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忘不了当高官的滋味。」裴陵把家书递给刘时英看。
刘时英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从信上看来,皇上是打算让另外一批人来这里审定边王,没打算让你审。」
「肯定的。这件事情里面,我算是功臣,如果我再参与审案,皇上不好封赏我。何况此事关系皇家体统,我还不够格。」裴陵让裴勇去收拾行礼,打算等新任钦差到来后便上路回京。
刘时英笑裴陵想得太远,裴陵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跟刘时英谈笑了一番后就出了营帐,穿过兵士们的住处,来到了营盘的边上。
「你怎么在这里?」想到几日前跟左三知在放平安火的地方相遇,裴陵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个地方。可到了,却发现左三知一个人坐在燃尽的狼烟旁边出神。
「你能来我不能来?我在想……想多年前,我不过是个被兵士奴役、任由他们支使的军奴。」左三知回头,见是裴陵,就站起身来走到裴陵身边站下。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武将,而今,却成了朝廷众官闻之色变的御史。所以说,人世无常。」裴陵端详左三知,想伸手触碰左三知的脸,却又忍住。
「你要走了?」见裴陵眼中一片深沉,左三知反而笑了。他拉过裴陵的手,握住,轻轻包在掌心中。
「你看到裴勇他们张罗收拾行囊?那两个笨蛋,总是喜欢大肆张扬。」裴陵抽手,但没有抽动,便不再动,反而低下头,盯着左三知手上被自己前些日子咬出来的伤口。
「你别看了,如果真的觉得愧疚,等我回京城的时候,你请我去喝酒吧。」左三知抬起那根被裴陵咬伤的手指,放在裴陵的唇边摩娑,「要不要再咬一次?」
「不要说这些无聊话。」裴陵听到左三知那句颇为像调情的话竟然红了耳根,他追问道:「你怎么又能回京城了?兵部有调令?」
「不是,是提前述职。就在最近。本来想跟你们这些文官大人一起走,但看来要多待一些时日,等定边王的事情解决了再走。」左三知放开裴陵的手,接着道:「你还没答应我呢?是不是要请我去喝酒?」
「我为官清廉,没钱请你喝酒。」裴陵笑着摇头,看左三知皱眉便道:「不过如果有人请我喝免费的酒,我倒是会考虑去喝。」
「我为官也清廉,不过酒钱倒是能付起。」左三知盯住裴陵的眼眸,半晌,他大笑转身,快步走出很远,才喊道:「待我回去,请你喝酒。」
「我不去!」裴陵大声喊了回去。他看着裴勇兴冲冲过来说行囊准备好了,不由觉得远处左三知的背影倒格外清晰起来。
□
朝廷新钦差到来的前一日,裴陵等人启程回京。
归京后,上殿、述职、接受皇上的封赏、接受同僚们的恭喜……事情一桩接一桩,把裴陵的日子挤得满满,容他腾出空闲来回忆临行前和左三知的那番话,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回京后便找我喝酒?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裴陵算算,估计边关定边王的案子也应该审得查不多了。按常理,最近就应该押回京师移送大理寺。毕竟在边关的提审只是皇上派人进行的先行审理,最后的裁定,还要交还大理寺,这样才能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如此看来,左三知也应该回京城了啊。难道他早已回来了,却没有找自己?
「难道他不敢来裴府?」裴陵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可笑。他把书案上不经意写了左三知名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在案下,拿起笔继续整理公文。但没写几行,又觉得写不下去,只好派人去喊来了裴勇。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裴勇最近也无事可做,闲得无聊之极,他听到裴陵找自己,马上便冲了过来。
「你去看看,看看左……书柜左侧下面有没有我常看的那本书。」裴陵本想让裴勇去看看左三知有没有回京城,他知道左三知没有买宅院,只要回京城,都会住在刘时英家里。但话出口,又咽了回去,觉得此举有些不妥。
「二少爷,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事?」裴勇听到裴陵这吩咐,嘴巴一撇,咕咕哝哝走到书柜旁,他拿起裴陵常看的那本书走回来递给裴陵,刚想发几句牢骚,却看到裴义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
「二少爷,大事不好了……」裴义气喘吁吁,脸上一片惨白,对着诧异的裴陵、裴勇喊道。
「裴义,不要慌乱。」裴陵很少见裴义如此无状,想是出了大事情,裴义的脸色才会惨白一片。
「左……左三知回京城来了。」裴义喘着粗气道:「他跟定边王、张坤等人一起被押了回来。」
「被押回来?」裴陵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左三知在此事中明明立了功劳,为什么还会被押回来?
「小的……小的也不信……后来跑去找人问……才听说他受了定边王的贿赂,本来要一起反叛的,可事到临头见情况不妙,又改了主意,帮助刘时英打定边王。所以……所以他要和定边王他们一起,按照谋逆论处。」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裴陵眉毛倒竖,一拍书案,转身便出了书房去牵马。
他一路匆匆,纵马疾驰到刑部,连通报都省却,直接去找刑部的主事,满脸的阴狠把那个正在写折子的花白胡子老头吓得直哆嗦。
「裴、裴大人。」那主事见过裴陵当年的火爆性子,明白裴陵这脸色肯定是被谁狠狠惹到了。
「大人好。本官来只是想询问些事情。」裴陵想挤出个笑容,但脸色更加古怪,吓得那主事倒退了几步。
「裴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想知道什么?」主事小心翼翼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希望自己的回答能让裴陵满意。
「本官……」裴陵明知这个问题逾越官职身份,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本官前一阵子在边关劳军。大人也知道后来的事情了,我就不多说,只是听说今天犯人都被押了回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什么……什么特别的情况?」
「特别的情况?」主事一下子没明白,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说左三知的事情。
他今天碰到好几个包打听的官员,都来问为什么左三知这本来有功的也被押了回来,因为据回来的官员们说,左三知是拿获定边王的几个功臣之一。但裴陵平日的个性颇为自负,对这种事情一向不关心,他不明白裴陵怎么感兴趣了。
「是,我是说……本官当时也在场,有些挂心而已,刘时英大人有没有消息?」裴陵小心措辞。
「刘大将军啊,听说他很好。领了封赏就以替皇上分忧的名义抚恤那些死去的兵士家人了。」主事听到裴陵这么说,才放心。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裴陵跟刘时英交好,因此裴陵这么问也是应该的。
不过既然说了刘时英,他便也说到了左三知:「刘大人虽然很好,可跟着他的那个左三知左大人却出了事情。听说刑部去的人查出了他接受过定边王的贿赂,本来是要一起谋逆的,可后来见刘时英将军的胜算大,就临时改变了主意。刑部的大人就按律也把他押了回来,准备在大理寺审讯的时候弄清此事,不过定边王的口供也是这么说的,估计事实就是如此了。而且兵部的赵……反正这都得大理寺的大人们来审。」
「赵?」虽然主事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可裴陵还是听到了。心头窜起不妙的感觉,他拽起主事的衣领子,大声追问道:「赵什么?赵尚书?他干了什么?」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主事抖着身体,小声道:「听说他已经给皇上上了折子,说对这种既背主又反复无常的人一定要严惩。」
「严惩?」裴陵松开了主事,猛然想起这次审理案件的官员中又几个都是兵部尚书的故交好友,甚至还有被他提拔上来的人,这么看的话,左三知的这次意外就跟赵尚书脱不了干系。
「谢谢大人。」裴陵冷笑着拍拍主事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再次上马,奔向赵尚书的府邸。请门人通报赵尚书的儿子赵东,就说他裴陵求见。可那门人去了片刻,说他们家少爷病了,不能见客。
不能见客?
不是不能见客,是不能见我吧!
裴陵咬牙点头,却牵着马绕着赵尚书的府邸走了大半个圈,找了个僻静处把马栓上,又趁左右无人纵身跳上赵府的墙头,翻墙进了赵府。
「你家少爷的住处在哪里?」裴陵见不远处有个仆人走来,擒拿住那人的喉咙,恶狠狠逼问。
那仆人哪里想到面前的人是京城的御史,还以为是贼人,战栗地指了指赵东住的地方,就被裴陵一记手刀切在后脖颈处,昏倒在地。
「你先躺两个时辰吧。」裴陵顺着那人的指点方向飞奔过去。他推开房门,果然见赵东一脸愁云呆躺在床上。
「你先躺两个时辰吧。」裴陵顺着那人的指点方向飞奔过去。他推开房门,果然见赵东一脸愁云呆躺在床上。
「你……裴大人,我……呜。」赵东被裴陵制住,口也被堵上。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敢骗我的话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听到没有?」裴陵见赵东连连点头,才放开手让赵东喘气开口。
「裴、裴大人,我不是有心的,我没说过刘将军一次坏话,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影响刘将军的军力。刘将军他很看重左大人,他若是知道是我的缘故,一定不会让我跟随他了。裴大人,您能不能不把我说的话讲给刘大人听?」赵东眉头紧锁,连声解释,以为裴陵是为刘时英损失手下而来打抱不平。
「我不跟时英讲,但是你要告诉我全部事情。」裴陵强迫自己有耐心听完了赵东的废话,让赵东快些说重点。
「是这样。那夜我奉你的命令去陪左将军看守定边王他们,结果听到定边王骂左将军忘恩负义。左将军就说本来就是跟他虚与委蛇,从来就没打算跟随他,不然他怎么放松警惕,着了道。定边王又骂他小人狡诈,后来……」
赵东咽了口唾沫:「反正说了很多,不过我觉得左将军也不是那种人。他看上去就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当然不会跟着谋逆,反正定边王也要死了,他明白多咬一个算一个……」
「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