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不是无动于衷的。就像刚才的鬼魂……”
“不要紧,不要紧,”马尔卡斯检查我手枪中的子弹,把这些枪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别忘记强盗没有统统死光。要是若望还在世上,他一定会怙恶不悛,直到埋入土中,
被严严实实地看管在地狱内。”
酒解开了这个西班牙末等贵族的舌头,当他偶尔让自己违反节制的习惯时,他不乏
聪明才智。他不愿离开我,把他的床搭在我的床旁。我的神经受到白天激情的刺激;我
任凭自己谈论爱德梅,不是为了万一让她听见,使我应受任何责备,而是向一个我还视
为下属、并非像后来那样成为我朋友的人,肆无忌惮地发泄。我记不确切,我就自己的
抑郁、希望和不安向他说了什么;但这些心腹话引起灾难性的后果,你们不久就会看到。
我们边谈边入睡,布莱罗躺在主人脚旁,长剑贴近着狗斜搁在马尔卡斯膝上,灯放
在我们俩中间,枪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猎刀藏在我枕下,门闩插上了。我们的睡眠
未受到任何干扰。阳光把我们照醒时,公鸡正在庭院里欢快地啼鸣;庄稼汉互开粗旷的
玩笑,在我们的窗下将他们的牛绑好①。
①放牛人用皮带把牛轭绑在一对耕牛的犄角上。——原注
“反正一样,这里面有文章!”
这是马尔卡斯睁开眼睛时说的第一句话,接上他前一天晚上中断了的话头。
“夜里你看到或听见什么了吗?”我问。
“什么也没有,”他回答:“不过反正一样,布莱罗没睡好,我的剑掉在地下;再
说,这儿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找到解释。”
“谁愿解释就解释吧,”我回答:“我肯定不关心了。”
“错了,错了,您错了!”
“可能,我的好中士;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房间,大白天看上去那么丑陋不堪,
我需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呼吸洁净的空气。”
“好吧,我愿意奉陪,但我一定回来。我不愿放任不管。我知道若望·莫普拉什么
事都干得出来,而您不是这样。”
“我不想知道;假如这儿对我或我的亲友有某种危险,那我就不希望你回来。”
马尔卡斯摇摇头,一言不答。动身前我们又在庄园转了一圈。有件事没有引起我的
注意,却给马尔卡斯留下强烈的印象。那个佃农想把我介绍给他妻子;可她就是不肯见
我,躲到大麻田里去了。我把这种羞怯的态度归于年轻人的怕生。
“好一个年轻的美人!”马尔卡斯说,“像我一样年轻,五十开外!这里面有文章,
我对您说,里面有文章。”
“见鬼,能有什么呢?”
“哼!她年轻时跟着望·莫普拉相好过。她觉得这个瘸子合她的意愿。我知道这个;
我还知道许多事情,许多事情,请相信!”
“下一回我们再来这儿时,你跟我说吧,”我回答,“不必马上讲。我不插手,我
的事业发展反倒顺利得多。我不喜欢为了不怕幽灵而养成喝马德拉岛白葡萄酒的习惯。
马尔卡斯,如果你肯不跟任何人提起这儿发生的事,我将不胜感激。不是人人都像你一
样敬重你的上尉的。”
“不敬重我的上尉的人真是傻瓜,”马尔卡斯的口气一本正经:“但是,只要您命
令我,我就什么也不讲出来。”
他遵守了诺言。无论如何,我不愿用这种愚蠢的故事打扰爱德梅的头脑。不过我无
法阻止马尔卡斯执行他的计划。第二天一早,他便不见了;我从帕希昂斯处得知,他借
口把什么东西忘在莫普拉岩,回那儿去了。
下一页
十八
马尔卡斯致力于严肃的调查时,我在爱德梅身边度过一些充满快乐和忧虑的日子。
她的态度既坚定又忠实,但在许多方面却有所保留,使我不断轮流陷入欢欣和痛苦之中。
有一天,趁我出去散步,骑士同她作了一次长谈。我回来时,他们俩的谈话正处于最活
跃的阶段;我一出现,叔叔便叫我:
“你过来,告诉爱德梅,说你爱她,你将使她幸福,你已改去老毛病。你要设法使
她接受你;这事该有个了结。我们在世人心目中的处境是难堪的;在我人土之前,我愿
看到我女儿的名誉得到恢复,深信她不会一时犯傻进入女修道院;她应当占据属于她的
社会地位,我毕生努力为她确保的地位。来吧,贝尔纳,扑在她的脚下!动脑子说些可
以使她信服的话!要不然,上帝见谅,我就认为是您不爱她,不真心诚意地希望娶她。”
“我!公正的上帝!”我嚷道,“不希望娶她!天知道七年来我没有别的想法,我
的心里只有这个愿望,我的头脑想不出别的幸福!”
于是我向爱德梅倾诉最狂热的激情所能启发我的全部思想。她默默地听着,没有抽
回她的手;我在这双手上吻遍了。但她的面部表情却是严肃的。沉思片刻之后,她开口
了,声调使我颤抖:
“父亲不必怀疑我的诺言;我曾答应嫁给贝尔纳;我既答应了他,也答应了您;因
此,我肯定会嫁给他。”
接着,她歇了一会儿,用更加严肃的语气补充说:
“但是,倘若父亲自知不久于人世,那么您叫我哪来的力量一心只顾自己,在为您
举行丧礼时穿上我的结婚礼服?倘若相反,像我相信的那样,您尽管饱经风霜仍旧保持
充沛的精力,注定还能长期享受家人的爱,那么您干吗如此急于催我缩短我所要求的期
限?难道这不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需要我深思熟虑?这件婚事势必关系到我的终身,
即使我不说将决定我的幸福——我愿为您的任何愿望牺牲我的幸福,也将决定我心绪的
安宁和我举止的庄重(哪个女人能信心十足地为违反自己意愿订下的终身担保呢?),
这样的婚事难道不值得我至少花几年时间权衡一切安危和一切利弊吗?”
“谢天谢地!”骑士说,“你已经花了七年时间权衡这一切了;你似乎应当知道该
怎么对待你的堂兄。如果你愿意嫁给他,你就嫁给他吧;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看
在上帝面上说出来,让另一个人前来自荐吧。”
“父亲,”爱德梅有点冷淡地回答,“我非他不嫁。”
“非他敢情好,”骑士用火钳在劈材上敲打说:“但这也许并不意味着你会嫁给
他。”
“我会嫁给他的,父亲,”爱德梅接口说。“我本来希望还有几个月的自由,但是
您知道,既然您对一再推迟婚期不满意,那我就准备服从您的命令。”
“嗬!这真是表示同意的好方式,”我的叔叔大声说,“对你的堂兄挺有吸引力!
说真的!贝尔纳,我已经老朽;可我必须承认,我还压根儿不懂得女人的心理;很可能
我到死也理解不了她们。
“叔叔,”我说,“我非常理解堂妹对我的反感;我这是罪有应得。为了补救我的
罪过,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忘掉无疑给她造成莫大痛苦的过去,不还得取决于
她吗?再说,倘若她不宽恕我,我就模仿她的严正,也不宽恕自己;我将放弃尘世的一
切希望,离开她和您,用比死刑更厉害的处罚来惩办自己。”
“行啦,瞧,断绝一切关系!”骑士说着把火钳扔进火里:“好啊,这就是你所寻
求的结局,爱德梅?”
我向门口走了几步,悲痛欲绝。爱德梅朝我跑来,抓住我的胳臂,将我领向她的父
亲。
“您刚才这样说显得不近情理,特别显得忘思负义,”她对我说。“只因我向您再
要求几个月的考验,您就否认长达七年的友谊、忠诚,我还敢用另一个词——忠贞不渝,
这样做算得上为人谦虚,心胸开阔吗?贝尔纳,即使我对您的感情从来不如您对我的感
情强烈,迄今为止我向您表示的感情难道就这么无关紧要,只因不合您的要求就得受到
您的蔑视,遭到您的舍弃?您知道,照这么说一个女人不就没有权利考验友谊了吗?最
后,因为我充当过您的母亲,您就想以离开我作为对我的惩罚,或者只在我做您的女奴
的条件下才给我某些回报?”
“不是的,爱德梅,不是的,”我回答时心揪紧了,热泪盈眶,把她的手捧到我的
唇边:“我感到自己不配领受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到自己徒然想避开您;但您能把
在您身边受罪算作我的罪行吗?再说,这是一桩无意中犯的、命中注定的罪行,您的指
责和我的内疚对它都无可奈何。我们别谈这个了,决不再谈;我只能做到这点。请您保
持对我的友谊,我希望将来永远表现出配得上您。”
“你们拥抱吧,彼此永不分离,”骑士深受感动。“贝尔纳,不管爱德梅如何任性,
决不要抛弃她,如果您愿意配得上养父的祝福。万一您做不成她的丈夫,那就永远做她
的兄弟吧。想一想吧,孩子,不久她在世上就会孤苦伶仃;倘若我不把她还有一个保护
人和支持者的信念带人坟墓,我就会死不瞑目。最后请想一想,那都是由于您,由于一
项她的情感也许抵制,而她的思想却表示尊重的誓言,她才这样遭到遗弃,受人诽
谤……”
骑士泪如雨下;我顿时看清了这个不幸的家庭的全部痛苦。
“够了!够了!”我嚷了起来,跪倒在他们的脚下,“这一切真叫人受不了。如果
我需要人家把我的罪过和责任放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就是个最卑鄙的小人了。让我在你
们的膝下哭泣吧;让我通过永久的痛苦、对尘世利益永久的弃绝,补赎我给你们造成的
不幸吧!为什么我害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把我赶走呢?为什么,叔叔,您不像对付一头
野兽似的,开一枪叫我脑袋开花呢?像我这样以怨报德,败坏你们的名誉,干吗得到宽
容呢?不,不;我明白了,爱德梅不该嫁给我;这样做无异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