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的眼睛里全是黯然,小脑袋也慢慢低下来。
赵赦第一个想法就是,幸亏是自己问,如果是真姐儿问佐哥儿,那结局就不一样。常胜将军赵赦,怎么能容得下去这事。
他一不发脾气,二不寻顾倾城的事,只是对儿子道:“这样不对!你这样受人冷落,不是我的儿子。你要明白,她用不到你,她要是用到你,就会跟着你讨好你。”
书房中,安平王给小儿子上这样的人生一课。佐哥儿骨子里,有着和赵赦一样的不服输,他瞪大眼睛:“要是个男孩子,我肯定打他。可是,她这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父亲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告诉你母亲。”赵赦在数年以后,很是后悔自己当时怎么能这样说。只是那时候再后悔,已经晚了。
佐哥儿用力点头:“我不会告诉母亲。”腹黑的安平王顺便又来上一句:“母亲是个女人,你和父亲是男人。以后男人之间的话,不可以告诉母亲。”再在那点着的小脑袋上拍上一记:“记住了!”
就像幼年的佑哥儿,会神气活现地对真姐儿说:“佑哥儿是男人,母亲不乖的时候,佑哥儿会哄你。”
今天佐哥儿也明白这一点,他对父亲道:“母亲不乖的时候,我会帮她擦眼泪的。”赵赦大乐:“就是这样。”
父子全达成共识,真姐儿要是掉眼泪的时候,就是她不乖的时候。
赵意过一会儿就来看一看,佐哥儿还在里面。他担上心,王爷不会是教训小王爷吧。打听一下,又说不是。
书房外有亭台楼阁观赏之处,赵意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猜想就是佐哥儿跟着午睡也应该起来的时候,见书房院门口,出现一个笑逐颜开的小孩子。
佐哥儿小王爷,重新恢复精神,一蹦三跳的出来。他挥舞着小手臂,走得和平时一样有力。丫头妈妈们跟上去,他的小声音欢快的传出来:“套车,我要出去玩。晚上把我墨研好,我回来再看书。”
赵意趁此机会,赶快溜到书房中去对赵赦回话。赵赦听过,淡淡一笑:“你很尽心,去吧,别让他闹事是对的。”
这亲家的后门,是砸不得的。
赏了赵意让他出去,赵意稀里糊涂。寻常王爷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不悦。宝京王府的顾姑娘,赵意是打听过的,就像和佐哥儿玩的人,他全部都打听过来历。
顾姑娘,不过是个表亲。口出这样的狂言,王爷当然不会怎么着她,不过听过理当不悦一下,会认为顾姑娘冲撞小王爷。
今天,不一样。以前跟赵赦的赵意,可以感觉出赵赦的心情。
白梅树下,佐哥儿的丫头跑过来:“你哪里去了,小爷要出门。”赵意嘿嘿:“我就来。”他不跟着,佐哥儿就走不了。
依附于亲家府上的小姑娘说这样狂话,在赵赦看来是小事一件。他把儿子好一通交待,就丢到脑后。
夜风初起,风吹得人透骨寒。赵赦走出廊下,见天色黑沉,若有压顶之势。大雪,随时会扑面欲来。
幕僚们在房中忙碌不已,算着当年的进项,当年的犒赏,明年春初的春耕等账目。王爷回身,从明窗上见到房中身影不是坐着执笔头也不抬,就是走来走去的和人商讨事情。
他分外满意,对赵安道:“晚上给先生们烫酒,不能用的也少用一些,这天气冷的,要热乎一下才行。”
风夹着雪“呼”地一下子过来,赵赦浑然不要意,在这寒冷中往房中来用晚饭。走到一半,觉得身上这苍青色锦衣是薄了,先到房中来换衣服。
隔壁饭厅里,赵老大人等人皆在座。赵赦让人先去回:“王爷就来。”他来到房中,不用人服侍,从衣柜中取一件厚些的锦衣出来。
描金衣柜打开,见新年的新衣全都送来。赵赦微笑一下,真姐儿管家,也是用心的。这样想着,又去看真姐儿的衣柜。这孩子不会只送来表哥的,不管她自己吧。
真姐儿说过好几次,独她的衣服最费又最多。
再打开真姐儿的描金衣箱,见里面有几件子嫩黄、水绿,珊瑚红色的衣服好看,王爷用手摸一摸,这一摸,就碰到一个东西。
私房信件,被王爷找出来。
赵赦看过好笑,佑儿这小混帐,背着自己又来了信。他不动声色把信放在怀里,过去用晚饭。
冬夜寒冷,贫寒人家对着火炉取暖,王府里是暖阁大家欢笑。真姐儿心里想着儿子的信,和他对这亲事的不满,有些心事重重地进来。
赵赦直接把信一亮,坏笑道:“私房被表哥发现。”原来不知道如何说的真姐儿有了话题,也不抢信道:“表哥,这亲事儿子不中意。”
“几时轮到他说话!”赵赦把信放下,命真姐儿:“研墨去,表哥要教训他!”真姐儿眼珠子瞄着他,嘴里叹气:“唉,所以他不敢对你说,就是怕你不让他说话。”
见赵赦要黑脸,真姐儿逗他:“以前表哥,也是和佑儿一样的吧?”这话才说过,身子腾空,被赵赦抱起来,按在大腿上,狠狠给了真姐儿一巴掌:“再说!”
真姐儿吸着凉气,索性不起来,就趴在那里生闷气。赵赦按着她,也只是出神儿。以前,自己也是这样?
他回想以前,忽然觉得想不起来。除了小秃毛儿小时候咧着嘴哭不讨人喜欢以外,别的,全有些模糊。
心中清晰的,就只有真姐儿到身边以后,再往前去,是真姐儿在沈家来见自己,说她不愿意来。
房中,渐有旖旎。赵赦贴上真姐儿的红唇,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再不要说这些话,表哥不喜欢听。”
真姐儿喘息着,觉得有凉意,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尽褪,赵赦也是一样。
“表哥,我就是说一说,没有什么。”真姐儿亲吻着赵赦,这样告诉他。王爷深深长长的叹息一声,抚摸着赵小毛因欢爱而汗水淋漓的额头,再轻声道:“不要再说。”
明华和宝华的哭声起来,又小下去,丫头们的走路声都可以听得清楚。房间欢娱过去,真姐儿贴紧赵赦的身子,觉得他身上的汗水和自己身上的汗水快要融合在一处。
“表哥,为儿子以后想想,他不喜欢。”再一次,真姐儿为赵佑说话。赵赦笑一笑,脑子里想着自己亲家宝京王的好话来说。
王爷温柔之极:“宝京王虽然一般,不过他这个人是聪明的,能看明白,又胆子不大。不敢玩手段,又是皇亲有一层阻挡。真姐儿,再寻这样的亲家哪里去寻?”
肌肤泛红的面庞倚上赵赦肩头,真姐儿低低的笑:“我只想着儿子去了。”王爷取帕子给她擦着身上汗水,见她要动,抚在她肩头上的手掌按一按:“一会儿再去洗,咱们说会儿话。”
外面北风寒,锦帐春意暖。真姐儿慢慢道:“其实那孩子,生得也不错。”赵赦取笑:“表哥要说动的一个人,只有你。”
“表哥不要取笑,我是怕儿子成亲后对她不好,会害了儿子也害了别人家里姑娘。”真姐儿有些正色。
王爷还是取笑:“你主要怕的,是表哥亏待那姑娘。”真姐儿哑口无言,翻个身子把面庞往下埋在手心里,好一会儿才无奈笑了一声,承认道:“是的。佑儿生得那样好,又有表哥的儿子,相中他的人会很多。”
其实这担心的,真的不是自己儿子。
这古代社会里,男人的特权比女人多得多。赵佑的身份决定他的婚姻肯定是政治性的,但是古人的男尊女卑特权,也决定赵佑可以另有爱人。甚至,把王位传给他喜爱人生的孩子。
这心思,又被赵赦揭破了。
王爷轻轻摇着真姐儿的肩头,话语声如潺潺流水告诉她:“如果许给和咱们家不对的人,还不如这一个好。”
真姐儿叹气,狠狠亲了赵赦一口:“表哥,是你对。你看事情,是大局。”真姐儿是女人心性,最刺激女人的,就是某男出轨这样的事情。女性的弱点,其实是她们自己不肯承认,又死咬着不放的一部分。
赵赦和真姐儿不一样,他不能只为着儿子一时的喜欢去办事。他安慰真姐儿:“宝京王把那孩子关在家里,让人天天教导她。也许,”王爷也有憧憬,并且他今天愿意说出来:“以后他们会恩爱。”
真姐儿呻吟似的叹气,夫妻恩爱的源泉,在赵佑和柔庄之间来说,大多在赵佑手里。柔庄嫁到安平王府,她不可能不想过好,如果赵佑是坚决反对,那他们好不了。
想通了这一点,真姐儿倒催赵赦:“表哥,明天就写信教训他,你狠狠地说他一顿。父母之命,是不能违抗的。”
赵赦笑出声来,他坐起来,赤裸的上身在烛光下紧绷绷闪着油光,王爷目光闪烁着:“表哥现在要做的,是和你一起去洗浴。”
一抄手,把真姐儿抱在怀里,赵赦低声道:“这下子你总算明白过来了,表哥心里担心的,是怕你对那孩子不好。”
“怎么会,”真姐儿不依:“我才不会。”这神色,又像极一个孩子,赵赦笑着,把真姐儿抱着一起出去。
第二天,真姐儿研墨,赵赦亲笔写了一封痛斥世子的书信。这信封口时,真姐儿心有怜惜:“可怜佑儿,不能回来过年,还要接到咱们这样的信。”
赵赦伸长腿,舒服的伸展着身体,笑骂道:“慈母多败儿。”
大雪飘飘而下,雪把京都覆盖起来,又带来无边的寒冷。离过年更近,家家户户都有欢笑气氛。
真姐儿坐在暖阁里管家事,又想着儿子收到信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想到他肯定是苦着脸儿的模样,真姐儿要笑。可怜的佑儿,看到表哥的信,只怕会伤心得吃不下去饭。
又是心疼又是可怜儿子的真姐儿,对镜见自己一抹子笑容,自语地重复赵赦的话:“也许他们会恩爱。”
窗外梅花若雪雕成,红梅从白梅上伸出,又似红色宝石。淡黄色的花蕊中喷发出清香,让行过的红绢赞叹:“真是香。”
天天都有香,今天好似格外不同。上廊下问打门帘子的丫头:“里面可有人。”丫头回道:“王妃一个人在,”见红绢面上有喜色,又多问她:“有什么喜事?”
红绢点了她一手指头:“是别人家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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