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拧着眉头、目光专注、旁若无人,在一屋子里人特别显眼。
除了两个看石头的,还有八个人。
都聚在这边门口,并不去打扰那俩人,甚至说话声音也刻意压得低低的。
以至于偌大一个店面里,气氛竟然有点儿肃穆。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旁站着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壮汉,看了看张甫,冲着老吴叹了口气:“吴老板……”颇有些埋怨的意思。
张甫也冲同一个人点点头:“老吴。”
那老吴头发几乎全白了,但精神很好,光看脸好像才四十岁。
他向张甫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抽了口烟,弹出一支来,递给中年男人叼上,又给他点了个火,而后嘿嘿笑,自己美美地腾云驾雾,也不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无可奈何地抽了口,两根手指头捏下烟来,又朝张甫牙疼似地挤了挤脸:“哎,张老板,你也来看啊!”
姜灵总觉得他那声“哎”更像是“唉”。
张甫比那周老板高半个头,笑笑道:“是啊。
周老板今天气色很好啊。”掏出烟来散。
除了姜灵与那两个客人,每人一支,自己却没抽。
他这年纪,烟酒自然要节制。
余下五人里面,又有两个和张甫说话。
其中一个二十左右,圆脸,比较恭谨,是吴老的伙计。
另一个张甫称作卫老板的,长得帅气,才三十出头,与周老板差不多,一脸“我没戏了”。
不过这卫老板倒也很有趣,看了一下烟嘴,轻轻“哟”了一声,冲张甫勾勾手指。
张甫摇摇头,口袋里一掏,扔给他一包崭新没拆封的。
卫老板一把抓住,笑眯眯就揣兜里了:“总算没白来。”
另外几个只是道声谢,或者点点头接过烟。
有的抽,有的夹耳朵后,瞧着不太熟的样子。
姜灵默不作声瞧着,心里已经有数了;见到卫老板跟张甫讨烟,微微莞尔。
显然,那周老板既不是抛解的客人,也不是这个地方的老板。
那么,他要么是看热闹的,要么与张甫一样——自己不赌,收明料的。
看刚才这脸色,应该是后者,是竞争对手。
至于老吴,既然与张甫熟识,那自己的店里有客人要抛解毛料,打个电话给张甫说一声,也在常理之中。
毕竟若是出了好东西,来几个老板竞竞价,收购价格就好看。
这样子,老吴这儿开门做生意的,说出去名头也更响亮,生意就会更好。
所以,周老板就算亲眼见着了老吴打电话,也没道理不让的,否则就是阻人财路了。
而老吴给他递烟点火,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姜灵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姜灵——没办法,一屋子男人。
连院子里那条黑背,都是公的。
还是周老板开口问:“张老板,你这个朋友是……给我们介绍介绍?”
张甫摆摆手:“小孩子,就是来瞅个热闹。”
周老板“哦”了一声,没再提介绍的话。
姜灵注意到,张甫“小孩子”三个字一出口,周老板等人的目光,立刻收敛就很多。
姜灵也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反正由此可见,老板们嘴里的“朋友”,与她姜灵所定义的“朋友”,不是一个概念就对了。
两个客人此时依旧看石头,间或小声商量短短几句。
瞧模样,一时半会不会有动作。
而姜灵想想时间不早了,折回院子里,踱到另一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因为是周六,下午的时候,胡海燕自己煎了点面粉拖小黄鱼,蘸着米醋,吃了一回点心。
所以这会儿,夫妻俩均还不饿。
因此最后,姜灵与他们说好,等到六点。
到了六点,不管姜灵到没到家,都开饭。
再晚的话,姜灵怕耽误他们散步。
……姜灵挂了电话,半伸个懒腰一转身,正好看到黑背咧着嘴,前爪一撑,把它的脑袋从赵永刚的胸膛和胳膊间拔出来。
赵永刚并不较真,拍拍黑背的头,捋顺黑狗脊背上的毛。
一人一狗,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红砖砌的花坛边上,玩得很开心。
背后花坛里的两株月季接着地气,长得茁壮。
盛放的、半开的,加上花苞,足有二十几朵。
一株大红,一株橙黄,颜色艳丽,非常醒目。
姜灵收起的手机不知不觉又拿了出来,选好景、按下快门。
结果这一按,姜灵有点收不住,连拍几张。
日光充足,补光灯并没有工作。
但拍下第一张后,那边黑背就朝姜灵轻轻“汪”了一声,听着很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抗议。
赵永刚随之察觉响动,见是姜灵,拍拍黑背,笑笑站起身来。
姜灵忽然不怕那大狗了,冲赵永刚一笑颔首打个招呼,干脆再拍几张,过足了瘾,这才走过去道:“错过可惜了。
给我个号码吧,我好把照片发给你。
要是觉得还行,让我留个备份?”
黑背嗅了嗅姜灵,半吐着舌头瞅着两人。
姜灵说得坦然又客气,赵永刚本来些微的尴尬也消失了,点头报出一串数字,接着想到什么,不好意思道:“我的只能打电话,收不了彩信。”
数码产品一年比一年便宜。
这会儿,一千五百块以上的手机,若是没有一千两百万的像素,商家都不敢拿出来卖。
如果只能打电话,那就是一两百块的山寨版。
但看张甫对赵永刚的态度,又不像每个月只给一两千的。
所以姜灵心里有些奇怪。
不过大多是家累重,她也不好说什么。
当下照样存下号码,校对过一遍没有出错,道:“那我给你拷U盘里。
盘那玩意我有很多,全是赠品,回头你也不用还我了。”
盘这种小东西,成本低,又常用。
所以数码商家举行宣传活动时,时不时就到处派送。
翻译公司的几个小姑娘天天逛街减肥,于是连带不减肥的姜灵,也逛来了一堆。
赵永刚听姜灵说得跟便笺纸似的,不由就乐了:“好。”
这时两个客人终于抱着石头出来了。
三个老板都跟过来了,看客也一个不漏。
然而,还是没人大声说笑,气氛严肃得奇异。
圆脸小伙子赶在前面,老吴搭了把手,两人揭开对面院角的油布,露出一台机器。
姜灵没见过,但听说过,小声问赵永刚:“切石机?”
赵永刚点点头,盯着那边:“要开始了。”见姜灵没事儿一般,琢磨了一下,故意提醒道:“那块毛料十八万。”
姜灵一听,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她那两个金元宝的价格,还不及这一块石头的贵?这种差距,终于令姜灵隐隐意识到,因为那个“李子”,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发生改变。
卷一:一个时代的开启【上】 14、三块仔料赌石是一刀穷、一刀富,暴起暴落的买卖。
其中,这赌的石头,是翡翠原料中的仔料,也即翡翠的砾石。
翡翠原料有两种——山料;仔料。
山料,是从山上直接开采出来的,没有外皮,不属赌石。
仔料,则是含有翡翠的岩石,在地壳运动、风化作用下破碎,被水流带向低处,受到碰撞、经过长年的冲刷后,形成的卵石。
往往有原生皮或风化皮,故而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所以自古以来,才有赌石的买卖。
偏偏以目前现有的技术,仍然不能便捷、有效地鉴别翡翠仔料里面的好坏。
于是这赌石的市场,也就延续了下来。
至于俗话说的毛料,是统指未经加工的翡翠原石。
赌石的人,切出玉石或者翡翠,赚钱了,那就是赌涨。
切出一堆碎石头,血本无归,那就是赌跌。
姜灵知道这些,所以此刻看着那两位客人,不由替他们的十八万块钱担心。
不巧一转眼,姜灵发现那个年长客人的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碧绿碧绿,瞧着晶莹剔透!
根据下午刚刚在张甫那儿看的图册,姜灵迅速估了一下价。
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光这一枚戒指,至少就值个五六十万。
所以立刻、马上,姜灵抛开了担忧的心思,纯粹看起了热闹来。
……老吴与圆脸伙计,给两个客人打下手。
是切是擦,从哪里切、怎么切,都由客人自己作主。
否则,若是里面有翡翠,这一刀下去,切好切坏一公分之间的事,谁担得起?人心难测。
因着差不多的原因,看客与买明料的老板,照规矩,都不能上去帮忙。
四个人围着石头忙活了一通,年纪较大的那个客人,亲手在切石机上固定好毛料。
老吴麻利地帮着接上电源。
圆脸伙计从厨房里盛了桶清水过来,连瓢搁在切石机旁边。
年纪较大的客人直起身来,又端详了一番,这才一点头,亲手按下开关、操纵机器。
终于,随着“沙沙沙”的细声,第一刀切了下去。
两位客人是从小头切起的。
这一刀下来,只切下了不到一寸厚的一角,大约半个鸡蛋大小。
切出来的两边石面,颗粒细腻,但却是白花花的。
圆脸伙计张嘴,似乎要叹气,但最后关头被老吴挥挥手赶开了。
老吴不仅赶了伙计,自己也退开了几步。
两个客人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节。
他们脸色很不好看。
接下来,年轻客人舀水,在年长客人的示意下,洒了一些在切面上。
然后年长客人,又一次固定石头、操纵机器。
很快,第二刀也切到了底。
揭掉石片,依旧是白花花的。
年轻客人脸上,已经黑得锅底一般。
年长那个还算沉得住气,摸出烟来,又放了回去;亲手取来清水,洒上断面,洗去灰沫,慎重查看那上头的纹理。
一院子十一个人一条狗,谁都没开口。
张甫忍不住点上了一支烟。
姜灵轻轻吐出一口气。
之前她瞧那块石头,仅仅只不过石头而已;现在再看去,却发现里头有“白雾”。
只是还隔着一层东西,尚未露出来,也看不清楚有多少。
不过,既然有白雾,那这块毛料就是好的。
只不过里头的翡翠藏得深了一些而已。
看来石头不比湖水,湖水透明,石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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