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氏却抢先一步擦着明鸾身边冲了出去,高声道:“大嫂子嫌咱们家屋子太小,被褥太薄,茶也不够香,说我们刻薄她。我跟大嫂子说,这就够好的了,当初我们刚到这儿的时候,连这些都没有呢!有什么可嫌弃的?当她还是从前的侯府少夫人啊?结果大嫂子就闭了眼,瞧着象是晕过去了,只不知是真晕假晕,杜大嫂正朝我发火呢!”
杜氏急道:“章二嫂子,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姑奶奶冤枉你了?!”
宫氏瞥她一眼,轻蔑地笑笑。
堂屋那边,章放听了这话,虽然清楚妻子的个性,这话可能有些不尽不实,但他对沈家厌恶更深,便也冷笑着对屋里的沈儒平道:“咱们家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接你们过来,不过是念在侄儿侄女面上,你们要是以为过来了,就能享福,将我们章家当下人般使唤,那就打错主意了!”
沈儒平心中暗怨姐姐与妻子不懂说话,一脸惶恐地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妇道人家不懂事,您别与她们一般见识……”边说还边走到门边,冲后头大喊:“你个无知妇人,大姐病糊涂了,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还不快给我住嘴?!”
杜氏听得满腹委屈,眼圈都红了,气愤地瞪着宫氏,不敢说话,宫氏却得意地抚了抚鬓边,斜了床上不省人事的沈氏一眼:“真晕了么?那倒省事了,就让她继续晕下去吧!”招呼玉翟一声:“咱们走。”便转身离开了。玉翟瞥了瞥沈氏与杜氏母女,啐了她们一口,迅速跟上。
明鸾飞快地避到菜田边上,拎起水瓢作浇水状,心中却在暗爽。她知道自己不该赞同宫氏的做法,毕竟后者说的一些话已经很难听了,但看到沈氏和杜氏吃鳖,她还是忍不住高兴。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也就是拿那间小屋的用途在宫氏面前多提了提。本来嘛,妻妾就不可能真正和平相处,更何况宫氏还是这种没事也要找事的个性?她与周姨娘陪着章放同住一屋,无论章放跟哪一个亲热,都没法避开另一个,甚至另一个还要被赶出屋子去。偏偏章放又嫌弃妻子,跟周姨娘在一起的时候就多了些,每次宫氏都要在院子里骂娘,骂得周姨娘很难听,若是章放一顿老拳镇压下来,她就不再当他的面骂,却会在他离家时指着周姨娘骂;可若是章放偶尔跟她亲热一回,她第二天就会得意洋洋地指使周姨娘干这干那的,想方设法奚落对方,搞得章放跟妻妾亲热一次,全家老老少少都知道了。
这种生活,换了是个没脾气的人,都要受不了,更何况是宫氏?本来她以为有了间小屋,周姨娘可以搬过去,自己夫妻也能多点独处的时间,没想到落了空。明鸾不过小小地挑拨几句,她就恨上沈氏了,加上死了儿子的仇,还不使劲儿给沈氏寻罪名么?那什么眼里只有娘家没婆家的过错都已经老掉牙了,再说也引不起别人注意,她就盯住沈氏离开婆家人三年这一点,拿后者的贞洁说事儿,哪怕是沈家给沈氏做证呢,她都敢驳回去。她还觉得,若是章敬知道妻子贞洁存疑,就会嫌弃沈氏了,文龙元凤也不敢为生母出头,那时候才好给自己儿子报仇呢。
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找上周姨娘,要对方与自己合作,因为她知道周姨娘在章放面前说话更有用,就算她把沈氏折腾死了,只要周姨娘帮自己说话,就不怕章寂章放会恼自己。而周姨娘呢,虽说脾气好一点,但毕竟当年也死了个女儿,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了。
章敬会有什么反应还未可知,沈氏就先被宫氏的指控气倒了。待她在小屋里幽幽醒转,想起三年困苦,为了大局忍辱负重,婆家人却对自己弃若敝屣,还污蔑她的清白,便不由得悲从中来。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恐惧。她虽然对自己的丈夫有信心,但万一章家上下众口一词,执意要往她头上泼脏水,那她该如何是好?
杜氏小声劝她:“大姑奶奶,别把那泼妇的话放在心上,大姐夫不会信她的。只怕连亲家老爷都不会信她,不然也就不会把你接回来了!”
沈氏喘着气,无神地看了她一眼,辛苦地挤出一句话:“他们……不是……为……我……”是为了太孙!
杜氏咬咬唇:“那就把这事儿跟太孙说说,难不成那泼妇还敢在太孙面前说这等污言秽语?!大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一定要撑到回京的时候,等到太孙将来恢复了身份,你还怕那泼妇敢对你无礼么?到时候你想怎么整治她,就怎么整治她!”
沈氏喘着气,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大夫……”
杜氏忙道:“放心,一会儿我就叫章家人给你请大夫去!他们家既然能把咱们接过来,本事不小,请大夫吃药又算得了什么?还得给你多进补呢!那泼妇如此无礼,待你养好了身子,我再帮你跟她斗去!”待说完了,她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的周姨娘,客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请问厨房里可有热粥?我们大姑奶奶一路累着了,想进点热食。”
周姨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杜氏有些不悦:“这章家是怎么回事?连个妾也这般没礼数。”
沈昭容觉得脸上发烧,小声道:“我去厨房问问好了。母亲在此陪着姑母吧。”说罢匆匆走了出去,方才低低叹了口气,转眼望见明鸾在跟前,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章三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浇菜呢。”明鸾丢下水瓢,直起身,“这里天气暖和,冬天也可以种菜,我们家就一年四季都种,除了留够自家吃的,卖掉还能挣不少钱呢。你们在海边没种过?”
沈昭容有些讪讪地:“家里人手不够,并未种过,倒是见过别人种……”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章三妹妹,不知你们这里可有热粥?我姑妈饿了……”话音刚落,肚子里就咕了一声,她顿时脸色涨红。
明鸾有些好笑地望着她,哪里还看不出真正饿的是谁?虽然对沈家人十分讨厌,但当年沈家人送沾染了天花病菌的衣裳过来害章寂时,沈昭容曾一度想把衣裳讨回去,如今回想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大人们的阴谋才打算制止的,可惜被宫氏拦下了。不过若这件事是真的,沈昭容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明鸾也不打算对这小姑娘太过刻薄,便冲她点了点头:“跟我来吧,厨房里早就煮着一锅粥呢,还蒸了些米粉,你吃一点吧。赶了半天路,你也饿了吧?”
沈昭容眼圈一红,低着头柔顺地跟着明鸾到了前头小院中坐下,周姨娘正好拿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出来,见状便冲她点点头,转身往屋后去了。沈昭容见状更觉不好意思:“我母亲方才对这位姨娘好象有些误会……”
明鸾笑笑,进厨房舀了一碗粥、一碟粉出来,将勺子和筷子递到她手中:“你们真以为我们打算把你们一家饿死?算了吧,要真打算这么干,何必那么麻烦?只要由得你们在虎门自生自灭就行了。我听说你们已经在那里待了十来天了?吃不少苦吧?”
沈昭容哽咽着点了点头,回想起那十多天的情形,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我们是被逼着过去的,到了地方,那些人见父亲拿不动刀枪,便没有好脸色,只叫我们做杂活。父亲天天搬运重物,还要下水捕鱼,动作略慢些,鞭子就下来了,完全不把人当人……母亲与我天天给那些士兵洗衣裳、做饭、打扫营房,大冬天里,手整天泡在水中,长了冻疮也要继续干活,吃不好,睡不好,连件暖和些的衣裳都没有。姑母病得这样重,还被丢在屋角,盖的也是干草,他们连条被子都不肯给……”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明鸾想起自家过的这几年,却觉得这点辛苦不过so so,自己母女俩何尝没干过这种活?如果沈家人到十天前才觉得这种日子辛苦,那之前那几年他们还真是享福了。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硬了几分。
沈昭容喝了粥,身体暖和起来了,嘴唇也有了血色,看向明鸾的眼中便带了几分感激之意,笑容也亲切了些。她柔声问明鸾:“三妹妹,我……我哥哥先一步到了德庆,不知他眼下在什么地方?”
而此时在堂屋中,沈儒平也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章寂轻描淡写地道:“至哥儿跟老胡在一起呢,他们眼下在安全的地方,以后的生活我会安排好的,你们不必担心。一会儿我就让老二领你去百户所报道,把该办的事办了,再领了差事,以后你们就好好干活吧。可别偷懒,若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连累了我们家老二的脸面,我绝不会客气!”
沈儒平听得一怔:“干……干活?”他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您老说笑了,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干什么活呢?”他凑近了章放:“我心里实在记挂着那孩子,章二哥还是让我见见他吧?”
章寂笑了笑,章放与章敞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几丝冷意。
第三十四章 失望
章放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冷笑着看向沈儒平:“不干活,你怎么养活家里人?难不成你还指望能靠咱们家白吃白喝?我们家可不养闲人!你们姓沈,我们姓章,本来就是两家,在军籍名册上也是两家人。若是你不干活,行啊,等你们饿死了,可别怪我们不伸手!”
沈儒平的脸色有些难看,十分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干笑道:“瞧,章二哥,你误会了不是?小弟绝对没有赖着章家白吃白喝的意思,只不过小弟右手废了,脚上又受了伤,又不懂得舞刀弄枪,还能干什么呢?从前在东莞的时候,倒是做过些文书抄写的活,但那自从手受伤以后,也做不得了。你能替小弟寻得差事,自然是好的,小弟心里着实感激,只是……小弟担心自己这破身子会做不来,反而丢了章二哥的脸啊!”顿了顿,他忽然眼中一亮,“小弟虽说手不能写,但还认得字,可以做些整理文书的差事,哪怕是打扫书房呢,不知能不能到这里的百户所帮忙?”那可算是闲差!
章敞瞥了他一眼:“本地百户所的文书活儿如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