他……”
“我会的。”
说罢,搂紧了怀中的人。
其实,他早已感觉不到——这怀抱,根本就紧得不能再紧了。
不知何时,连炀凤也被黄凰带离这不属于他们的战场。
阳光灿烂,但活着的人心里一片冰寒。
“既然你没有完成我们的约定,那你也不能得到自由。这炀帝的位置,还是只有你来坐。”黄皇神思遥对着远处,竟也隐约带着悒郁之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如果败的人是我,那你代替我拿下玄泱国;但是若连你都不敌……那就保证,黄炀国只能落在他手里。”
“200年前,若不是玄皇那女人捣鬼,我那一剑应该是重创他,然后俘虏他,并去除他所有力量,从此终生幽禁在你的怀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