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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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2期-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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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人正在嫖娼,他们是来抓嫖娼的。
  警察是好一阵打量香捧才走的。他们闻出香捧喝酒了,问香捧喝的什么酒。香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当场就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你就别凑热闹了,”丛主席来回踱步,“这要不认识,咱们能说得清吗……”
  忽然香捧不哭了,站起来拉灭了灯,上前就抱住了丛主席,疯疯傻傻地直叫:“丛哥,我们嫖娼,我们嫖娼……”
  事后香捧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那样冒失。开始时又羞又恼,转而化成对打电话人的愤怒。“嫖娼”二字什么意思她知道,男的一方又在场,恨不得找个耗子窟窿钻进去;又一想,丛主席更冤枉,平白无故让自己给拖进这尴尬中,因而深深愧疚起来;听到“凑热闹”的话,意识到丛主席是生气了,又着起了急……一时间,又想解释,又要报答,又想抒忿,种种意念,一齐涌上心头,无法表达,意乱情迷之中,那句话便脱口而出。
  丛主席顿时懵了,努力往后撅着腚,爹撒着胳膊,不知所措。不过,丛主席毕竟是丛主席,他只懵了一小会儿,就又花眉吊嘴起来:
  “别闹,兄弟媳妇,别闹别闹……”
  香捧却没有因丛主席的话而住手,她抱着丛主席的光头,哽咽着说:
  “丛哥,丛哥,这几年,要不是你,我们娘儿仨……”
  丛主席终于挣脱香捧的搂抱,想跑,却被香捧用身体堵住了门,无奈“唉”了一声,堆坐在转椅上。香捧却开始来真的,飞快地解扣子、脱衣裳,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让他们打电话吧……气死他们,气死他们……”
  “快穿上,快穿上……”丛主席又急又怕,压低嗓门喊。
  香捧根本没听见,脱得只剩下内裤,一步一步朝丛主席走过来。这时候’,香捧的头脑清醒些了,既为刚才的鲁莽而羞惭,又为有了这个开始而欣喜。平常情况下,她是不敢的,今天事已至此,心竟放松了许多。一直对丛主席心存感激。听人说着丛主席对那个居委会主任说的那些话,目睹丛主席抬起老朱婆子遗体就走的情景,香捧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心里充满了对丛主席的敬爱。她一直不知道怎样报答丛主席。想想平时丛主席花眉吊嘴的,也许他真的对自已有意。如果他真的有意,你还有什么可忸怩的,就真的和他做了那事,又怕什么,心也甘,情也愿。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就是那个居委会主任看见了也不怕!
  屋里的灯闭了,可院里的灯闭不了,灯光透射进来,屋里并不算暗。香捧身子显出一种边缘不太清晰的柔和的白,声音细细的,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丛哥,你不想看它们吗,看吧……”
  丛主席看见,香捧手托着奶子,白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往后退着,看好退路和时机,亮亮的脑袋像颗流星,一道幽光一闪,突然人就蒸发了。
  香捧跺着脚叫道:“丛哥,连你也看不起我了吗……”
  香捧是哭着回去的。新开的一瓶二锅头,还剩一半,进家就干了。
  真快,真好,又来了,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又上来了,丛主席不见了,那个居委会主任不见了,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也不见了……沉醉的感觉真好!
  涛涛终于没有被开除。
  年底,全矿的工亡家属,又到矿上闹了一次。矿上清理计划外用工,工亡家属也在被清理之列。一听到信儿,她们就到矿上去了。虽说只是个临时工,可是谁也不想放弃。还是上次喊“走啦走啦”的那个人撺掇的,还是那个大会议室,香捧的任务还是哭。站在人堆里,还没让哭,香捧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丛主席又来做工作了。见到丛主席,所有的事都联想起来了。近来老是梦见老朱婆子,她有些害怕,怕那酒自己戒不了了。从春到冬,经过了一场遥远艰难的跋涉,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还是一个人领着孩子过日子,还是那种无法遏止的想哭的心情。还没等有人来示意,她就抑制不住悲情,抽抽搭搭哭上了。听到有人让她“大点声”时,她满腔伤感不可遏止,大放悲声,号号啕啕哭起来。
  春天的哭是哭丛贵山,现在香捧是在哭自己了。
  春天哭时,心中虽然苦涩,但还充满希望,而现在已只剩下绝望了。
  从春到冬,香捧积累了哭不尽的伤心。
  男人们啊,我是爱你们的,可是你们……
  哭啊哭,有人说“别哭了,走吧”,香捧还停不下来。
  人们开始往外走了。香捧没听清矿长说的话。矿长说矿上人太多,很多正式工都下岗了,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请你们下来歇歇,生活上有啥具体困难咱们再解决啥具体困难……听听矿长说的也是实话,于是人们就往外走了。
  矿长深深地感动了,这些工亡家属,是顾大局、识大体的,生活上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来矿上找找,有的事解决了,有的事解决不了,解决不了时也哭也闹,道理说清楚了,让走就走,一个个都通情达理,没怎么给自己出过难题。
  “我们都有个具体困难,你能给解决吗?矿长!”忽然有人隆声怪调地问。
  不少工亡家属笑了,不少来做工作的井口干部笑了,矿长也笑了。不过,矿长笑了一半,就不笑了,很多人也都不笑了。
  香捧往外走的时候,矿大院里已空无一人。一阵北风吹过,带走了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香捧用围巾把头围起来,围得只留出眼睛,缓缓地走下台阶,走出矿大院,心中是说不出的空旷、孤寂、凄凉。
  
  芳草年年发。当眼前又是一片绿色的时候,香捧又结婚了。
  不用说,又是丛主席保的大媒。在一个和风荡漾的下午,丛主席摇摇摆摆来到了自建房,肉鸡屁股似的秃头顶上闪耀着阳光,好像是个挺大的人物。
  “还是那个周勺子吧。”开始香捧没怎么上心。她背对着丛主席。上次事后,她还尴尬着,不敢正脸看丛主席。
  “周勺子?人家周勺子早就结婚了,在农村找的。现在男的好找,你们女的不好找,我告诉你,兄弟媳妇。”丛主席还是那副花眉吊嘴模样。
  于是香捧又敢抬头看丛主席了。春天真是个美妙的季节,又度过一个严冬的香捧,就像从花窖里端出来的一盆月季,在阳光和春风里,又水水灵灵的了。
  丛主席说出个人来,香捧一愣:“董林?董林他……”
  董林受了留矿察看二年处分后,工资开百分之八十,媳妇本来就看不上他是个下井的,于是就坡下驴,一翅子飞到南方去了,上个月寄来了离婚协议书。
  “等孩子回来,我得问问孩子……”香捧没再说井下的不找。
  “妈,你真伟大!”涛涛丽丽回来一听,乐得跳了起来。
  “孩子没意见……”第二天香捧对丛主席说。
  “孩子没意见,你呢?这你可得给我打个鸣听听!”丛主席抬高了嗓门。
  香捧扭过脸去,好像笑了。一直没再上班,天天在家闲着,脸养得白白的。
  “嫁给董林,也别觉咋回事似的,你还是我兄弟媳妇……”丛主席说。
  但是香捧要当面和董林淡—谈。董林又去劈劈柴的时候,香捧把他叫进了屋,说丛主席说的事,董林说丛主席也找他了……涛涛丽丽趴窗户往里看。
  “这一阵子,我有些事……”香捧嗫嚅道。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董林躲开了她的眼睛。
  “你再想想,我那些事……挺、挺那啥的呢……”香捧的声音低下去。
  “我都听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董林平声静气。
  “我有个条件,你听听,行就行,不行,咱就不用往下谈了。”
  董林让她说条件,她说涛涛丽丽她得带着,你的孩子也可以领过来。董林挺干脆,说这算啥条件,你不带着,我也得让你带,要不然,我还是人吗?
  “我这也老了,比你大三岁呢。香捧低下头,笑了。
  “人家不说嘛,‘女大三,抱金砖’哪。”董林也笑了。
  “噢噢噢……”涛涛丽丽在窗外起着哄跑了。
  事就这样定了。也没啥准备的,事说办就办。关于那那笔抚恤金,这回香捧也丑话说在了前头,董林表示理解,还拿来一万存了进去。董林的孩子是个女儿,愿意跟爷爷奶奶住,就让她先在那头住着。香捧和董林商量,把新家安在香捧这头,找井口丛主席他们吃顿饭,婚就等于结了。
  跟丛主席—说,丛主席说那不行,你们两个这事不一般,咱们书记井长说了,你们的事,咱们井口办,你们就啥也别管了,就等着到时候去那角吧。
  消息传开,很多人都到丛主席那写礼,多得超出预料。董林他们队,上到书记队长,下到开溜子放煤的,一个人不少,而且礼都不薄。丛主席写着礼账,说:“这是丛贵山人缘好呢,还是董林人缘好?我也弄不清了……”
  矿长到井口检查安全,知道了这件事,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先写上一笔空前的大礼,寻恩寻思,问婚宴在哪和安排的,丛主席说了个地方,矿长说:“就别上街里了,回去我告诉矿机关食堂,让他们办,给他们免费。”
  消息很快在全矿传开,很多人都说矿长这事办得地道。
  日子说到就到了。矿机关食堂热闹得像过节。去的人都问,谁管账呢?意思是想送点礼金,谁给记一下。香捧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直说免了免了。人们说免了可不行,一看丛主席也在,就公推丛主席做账房先生。丛主席推辞不掉,便摆下张桌子坐下,先命人去找纸墨。于是人们都到丛主席那里写礼,去的人是超常规的多,多得超出预料。董林他们队,上到书记队长,下到开溜子放煤的,一个人不少,而且礼都不薄。丛主席写着礼账,说:“这是丛贵山人缘好呢,还是薰林人缘好?我也弄不清了……”
  洁白的杨花柳絮映衬着红红的囍字。暴烈的鞭炮引爆了人们的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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