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 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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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 狄更斯- 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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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发青,永不褪色,并且经常一边鼓着他那龙虾般的眼睛,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自言自语说道,〃他妈的,先生,这女人天生是个白痴!〃
  那位穷困潦倒的人,是怎样孤独地度过他的时光的呢?
  〃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哭声吧!〃他是记得的。它现在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比其余所有的一切都更沉重。
  〃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情景吧!雨在屋顶上下着,风在门外哀号,在它们忧郁的中也许已有了预知。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情景吧!〃
  他是记得这个情景的。在那痛苦的夜间,在那冷清的白天,在那折磨人的黎明,在那可怕的、回忆丛集的薄暮,他想到了这个情景;在苦恼中,在悲伤中,在悔恨中,在绝望中,他记得这个情景。〃爸爸!爸爸!跟我说说话吧,亲爱的爸爸!〃他又听到了这些话,看见了那张脸。他看到它垂落到颤抖的双手上,听到那拖长的、低微的哭声向上传来。
  他已经垮台了,永远也不能振作起来了。他在世上遭受破产的黑夜过去之后,明天不会升起太阳;他家庭耻辱的污点永远也无法洗净;谢谢上天,没有什么能使他死去的孩子复活。可是,他在过去是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事情来的——而这又可以使过去本身完全不同,虽然他现在很少想到这一点——;他本可以很容易创造幸福的,但他却多年来一意孤行,把它转变为灾祸了;这完全是他本人一手造成的;一想到这些,他内心深处就会感受到剧烈的痛苦。
  啊!他是记得这个情景的。那天夜里,雨在屋顶上下着,风在门外哀号,在它们忧郁的中已经有了预知。他现在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他现在知道是他招致了这场降临在他头上的灾祸,这比命运最沉重的打击更能使他的头往下低垂。他曾把他天真的女儿的心中的每一朵可爱的花朵都摧残掉,现在这些凋谢的花朵都像雪一般地落在他的身上;这时候他知道应该拒绝什么,抛弃什么了。
  他想到了她,当那天夜里他和他新婚的妻子回到家中时她的情形。他想到了她,在这座被遗弃的房屋中所发生过的所有事件中她的情形。他现在想到,在他周围的所有的人与物当中,只有她一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儿子已经长眠在坟墓中;他的高傲的妻子已经堕落成为一个品性败坏的女人;他的谄媚者与朋友已经变为最可恶的坏蛋;他的财富已经消失;甚至连庇护他的墙壁也像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只有她一个人总是向他投来那同样温柔、亲切的眼光。是的,直到最近,而且一直到最后。她从来没有对他改变过——他也从来没有对她改变过——,他已经失去她了。
  当所有这些——他寄托在幼小儿子身上的希望。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他的财产——一个个在他心中消失的时候,啊,他过去看见她时笼罩在她前面的迷雾是怎样消散的啊!她真正的面貌是怎样显示在他面前的啊!啊,如果他过去曾经爱她就像爱他的儿子一样,失去她就像失去他的儿子一样,并已把他们一起埋葬在他们早年的坟墓中的话,那么她呈现在他面前的情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了!
  他在高傲的情绪中——因为他仍然是高傲的——听任社会随意地离弃他。当社会抛开他的时候,他也把它摆脱掉。不论它的脸向他表示怜悯还是漠不关心,他都同样躲开它。不论是哪种情形,他都以同等程度避开它。除了他曾经赶走的那一个人外,他没有想到过任何人能成为他不幸中的伴侣。他将会对她说些什么,或者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安慰,他都从来没有考虑过。但是他总是知道,如果他允许的话,那么她是会真诚地对待他的。他总是知道,她会比其它任何时候都更爱他;他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天性就是这样的,这就跟他相信他的头顶是天空一样确凿无疑;他在孤独中坐在那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这样思考着。这些话一天又一天地向他诉说着;这种认识一夜又一夜地向他显示着。
  毫无疑问,在收到她年轻丈夫的信并肯定她已走了以后,这种情形就已开始了(不论曾有一段时候这一过程进行得多么缓慢)。然而——他在破家荡产的时候仍然是这么高傲,或者说当他记起她的时候,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本可以属于他、但却无法赎回地遗失了的东西一样来记起的——,如果他能在隔壁房间里听到她的的话,那么他也是不会走到她那里去的。如果他能在街道上看到她,她除了跟平时那样看他一下,不能再做别的事情的话,那么他就会露出他往日冷若冰霜、毫不宽恕的脸色从她身旁走过,不跟她讲话或改变一下脸上的表情的,虽然他的心不久就会破碎。不论他最初对她的婚姻或对她的丈夫在思想上曾激起多大的波澜,他的愤怒是多么强烈,但这一切现在都已过去了。他主要想到的是那本可以发生的事情和那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他已失去了她,并且他被悲伤与悔恨压倒了。
  现在他觉得他有两个孩子曾经在那座房屋中生下来;在他与那光秃的、宽阔的、空荡荡的墙壁之间,有一根令人伤心的,但却难以割断的纽带,它联结着两个童年和两重损失。当这个感觉最初在他心中扎下根来的时候,他曾经想在当天晚上就离开这座房屋——他知道他必须走,但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但是他决心再待一夜,在夜里再漫步穿过这些房间一次。
  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从独自居住的地方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沿着楼梯轻轻地走上去。当他关在房中注意静听的时候,那些踩踏这些楼梯,就像踩踏普通街道一样留下的所有脚印中,他想当时似乎没有一个脚印不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的。他观察着它们的数目,它们匆忙行走和相互竞争的情形——一只脚印擦去了另一只脚印;向上走的和向下走的脚印相互排挤——,同时怀着无限的恐惧与惊异想到,在这次考验期间,他一定尝受了很多很多的痛苦,他自己也一定因此改变了很多很多。然后他又想,啊,在这世界上的一个什么地方是不是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它可以在片刻间把这些脚印擦去一半!这时他低下了头,在走上去的时候哭泣着。
  他几乎看见它正在前面走着。他停住,向天窗仰望,一个人影儿似乎又在那里了;它自己也还是孩子气的,却抱着一个孩子,一边走一边唱歌。不一会儿,同样是那个人影儿,孤独一人,停下片刻,屏住呼吸,光亮的头发披散在眼泪汪汪的脸孔的周围,它往后看着他。
  他漫步穿过各个房间:它们不久以前是多么豪华,如今却是这么空虚,凄凉,甚至连形状与大小也好像发生了变化。这里的脚印与楼梯上的脚印同样密集,他同样想到了他曾尝受的痛苦,这使他感到困惑与恐怖。他开始害怕,他头脑中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物会驱使他发疯;他的思想已经跟那些脚印一样毫无条理,而且同样杂乱无章,多种多样,模糊不清地相互冲突。
  她独自一人时,是住在哪个房间,他连这一点也不知道。他高兴地离开这些房间,漫步向楼上走去。这里的一些房间,使他产生大量的联想,想到他不忠实的妻子,想到他不忠实的朋友与仆人,想到他的高傲建立在上面的不结实的基础;可是现在他把他们全都搁在一旁,而只是可怜地,忧伤地,慈爱地回忆他的两个孩子。
  到处都是脚印!它们对上面那个摆放小床的老房间也不宽恕;可怜的、伤心失望的人,他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可以侧身在靠墙的地板上,让他的眼泪尽情地流淌了。他好久以前在这里曾经流过许多眼泪,他觉得在这里流泪,自己因表现软弱而感到的羞愧会比在其他地方少一些,也许这种想法就是他到这里来的聊以自解的理由。他弯腰曲背,下巴低垂到胸前,来到了这里。他躺倒在这里光秃的地板上,在深更半夜里独自哭泣着。——甚至在这时候,他仍然是个高傲的人;如果有一只仁慈的手能向他伸过来,或者有一张仁慈的脸能向他看望一眼的话,那么他就会站起来,转身离开这里,回到楼下他的单人牢房里去。
  天亮的时候,他又关在他的房间里。他本想今天就离开,但是却紧紧地抓住这座房屋里这根纽带不放,它是留给他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东西。他将在明天走。明天来了。他将在另一个明天走。每天夜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像一个鬼似的,在这被洗劫一空的房间里漫步穿游。许多早晨,当黎明来临的时候,在光线仍旧可以不完全透进来的窗帘的后面,他那容颜改变了的脸向下低垂,默想着他两个孩子的失去。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想到失去一个孩子了。他在思想上已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他们永远也不分开了。啊,如果他能在过去的爱中和在死亡中把他们联结在一起,如果其中的一个人不曾比死亡坏得多的话,那该多好啊!
  甚至在他遭受那次不幸之前,精神上强烈的激动与烦乱对他来说也并不是新奇的事情。对于性格固执与阴沉的人们来说,情况永远是这样的;因为他们作出很大的努力来习惯这种情绪变化。长久在下面挖掘的地面常常会在片刻之间塌陷;这里,随着指针在钟面上的移动,地下的挖掘、削弱、破碎在一点一点地、愈来愈甚地进行着,那该怎样呢?
  最后他开始想,他根本不需要走。他还可以放弃他的债权人减免他的钱(他们之所以没有减免他更多的钱,是因为他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而用切断那另一个联系的办法①来切断他与这破落的房屋之间的纽带——
  ①指董贝先生考虑自杀,来切断他与世界的联系。
  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他过去女管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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