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总是明窗净几。感谢天,这儿有永远酷爱做办公室清洁的老曾同志。郭画画趴在办公桌前开始拆读者来信,刚吃完减肥胶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好像自己是专替人接苦水的大妈。每天都有好多的读者写信来诉苦。幸好还有老棋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兔子存在。老棋嘴唇一碰茶杯就想找人说话。他是个炮制荤段子和笑话的高手。每天上午十点半以后他总会发挥其特长。办公室的空气就开始浮动了。老棋倒未必是个非得让处女耳膜当众失去贞操的性情中人。其实他算是个得志的文人,擅长和领导打交道。但他深谙得罪领导也不要得罪落后群众的道理,与其这样,不如在落后群众面前比他们更落后,落后得让他们望而生畏。隔壁的落后群众总是在这个时候过来这边的饮水机泡茶水。
郭画画有时候回家会把这些半路听来的笑话和段子讲给童译听,童译一边笑一边摸摸郭画画的头说,你哪里去变得这么坏的。郭画画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在办公室里变的。
中午,郭画画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一本庸俗杂志。其他人要么回家,要么散落到杂志社的边边角角休息去了。清脆的电话铃声响了,郭画画扔掉杂志,飞快地提起听筒。郭画画笑了:“是末离啊,在办公室吗?”
“是。在办公室里。我从食堂吃了饭回来,办公室里没人。刚才我在食堂里还碰到童译了呢。”
郭画画在电话前的藤椅上坐下,“童译他们栏目最近还挺忙的,你们呢?”
“不是太忙。下了班你到南康花园来吧,我等你。不过,还有另外两个刚认识的朋友。”
郭画画说:“好的。到了南康花园我就给你打电话吧。”
南康花园是彩电中心旁边的一条街。英明神勇的南康房地产公司让几年前的不毛之地出落得人车如潮。夜晚的大排档具有相当规模,喝着夜啤酒的人在浮世繁华街景中享受现世人生的快乐。白天进进出出都是希望日子过得好的人,夜晚却仿佛都是日子已经过得好的人。这或许是南康花园的魅力。夜晚是城市的代言人。酒至微醉,花开半时。
下午,办公室的人作鸟兽散。与末离约的时间还早,郭画画乐得有一大把时间逛街。
真不该一毕业就慌慌张张把婚结了。郭画画有些后悔,而且隐隐觉得童译感到比较遗憾。那天,因为一件事,郭画画赌气两天没和童译说话。吃过晚饭,童译破天荒地抢着去洗碗。郭画画没理他,打开电视看肥皂剧。童译无声无息走到郭画画旁边,轻轻搂住她说:“下个月我放假,咱们去厦门吧。”这话让郭画画又甜蜜又伤感。郭画画把头靠在童译的肩上,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大四那年,郭画画和童译到厦门实习。坐在海滩边,郭画画和童译时而小布尔乔亚,时而豪情满怀。那时候,两个人热烈地爱着对方,又充满希望地规划未来。于是两个人约定,以后任何时候不开心就到厦门来看海。
远远地,郭画画望见一家新开的金店出现在南康花园的街口。从前,郭画画对这种庸俗妇女感兴趣的东西历来不屑一顾。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已经间接地影响到郭画画的审美情趣。领了结婚证,童译给郭画画买了一枚大大的漂亮的铂金戒指。郭画画说:“何必买这么贵的呢。”童译说:“要买就买好的,而且是戴在你手上,又不是戴在别人手上。”这话让郭画画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续一个月,郭画画发自内心深处自觉自愿起床做早饭,并且端到童译的手上。“给妈打电话。”童译说这样的语言越来越多。郭画画现在开始注意尽量不使用童译语录。童译对郭画画如此这般的亲密爱人举动,一点都没表现出半分受宠若惊。仿佛痛哭流涕的人应该是郭画画,是他扶郭画画上了人生之路,让她有了严格要求自己的标准和目标,他的功劳不可没,应该载入史册。
为什么说人的兴趣和爱好是后天培养的呀,关键需要最亲爱的人予以最充分的关注。这使郭画画联想到小孩的教育,郭画画开始有把握怎样让他成为一个擅长琴棋书画的人。
郭画画和童译的愿望相反。童译希望以后有个女儿,可以对他绕膝撒欢。郭画画则希望养个高高大大的儿子,有很多的女孩喜欢。当然,添置一个很麻烦的小东西并不在两个人的五年计划之内。不过这并不妨碍郭画画和童译经常虚拟一些问题让自己为难。一天晚上,郭画画靠在床上看小说,童译躺着看汽车杂志。童译突然若有所思翻了个身,面对着郭画画严肃地问:“你觉得宝马好,还是奔驰好?”语气与神态仿佛取了存款要去买彩电的前夜,问郭画画是买TCL好,还是LG好。郭画画居然也像一个家庭主妇正经八百回答丈夫如此这般的征询,说:“我喜欢白色的车,可白色奔驰不就成了白奔了吗。谁愿意‘白奔’啊,还是白色宝马好。”“有道理,有道理。”其实,两个人砸锅卖铁,倾其全部所有最多只能买个二手宝马车的壳子。
一次,郭画画跟末离提起她们刚认识的一个广告公司老板,那是郭画画和末离在一次饭局里共同认识的。几个互不认识的人因为一个共同认识的人而共同被约到万友康年大酒店的奔月厅里。好在大家都是经常在这些场合出现的人,聊的话题都是自然而又打发时间的。几拨人像不同品种的鱼一样贯入,最后进来的人因为大家的等待而显得特别隆重。
是一个男人,身后跟着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孩。等待结束,奔月厅里的气氛一下热烈起来。其中一个女孩起身去了叫WC的地方,男人眼睛看了一下剩下的另外一个女孩,笑嘻嘻地对众人说,我正在“追求”她。众皆笑:哦,极哥,你还有“追求”啊,我们都已经是没有“追求”的人了。剩下的那个女孩的脸一下变得粉红粉红的,带着嗔怪的表情白了他一眼,男人挺得意地笑着。郭画画仔细看了他,肤白,显年轻。这有点儿像很多征婚广告里的句子,重点都落在“显”字儿上。不过,他确实太白了,白得足以让郭画画和末离联合起来妒忌他。
等另外的那个女孩回来的时候,这顿饭就正式开始了。这是一顿吃得格外冗长的饭,他们划拳,用生肖分成派别喝酒。轮到郭画画喝的时候,郭画画端着酒杯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晃,把酒洒了很多到地毯上去了。郭画画再抬手腕,杯子里剩下的酒进了嘴。郭画画拿起桌上的帕子假装抹嘴,顺势把嘴里的酒吐到帕子上去。这一切是秘密的,但是被那个白面男人全部看在眼里,他冲郭画画嬉皮笑脸地笑了一下。郭画画不会喝酒,也不完全,主要是郭画画不喜欢。
这个时候,又上了一道菜。一个褐色的粗粝大盘子里是一团褐色的烤干的泥,服务小姐轻轻敲开泥,撕开里面的锡纸,露出一只鸡。鸡皮烤得金黄,有鲜艳欲滴的光泽,服务小姐报菜名说叫大漠风沙鸡。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新龙门客栈》里张曼玉饰演的那个老板娘金镶玉。有人说,这个餐厅的经理肯定是诗人。有人附和,是诗人,不是诗人也应该写诗。
郭画画要了西瓜汁。很好喝。郭画画从小就喜欢西瓜。郭画画听出来了,饭桌上有诗人。小说或其他什么的郭画画还喜欢,诗歌就不怎么样了。主要的原因是郭画画不大懂那玩意儿。
那天活动结束后,末离有事先离开。第二天,郭画画告诉末离那个皮肤白白的男人开车送她回家的。
末离急急地问:“什么车?什么车?”
郭画画老老实实回答:“桑塔纳。”
郭画画连忙又加了一句:“2000型的。”
“哦,”末离脸上的兴奋与急切全部统一为不屑,“桑———塔———纳。”
郭画画哈哈大笑,末离也为自己不自觉的表现笑了。末离的钱够买桑塔纳2000型的四个轮子和方向盘。从此,郭画画明白了一个简单道理,乞丐眼里只有亿万富翁和收入比他多的乞丐,中间的人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郭画画和末离是在电视台认识的。末离比郭画画先工作一年。郭画画刚到电视台去实习的时候,郭画画到台里的人事科报到。郭画画坐下来,填一个单子。一个女孩进来,郭画画本能地抬起头。她们互相友好地笑了一下。
女孩问:“你是来实习的吗?”
郭画画说:“是。”
女孩又问:“哪个部门?”
郭画画说:“专题部。”
女孩笑了:“我是专题部的,我叫末离。”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当郭画画第二天走进彩电中心九楼的专题部办公室的时候,郭画画看见末离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末离看有人进来,连忙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找谁?”
郭画画说:“我是郭画画呀。我是正式来实习的呀。”
末离恍然,连忙说:“对对对,你是郭画画。你把头发扎起来了,我一时没有认出你来。”
后来郭画画和末离成为好朋友的时候,末离说那天郭画画的表情特别可爱,很突出“正式”来实习的样子,这让她想到她刚毕业的时候。
第一章从减肥开始(2)
郭画画和童译是大学的同学。郭画画在专题部《社会聚焦》栏目实习,童译在新闻部的《经济看点》实习。两个人住在电视台浮图观的男女宿舍。每天早上,郭画画和童译手牵着手,从山上走下来,然后在肖家湾坐车到电视台。郭画画渐渐地喜欢上了重庆,美丽的山城。郭画画在电话里告诉童译很要好的一个男同学李东说,重庆女孩真漂亮。毕业的时候,李东就真的选择了重庆,和童译一起到了重庆这边郭画画和童译曾经实习过的电视台。郭画画则去了杂志社。
郭画画走到了南康花园。郭画画抬腕看了看SWACH表,距离和末离约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郭画画摸出手提给童译去了电话,说晚上不回家,让他自己安排自己吧。
郭画画和童译是在大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