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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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2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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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孩子想出了更精彩的玩法——点天灯!一呼百应,点天灯,点天灯……老鼠柔软的皮毛涂洒煤油点着火,皑皑的雪地上会出现几条奔突的火龙,那将是何等激动人心的场面呀。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生擒老鼠,不玩出点花样岂肯罢休。一个比较有头脑的孩子提醒:要到村边的场院去点天灯,在村里别惹出火灾。这孩子说着掏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又叭地用打火机点着,比大人还有派地抽起来。其他的孩子只能听他指挥了。
  村长爹那声叫,让菊花的婆婆马翠花发现自家的老黄狗直挺挺躺在那里。她实在想不通,看家护院的老黄狗怎么就会服服帖帖地躺在村长爹的身边。她想过去踢老黄狗一脚,让它认清面前这个歹人,最好能跳起来狠狠地咬他—口。马翠花恼怒地奔向前,却发现老黄狗已没了气息,待确认老黄狗已经毙命,如同亲人被谋害,她呼天号地呜呀呀叫着扑向村长爹,咬定村长爹即是凶手——你个老东西!是你这老不死的害了俺的老黄狗!
  其实马翠花并不比村长爹小多少,看上去甚至还要老些,但她却硬要这么骂。村长爹没料到这疯婆子会突然发动进攻,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搡倒在地。当他挣扎着爬起时,灰暗的脸面上已经落下了鲜艳的几道血痕。两人你来我往地厮打着,村长爹还要抽空辩解:你疯了,真的疯了!我怎么会害你的狗?!
  马翠花嗥叫着:不是你会是哪个?俺可怜的老黄狗啊,你死得冤哪……不是你又能是哪个?俺跟你拼了……
  村长爹浑身是嘴分辩:我怎么会害老黄狗?我也是刚刚发现它不行了,我舍不得还来不及……一边分辩,一边招架,村长爹不占上风,吃了点亏。
  几只正在觅食的鸡惊得扑楞楞跳开,可鸡们实在不想离开院门前这片空地,别处有雪覆盖着,自然觅不到果腹的食物,空地虽也没什么可吃的,但起码可刨得沙粒果腹。鸡们没走远,看这对老人只是做着撕扯推搡的游戏,并无大的威胁,便又复聚回来,对两个老人的争斗不闻不问了。因祸得福,老人的折腾的脚步开垦出一片新土,为鸡们觅食创造了新的希望。鸡们咯咯地叫起来。
  两个老人的撕扯推搡自觉地暂告一段落,毕竟是老人,双方已经气喘吁吁了。打斗虽止,但马翠花的,隋绪反而激昂起来,转向对村长爹有理有据铿锵地批驳控诉:你舍不得它死?你会舍不得我的老黄狗死?统村唯你巴不得它快死!俺心里跟明镜一样——你等不得了,就下了毒手——你不害它哪个会害它?你说还有哪个害我的老黄狗子你不下毒手它能猛丁死了?一你怕爬墙头遭它咬!你才对它下了毒手!你个挨千刀的呀,你吃了人肉又要吃狗肉……
  新仇旧恨又汇成了一首动人的泣诉歌谣:
  扒灰的老不死呀,
  爬墙头的老不死呀。
  屈死的老黄狗你睁开眼呀,
  拖了这老不死的祸害一朝去呀。
  老黄狗直直地躺着,它不会想到它的死能激起主人如此的悲愤,惹出如此麻烦。
  ——血口喷人!老黄狗咬过我吗?压根儿没咬过——我爬墙头你听它冲我咬了?你当老黄狗跟你—样吗?它没咬我,还亲热地舔我哩,我能害这样的狗吗……情急之中顾此失彼,村长爹对”爬墙头”直言不讳了。也是迫不得已,既然疯婆子马翠花此时揪着狗的死亡胡搅蛮缠拼死拼活,那只有先摆脱死狗的干系了。
  村长爹的话让马翠花激腾的脑海骤然一顿,嗥叫暂停,心下思想:的确没听见老黄狗冲这“爬墙头的”厮咬呀?也许是老黄狗老得耳背眼花了吧。毕竟是自己养了多年的狗,狗不嫌家贫,难道狗也会吃里爬外吗?——儿媳不是自己的儿媳吗?她不是也没冲“爬墙头”的厮咬吗?马翠花浑身打了个寒战,仇恨、恼怒反而成倍增加了。
  即使狗的死亡真的与这“爬墙头的”毫不相干,马翠花也难以停止号啕和泣诉,她太需要进行—场号啕和泣诉了。祸害呀,你个老不死的呀,你吃了人肉又要吃狗肉。我的老黄狗呀,你睁开眼,拖了这老不死的祸害—朝去呀……
  远处,有几个好事者闻听这里独特的热闹,袖了手颠颠跑过来,老人争吵比年轻人打架更有看头。小跑颠来的几个人口中甚至哼出了歌:老来少,老来俏,风流仗打起来更热闹。
  ——来人了。村长爹叫了一声。
  马翠花虽情绪激昂,但并没糊涂,她清醒地意识到,让别人知晓了这个中的底细只能是有害无益,但要立即刹住泣嗥也是不可能的。汹涌的泣嗥滚滚如流,不可阻挡,只能让号啕的内容发生模糊的变化了:挨千刀呀俺的狗,挨千刀呀俺的狗……
  看热闹的赶到跟前纳了闷儿,弄不清马翠花这是在骂哪个:自家的狗躺在地上死去,而主人竟还恶毒地诅咒它“挨千刀”。老远听着只言片语还有点滋味,咋到了跟前倒把人弄糊涂了?
  这时候,有两个女人几乎同时从不同的胡同口出现,嘤嘤泣诉似空中零星的雪花飘浮,渐渐看得见两人的怀中都抱着什么:
  俺的心肝宝贝呀……
  你让俺揪心扯肝呀……
  两个女人悲泣的内容如出一辙,似乎都被什么伤了心肝。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两个女人各自怀抱的同是猫,死去的猫。
  如此同时,那几个孩子“点天灯”的游戏在不远处的场院开始了:几只被点着的老鼠拼命“鼠蹿”,向生命的终点冲刺,几条蜿蜒的火龙稍纵即逝,却激起了孩子们经久不息的一片欢腾。烧焦的老鼠发出了强烈刺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村落。不少人被呛得连咳不止,村落顿时乌烟瘴气。
  两个怀抱死猫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两只同样遭遇的猫相遇之后,不仅让各自的主人停止了啜泣,且减轻了主人的哀痛,转而追悼各自猫的生平功绩,追悼猫的不幸。
  俺这只猫可是好猫呀,它可管事了,自从有了它,俺家就不见了老鼠呀。俺家大囤小缸的粮食一粒也没少呀,想不到到头来倒被老鼠给祸害了。
  俺的猫比孩子还懂事,拉屎撒尿从来就知道自己找茅厕,拉完尿完还知道扒土掩盖呀。俺也是没想到呀,它就这么遭了难哪,世上还找得到这样的好猫吗?
  两个怀抱死猫为死猫送殡的女人追悼着各自猫的生平功绩,走到菊花的门前了。
  两只死猫,一条死狗在菊花的门前相遇了。
  ———老鼠呀,是老鼠呀!是药死的老鼠又药死了狗和猫!村长爹看一看两个女人怀抱的死猫,再看一看面前的死狗,一下子找到了祸根,他向那俩女人作出了解释,当然也是对马翠花的解释。村长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他多么庆幸制造祸殃的老鼠呀,他禁不住无比亲切十分感激地叫了一声“老鼠呀”。老鼠等了七十多年,终于听到了一声感激。
  遭了殃的老鼠救了村长爹。
  两个女人发现了死狗,失猫的哀痛一下子被医好了大半——狗比猫大。她们冲泣嗥的马翠花说,三婆,你还不晓得哇?二爷说的是呀——老鼠!都怨那该死的老鼠,怨那该死的老鼠药!老鼠吃了药被药死了,咱的猫和狗吃了药死的老鼠也跟着遭了殃。
  看来她们说的是事实了,可马翠花实在不愿接受是药死的老鼠导致狗的死亡这一现实,她呜哇叫了一声:俺家没下老鼠药呀,哪家的死老鼠让俺的狗平白无故遭了殃呀……
  村长爹终于得以喘息,他摸了一下脸面,伸展一下肢体——奇怪,浑身竟簌簌流淌着遭袭击前没有的轻松、舒坦,他禁不住又叫了一声,老鼠呀……
  怀抱死猫的女人觉得应该与马翠花同仇敌忾,异口同声说,三婆呀,俺家里有猫用得着下老鼠药吗?他们家有没有老鼠咱不管,可他不能让咱的猫、狗也跟着遭殃,你说是不?
  狗的死因看来难栽在“爬墙头”者身上了,但马翠花胸中积淤的仇恨如刚破了头的脓疮,必须找个出处发泄了——你们的猫吃耗子应当,猫天生就是拿耗子的嘛,拿耗子是猫的营生,死老鼠也是老鼠。俺的狗是拿耗子的嘛?凭什么让俺的狗也跟着遭殃?!
  两个女人一时无言以对,没料到马翠花会冲她们发出这无从回答的逼问,本来死狗让她们失猫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没料到也会让她们付出莫名其妙的代价。现在她们只能后悔不该来凑这份死狗的热闹了。
  两个女人只想,陕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几年,村子越来越严重地陷入了鼠患之灾。老鼠不舍昼夜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不仅食用而且糟贱了无数的粮食,它们将大宗的粮食盗到巢穴之中任其腐烂,并以咀嚼粮食磨炼牙齿,在粮仓里临时做窝,在粮囤面缸里屎尿,等等,等等。疯狂的老鼠们甚至多次聚众向养尊处优的猫发动进攻,可怜的猫在老鼠们凌厉的攻势下,竟荒唐地上演了一幕幕抱头鼠窜的荒诞闹剧。有一个不到三个月的婴儿,放在炕上无人照看时,活活被老鼠咬掉了两只耳朵。集市上充斥的那些假鼠药只能激起老鼠变本加厉的报复,而且种群在迅速扩大。这么说吧,甚嚣尘上的老鼠无恶不作,只差明目张胆向人发动大规模袭击了。然而这一次老鼠们遭难了,称得上是—场“鼠殃”——一些老鼠在深暗的洞穴默默死去,另一些则横尸屋堂、院落、街巷。而一些半死不活的则挺身屋内、院落,大胆地与谋害其性命的主人对峙,龇牙咧嘴吱吱怪叫,奄奄一息的生命爆发出最后的恐怖,不少主人惊叫着抱头鼠窜,他们在街头巷尾发出了惊骇的大呼小叫,一时间整个村落人心惶惶。
  老鼠们遭了祸殃,其遗体又让它们的天敌同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少猫狗都为其殉了葬,甚至引发了世代的老邻居间反月……村落陷入纷纷扬扬的鼠殃引发的争斗之中。
  成群的老鼠活着让村人憎恶不已,成堆的老鼠死去同样闹得村子鸡犬不宁。
  没人理会,高家庄九十岁的老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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