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便要连累家人的!”
朱文至的脸色略缓和了些,只是仍不肯原谅:“那姨父为什么会赶在这时候纳妾?虽说纳的也是正经人家女儿,又是燕王叔身边……”他忽然顿住,脸色变了变,迟疑地看向朱翰之:“莫非……是燕王叔的意思?”
朱翰之道:“我知道兄长心里在怀疑什么,你还真的误会燕王叔了!这事儿说来话长,大表叔除了正室妻子,身边就没什么人了,你也是知道的。他在辽东多年,本也有过妾室,只是那年回京述职时,不知怎的水土不服,竟一病病死了。大表叔自那以后就没再纳过妾,即便有过一两个通房丫头,也不过三五月就打发了。他在辽东的住处,一应内务都是姨祖母派去的婆子料理。这种事,兄长从前在宫里,想必也听过传言吧?”
朱文至的脸微微红了一红,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他自然是听过传言的,甚至还知道宫人私下议论,说太子妃的姐姐也太善妒了些,竟是个不能容人的,丈夫在任上纳的妾,一回府就没了,还是一尸两命,天知道是不是真的水土不服?但因沈氏有儿有女,章敬又长年在外任上,也有过通房,不在府中纳妾也说得过去。这种阴私之事,又事关长辈,朱文至不好多说什么,但听弟弟说起,却未免有些尴尬。
朱翰之见状,微微笑了笑:“大表叔在辽东的家里,情形就是这般。兄长可想而知,当年表哥表姐逃过去时,是个什么境况?他们兄妹俩路上都吃了无数苦头,听说表姐还受了寒,才安顿下来,就双双大病一场。偏偏那段时间,蒙古人又不安份,大表叔每日忙于军务,也就顾不上家里了,只靠着几个婆子照应他们兄妹,结果病了大半年还不曾好起来。家中一应内务都是乱的,表姐挣扎着想帮忙料理,反而病得更重了。我听燕王叔手下的将领说,那段时日里,大表叔在前线没日没夜的打着仗,还要操心家里的儿女,就象是两头烧的蜡烛一般,勉强支撑罢了,因精力不济,一时不慎,还中了一箭,伤得不轻,只是不想姨祖父他们担心,压根儿就没在信里提过这些事。”
朱文至听得脸色发白:“真的?那姨父现在没事了吧?我竟不知他曾经受过伤……”他站起身来想要往外走,才走得两步又停下了,沮丧地道:“不行,我不能告诉姨母,她这会子正病着呢,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朱翰之忙起身笑道:“兄长放心,大表叔的伤早就好了,只是当时凶险了些。你仔细想想,若不是他家中无人照料,他也不必到了战场上还要操心儿女的病情了,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走神而受伤。其实大表婶的心思也不难理解,但就因为她这一点私心,差一点害了丈夫儿女,想必她自己也料想不到吧?”
朱文至叹了口气:“这种事,姨母如何能料到?”仔细想想,如果章敬身边能有一两个可靠的妾室,可以帮着料理家务、照料子女,他确实能轻松许多。
朱翰之道:“就是因为这样,燕王叔体恤大表叔不易,便让燕王婶出面,帮着说成了这桩亲事。那二房的父亲是燕王叔身边一个清客,姓袁,既非参与机要的幕僚,也非军中武官,本人有举人功名,文笔极好,一向是帮着料理些文书起草的事,是正经人家,身份却有限。之所以选这么一家人,也是为了大表叔日后夫妻团圆,不至于生事。而那袁氏女子本身容貌只是中平,性情是出了名的温厚,也是知书达理的,若不是因为接连要守祖父母和母亲的孝,误了花期,也不至于耽误到二十岁还不曾嫁出去。她自打入了大表叔家,便一直安份守己,把内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将表哥表姐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出一个月,病就都好了。再养了一个月,表哥就开始重拾功课,寻了个先生每日跟着读书习字,表姐也重新拣起针线,闲时学些琴棋书画,到了去年春天,又学起了家务。如今大表叔家里一片和睦,袁氏虽是二房,也算不上得宠,但无论是大表叔还是他一双儿女,都对她极是敬重,大表叔忙公务时,也不必再为家中担忧了。”
朱文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既如此,倒也难得,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朱翰之脸上笑意一闪而过。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象章敬这样出身的勋贵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小妾通房一大堆的?沈氏独擅专宠,容不得通房妾室,便也罢了,横竖她有儿有女,在公婆面前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可章敬长年在辽东苦寒之地,她既不肯让他纳妾,又不愿跟在身边照料,以至于他一应起居只能让母亲派来的婆子服侍,多少有些失职,而且这种失职已经影响到章敬在战场上的表现了。燕王身份贵重,出面给他说一房良妾,为他打理内务、照顾儿女,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的。沈氏本就理亏,哪里有脸去挑理?加上袁氏良家出身,无论性情为人都无可挑剔,沈氏还要感谢她照顾自己的儿女呢,但凡有半点怠慢之处,都要惹来非议。
袁氏既是燕王府清客之女,自然时有书信与娘家往来。朱翰之在北平,对辽东章家的情形却相当清楚。这门婚事,其实也有几分联姻的意思,从某种程度上加深了燕王府与章家、开国公府的联系。然而,朱翰之更清楚地知道,袁氏之父在燕王府中绝不仅仅是一名清客这么简单,他深受燕王信任,若有朝一日燕王执掌大权,袁氏之父的地位就要水涨船高。沈氏多年来一直缠绵病榻,这件事燕王府通过章家传去辽东的信,已经有所了解。等到沈氏不治,章敬服丧期满,燕王妃就会出面劝他将袁氏扶正。这么一来,章敬与燕王府的联系又更深了一层,也意味着开国公府一脉与燕王府的关系更加密切,而章敬的儿女又早就对袁氏信服,自然能与她和睦相处。
当然,这些内幕朱翰之是不会对朱文至明言的,更不会让沈氏知道。他对朱文至说:“兄长,我将这些事告诉你,其实也是想给你提个醒。日后到了北平,知道大表叔纳妾之事,别生他的气。他也是不得已,即便他心里再放不下妻子,也不能看着儿女受苦吧?”
朱文至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道:“我明白,说来也是姨母思虑不周,才会出了这等纰漏……”
“那……”朱翰之犹豫了一下,“兄长要不要给大表婶略透个底?让她心里有个数。”
朱文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为什么?她如今病得这样,若是知道……”
朱翰之苦口婆心地道:“兄长,你瞧瞧她如今的行事,只怕早就病糊涂了,一心只为娘家着想,竟是把婆家人都得罪光了!再这么下去,等到将来他们夫妻团圆,会有什么结果?倒不如趁如今时机还不算太晚,早早提醒她一声,让她收敛着些,也免得日后受丈夫儿女埋怨!”
朱文至哑然,想想也有道理,只是他又为难:“姨母病得这样,我怕她知道了,病情会加重。”
朱翰之笑了笑,道:“其实不说也行,眼下还是让她把身体养好了要紧,但兄长也得想法子劝她一劝,别让她再糊涂下去了,对沈家更不可纵容!你虽感激他们,也要为他们将来着想。沈家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男丁又有残疾,即便有个女儿要嫁你为妻,日后也是掌不得权的。章家却不同,不但大表叔深受燕王叔与开国公重用,二表叔瞧着也是个能干的,万一沈家得罪他们狠了,日后两家如何相处?因此,宁可狠心让他们留下来熬上一年半载,也绝不能让章家心生怨言!”
朱文至忙道:“好兄弟,你提醒我了!我只想着不能因沈家而让章家寒心,却没想到这一层。确实,倘若今儿对沈家心软,就等于任由他们得罪了章家,竟是害了他们呢!无论他们是否有私心,总归是我外家,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当为他们日后着想。”说罢又感慨地望着朱翰之:“好兄弟,你虽怨着他们,却还是盼着他们好的,实在是仁厚之人,可惜舅舅舅母不明白,总是说你坏话,连姨母也疑心于你。若他们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知道他们错得有多离谱了。”
朱翰之故意露出不屑之色:“我确实不待见他们,他们厌恶我也是应该的。我之所以说这些话,只是不愿看着兄长日后为难罢了。兄长也不必将这些告诉他们,省得他们又觉得我是在图谋不轨。”
朱文至失笑,想想也对,便答应不会多此一举。两兄弟说了几句话,便见沈氏去了。
沈氏的小屋里头,沈家夫妻与沈昭容俱在,章家人反而没进门,只是在屋外的空地上停留。吕仲昆刚刚开好了方子,叮嘱了沈氏几句要注意的地方,朱文至便进来了,得知方子开好了,便随手递给了胡四海:“赶紧去抓两帖回来熬了,给姨母吃下去。”
胡四海领命,拿着方子去了。明鸾目送他的背影,回头看了祖父一眼。章寂不动声色。明鸾想想,觉得吕仲昆也好,沈家人也好,都不可能久留,等他们离开了,什么手脚做不得?沈氏的病又不是几剂药就能好的,便也淡定了。
吕仲昆起身想要离开,沈氏却叫住了他,转头对朱文至道:“太孙方才说的话,我已经想过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为了确保太孙殿下能平安到达北平,理应尽可能小心谨慎地行事。我不该为了一己私心,便硬要太孙带上沈家人同行。”
朱文至一听,心中顿时欣慰无比:“姨母能明白就好,您就放心吧,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答应过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氏笑了笑,又道:“只是有一点,太孙此去北平,路途遥远,即便有人在广州相候,但四百多里路,只有三人护送,也未免太危险了些,吕先生是读书人,广安王还小呢,只一个胡四海,万一遇上匪徒可怎么好?”
这话说得吕仲昆与朱翰之都皱了眉头,明鸾更是在门外小声对着祖父与伯父吐嘈:“每日从西江上走的船不知有几百条,路上也不是没有繁华的城镇,哪里有过匪徒?吕先生跟广安王两个人都走过来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