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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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2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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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出口气,就急急忙忙找烟。哆哆嗦嗦点上一支,大口大口抽起来。从这天起,戒了一个多月的烟,就这么捡起来了。
  进了涛涛住的西屋,一眼看见了两屉桌上摆着贵山的照片,香捧转身就出来了。靠在墙上,平息不下来心里的惶乱:你现在算贵山的什么人?
  在翻尚了三天,才到井口上班。
  上班是上班,香捧还走不出杜造的影子。和杜造在一起的日子,像一沓日历,本不算厚,便拿在手上,想起来就翻,一天一天的翻,没遍数地翻。
  在杜造心目中,你远远没有那些钱重要。也许杜造就是冲抚恤金来的。
  翻来翻去,香捧心里越来越没底了,也越来越看不起自己。
  干着干着活,她会对自己说:“衣香捧,你是个没人要的女人喽……”
  刘素改挨打了。头部包着,露出纱布的眼睛像枯井,黑黑的,深深的,样子吓人。好几天过去了,刘素改的这副惨样香捧还无法忘记。
  刘素改深眼窝,长得像南方人。比香捧大四五岁,心直口快,没心没肺,却又干净利索。房前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年年种的莱吃不了,这家送、那家给的,年年给香捧拿来菜籽,有空就过来帮着莳弄。又是个热心肠,有求必应,借出去的钱很多都要不回来了,男人活着的时候总骂她傻。男人小她两岁,就怕男人说她老,天天就像莳弄小菜园一样莳弄自己的脸,一张本来年轻的脸生生让她给折腾老了。男人是瓦斯熏死的。“我们家虎生可没受着罪,就跟睡着了似的……”男人没了五六年了,这句话她一直说着。她不敢正视失去丈夫的苦痛,自己本来已身陷苦海,却把这句话当木板,趴在上面,不想沉下去,就这么一直逃避着。香捧想说“睡着了似的不也醒不了了吗”,又一想有点恶毒,就没说出来。
  男人死后,已经上了高中的儿子说什么也不再念了,跟着叔叔学着开起了车,她没怎么过问,儿子要怎样就怎样了。开始时赌咒发誓,这辈子就守着儿子过了,不到半年就张罗着找老头。别人都是偷偷地找,她是又张扬又透明,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跟人家逛上大街了。同样是不想再找下井的,谁都光做不说,她却挂在口头上:“再找个下井的?他就是队长、井长,也没人稀罕了!”几年间,老头找了好几个,都是她被甩了,说起来她都说是她甩了对方。每“甩”一个,她都大哭大闹一场,不是哭闹对方,而是跟自己过不去——不想活了。香捧每次去看她,都见她眼睛深陷,出来开门时身子打晃,折腾得没个人样了,但她生命力特强,用不了几个月,就又缓过来了。
  “还科学家呢,”电视里正介绍着一个科学家,她对香捧说,“科学家他咋不研究出一种药,让女的吃上,就不再想男的了,省得有这些烦恼。”
  香捧说:“就算真的有那种药,你也未必肯吃。”
  她满眼含泪,尖起小拇指说:“我要不吃,我是这份的!”
  最后这一个,是个开小煤窑的。啥手续也没办,两个人就在一起住上了。那个窑主县城有楼房,有时也到她这来,还给刘素改买下一套房子。刘素改给香捧看过房证,上面确实是填着她的名字。那个窑主有老婆,对刘素改,也就是包起来玩玩,玩出点感情来,一高兴,给她买户房子,也是可能的。对于这一点,刘素改应该心里有数,可是她却矢口否认,说老头说了,他老婆早就死了,她是他唯一的“小花猫”,这仍然是不愿正视现实,采取了逃避态度。有时候,她从城里回自建房,让司机把车喇叭按得山响,人们跑出来,看她戴一副窄窄的墨镜钻出车来,金耳坠乱晃,简直像个明星。原来也在井口后勤队干点零活,自打跟了那个窑主,连井口都不怎么去了。公安已经查出,她的这次被打,就是窑主老婆在幕后指使的。现场是在河边。傍晚,刘素改从城里回自建房,被人跟到河边下了手。凶手有好几个人,都蒙着脸,有一个边打边说“我让你啥钱都敢花”,直到逼她答应“立马离开赵五”才罢手。
  香捧去医院看她那天,是她被打的第二天,那窑主还没见影哪。香捧近前拉住她手,她努力地把头转到另一边,两肩一端—端的,却没哭出声来。护士连忙跑过来,说:“你不能动,不能动!”香捧把带来的水果奶粉什么的放在床头柜上,在旁边的床上坐下,一时无话,不知道说句什么话安慰她好。
  香捧接到了许达一的电话,并应邀和许达一见了面。
  在城里一间寂静的咖啡屋里,许达一和她对面而坐,咖啡杯旁摆着两个人的杰作。“谢谢”二字,许达一又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谢完了许达一开始抽烟,不过人家那可是问过香捧“可以吗”之后才抽的。有文化的人就是哕嗦。许达—越是这样客气,香捧越是局促不安,身子尽量往后靠,两手在桌下纠缠不已,眼睛老是往窗外看。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和这么个还陌生的人面对面坐着,听他不停地说“谢谢”,真是出乎意料,也实在享受不了。和这么个干部坐在一起,香捧多多少少有点自卑,觉得自己啥也不是,告诉自己没啥好紧张的可还是紧张。而第一次见杜造,她可不这样,那时候她比较自然。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这幅《选煤女工》,拿了个金奖!”许达一眉飞色舞,“咱们这幅”四字咬得很重。
  香捧不知道金奖是怎么个奖,只顾低头看照片。照片拍得确实是好,香捧都有些不敢认自己了,心中问自己“你有这么好看吗”。许达一凑过头来,在照片上指指点点,说着光圈啦构图啦什么的,说得香捧傻呵呵的只是点头。忽又问道:“你知道那天我是为什么请你上去的吗?”
  香捧急匆匆看了他—眼,便低了头,微微摇了摇头。
  “你太漂亮了!你有一种天然的、古典的美,那天一路过,我就发现了你的美……”说着许达一摘下眼镜来擦,好像还擦了擦眼睛。
  香捧一阵耳热心跳,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许达一一眼。说这些话,许达一也许还并无他意,而对香捧来说却是致命的,她是多么渴望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啊。“你说谁呢?说我吗?”香捧心生感激,声音都颤了。“就说你呢,这儿除了你,还有谁……”许达一声音低下来一些,平静了一些。“尽瞎说呢,谁还漂亮呀,尽糊弄人呢……”香捧还不敢相倍许达一的话,渴望听到他进一步的论证。没等香捧的话说完,许达一的脸上已写满了真诚,甚至还有一些崇拜。他说他从来没有糊弄过人,不信你到摄协调查调查去,又说他更不可能糊弄她衣香捧,严我糊弄你有什么用呢”,还说她这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她的漂亮中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并说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是所有的评委和参展者的共识。听他的声音,好像鼻子还不通气了,再不相信他会委屈得伤心落泪。这些鼻音很重的好听的话,像春雨一样滋润着香捧那干涸的渴望得到赏识的心田,她不假思索就相信了,感动了,激动起来,还端起杯来和许达一那个正巧也端起来的杯碰了一下,也不知道它苦,一口全喝了。
  这一次见面,许达一留给香捧的印象不错,她答应了许达一以后有机会再请她合作的要求,还给许达一留下了电话号码;而后来,印象就更好了。
  他们总在一些秋雨绵绵的日子聚首,也在秋阳明丽的日子见面。因为地点改成了一刻、酒店,他们喝的自然就是酒了。话题开始时是摄影、合作,往往不知什么时候就说跑了,说起了他们本人,更多的时候是许达一说他自己。那些时候他们总要喝上一些白酒。丛贵山、杜造都劝过香捧喝酒,但他们谁也不如许达一会劝,因此香捧喝得是空前的多,甚至不比许达一喝得少,哪一次都会有那么一小墩子缸。她的目光不再那么畏葸躲闪,还大胆地着意地端详了许达一。许达一的脸保养得挺好,鱼尾纹虽说也有了,但细细密密的不明显。他的手她握过,手掌总是潮乎乎的,皮肤白而柔软,十指又细又长,她断定这样的手是连只鸡也杀不了的。没想到,这么一个文化人,生活竟是那样的不幸。许达一将又细又长的手指插进长长的头发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一切。许达一说他从小就不幸,因为生活困难,没能受到良好的教育,现在的一点成绩都是通过自学获得的。他随手指了指窗外路那边的一幢机关办公楼,说他就在那里头上班,四十好几了也只是混了个副部长,受尽了窝囊气。许达一说他最大的不幸是爱情上的不幸:婚姻是父母包办的,他和妻子是“隔山买老牛”——结婚前没见过面,而结婚是父亲临咽气时对他的最后要求。命运安排给他的那个女人,没有文化,没有生活情趣,没有格调,思想封建,两人性格根本就不合,值不值的就吵一顿,他们早就不在一起了,寂寞像些尖嘴的虫子,天天咬着他的心,他不敢想象今后的余生会怎样度过……每一次谈起来,都有表明他老婆龌龊落后的新细节,都有他对自己命运的新慨叹。香捧被深深地打动了,由衷地同情了,许达一落泪她也跟着擦眼睛,却爱莫能助,静静地听着,不时发出一声叹息,轻轻的。
  “不说这些了!”最后的一次,许达一挺身坐直了些,重新振作起来,“我的生活终于露出了一道曙光……”
  原来,许达一生活中露出的那道曙光就是衣香捧的出现。
  许达一具体地描绘着香捧的美,从形体说到心灵。他说她是一块璞玉,经苦难而不变其质,未琢磨而天生其美,特别是那一种清纯,在当今社会已经不多见了,非常难得。“你走在大街上,即使在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还能看到那种纯洁的眼神吗?”他问香捧,然后说他在香捧那里看到了。他说如果和他长期合作下去,时间不会太长,他会让她红遍北半个中国,并极有可能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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