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雪被衙役引到签押房之时,建乐知府杨程远正同他手下的两名师爷在商议着什么,几人面上的神情皆有些沉郁。
江染雪见状,情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想着找什么办法转圜一下,能够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最好。这边杨程远已经站起身来,朝她点头一笑。”
“这位就是江师爷吧?”杨程远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身着绣有云雁图案的绯色官袍,看起来斯文中透着几分精明。是一个极修边幅极爱整洁的人。“你信上不是说,要下月初才来上任么,怎么提前了?”
“杨大人。”江染雪不着痕迹地白了一眼纳兰硕柯,心里把他给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巧,我的私事处理的很顺利。所以就提前来看看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在下的效劳的地方?””
“你来得正好,我这正忙得不可开交呢!”杨程远微微一笑,指着身旁的两人对江染雪说道:
“对了,这两位都是我的左右臂。这位是替我管钱粮的师爷吴成杰,吴老夫子;这位,想必你也认识。是替我管刑名的师爷,纳兰硕柯。以后,你们三位可要精诚合作,为我多分分忧啊。”
“那是自然的,大人。”江染雪抬眸朝吴成杰望去,只见他身着天青色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杆长长的水烟袋。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于是朝他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小的们自当为大人尽心竭力。”
“大人既然和两位师爷有要事商量,那染雪就先行退下罢?”眼见着招呼也打了,马屁也拍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于是江染雪抬头粲然一笑,对杨程远恭敬地说道。“听纳兰师爷说,最近朝庭事物繁忙,来往公务颇多。染雪先下去熟悉朝庭的公文邸报再说……”
“不忙。”杨程远摆摆手,道。“那些个公文,都不是急务。先放一边罢。我们现在遇见一个棘手的事情,这不,正在讨论呢!听闻江师爷从前在兴宁县断案如神,助范大人破了一桩案中案。不如今天也一起来给本官支支招吧!”
顶头上司已经如此发话了,江染雪便不好再溜了。于是只得讪讪一笑,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却在无意间瞥见纳兰硕柯唇角勾起的,似有若无的玩味的笑颜。
江染雪心中郁闷之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能替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只不知,大人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今天早上,有男子来报案。说是她们村子里闹鬼,连续有人在一夜之间被鬼剃头。”闻言,吴成杰不待杨程远说话,便主动开口说道。“道士们说,这是村里出了妖孽,得罪了山神所致。所以,要火祭那名妖孽,方才能让山神息怒。”
☆、不搭理硕柯(7)
说道这里,吴成杰长长的吸了一口手中的水烟,然后喷出浓浓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表情格外的肃穆。半响,他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否则,村子里将会有大祸临头……”
“鬼剃头?”江染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清俊无双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点诧异。却又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思索。
半响,她才挑眉说道:“鬼剃头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医书上说,人有风邪,有于头,在偏虚处,则发失落、肌肉枯死,或如钱大,或如指大,发不生,亦不痒,故谓之鬼舐头。所以,所谓的鬼剃头,其实是肝肾亏虚所致。
头为血之余,头发能反映肾的状态,而肾藏精生髓,因此若肾气亏虚,血气不畅,头发便会枯旱脱落。所以,鬼剃头并非闹鬼所致。那不过是无知村民的一种迷信而已。怎么能当真呢!”
“可是,报案的男子说,村民亲眼看见了厉鬼的出现。”吴成杰瞥了一眼侃侃而谈的江染雪,开口说道。
“无论是不是闹鬼,火祭是要出人命的。”杨程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方才挑眉说道:“这件事,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我和两位师爷商量,这秀山村,恐怕是要派人走一趟了。”
“嗯。”江染雪点点头,笑道。“大人英明。村民的这种无知愚昧的行为,咱们必须要阻止。否则,容易酿成大祸……”
“那三位师爷谁愿意走一趟秀山村?”杨程远扭头望着三人,静静地问道。
“我去吧。”一直不曾说话的纳兰硕柯,突然开口说道。“事关人命,自然属于我刑名师爷的管辖范围。”顿了顿,纳兰硕柯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想向大人借一个人。”
杨程远闻言,眼眸一亮。笑道:“硕柯但说无妨。”
“方才在下听江师爷说得头头是道,加之在兴宁县相处之时,硕柯便知江师爷的本事。所以,想请江师爷陪硕柯走一遭。”纳兰硕柯不顾江染雪那想要杀人的眼神,微微一笑,径直说道。“大人知道,村民愚昧。若不能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们,只怕不能令人信服。而硕柯一人,才智有限。所以……为防村民哗变……”
“如此甚好。”杨程远闻言,点点头。并未征询江染雪的意见,便径直答应了。“两位师爷都聪明过人,你们双剑合璧,强强联手,我很放心。不过,为防万一,你们还应该再带上几名衙役才行。”
“是。”眼见着事情尘埃落定,纳兰硕柯眼睛笑得弯弯的,看向江染雪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揶揄。江染雪尽管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敛首答道:“请大人放心,我和纳兰师爷,定不辱命。”
事情既已商量妥当,两人便带了衙役和报案人,迅速地上路了。此时已是暮秋时节,天气早已转寒。蔚蓝的天空下,阳光懒洋洋的照射着大地。旷野中,一片空濛。一行人沿着官道行了个把时辰,便下了官道。沿着小路又行了约半个时辰,路况越来越难走。一人宽的山道上,只容得下一人一马通行。
☆、不搭理硕柯(8) 。
山道崎岖,景色却越来越幽美。蓝天白云,远山瀑布,小溪畔雾气氤氲,烟波浩渺。一阵秋风拂过,吹动山林间树叶哗哗作响。到处都是一片钟灵毓秀之气。
因着心中记恨纳兰硕柯无故将她扯进来,江染雪心中生着闷气。一路上,任凭纳兰硕柯如何逗弄,都绝不开口。
纳兰硕柯无趣,却也并不放弃,只自顾自地说道:“染雪,你瞧。这湖光山色,真是聚集了天地上所有的灵气。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江染雪闻言,并不理他。反而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群山之中。碧空万里,浮云悠悠。远处的山壁,如刀劈斧削一般,高进云雾。偶尔从凹角缝隙中,生出几株藤蔓杂树,却又被茫茫云海掩盖。于是山峦树木更显绰约多姿,真真是恍如仙境一般。
江染雪沉郁的心绪,被大自然的风光一扫而空。唇角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浅淡到极致,却十分清甜的笑颜。看在纳兰硕柯眼中,竟是别样的妩媚。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带头的青年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山路前面的木头吊桥道:“官爷,过了这座桥。便到了咱们秀山村了。”带头的这名青年男子,名叫谢家晨,便是今早的报案之人,他五官端正,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江染雪曾私下问过他,要被村里人火祭的女子,同他是什么关系?他沉默半响,方才说女子只是他们村村长之女。
与他虽一起长大,却并无半点关系。但从他焦急的表情之中,江染雪不难看出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却也心知这种情况,多半是男子私下暗恋女子;
抑或者两人都有情谊,却未挑明。于是也不挑破,只是催促了人马快速前行……
秀山村背山面水,风景秀丽,景色怡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江染雪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这样的地方,就宛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般,民风淳朴。左邻右舍,亲如一家,其乐融融。有着富足却人心疏离的大城市,永远也无法比拟的质朴与单纯。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让江染雪措手不及的是,这个素丽纯朴的小山村,带给她的第一个惊喜,却是它彪悍到让人咂舌的民风……。
在谢家晨的带领下,几人下了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吊桥,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行了不足一盏茶功夫。便来到了村口。此时已近响午时分,村中炊烟袅袅,鸡鸣犬吠。经过近小半天的山路跋涉,几人早已是精疲力竭,腹中空空如也。其中尤以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几名衙役为首。是以一见此情形,大家均是面色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村子里走去。
谁知方行了几步,一行人的去路便被堵住了原本寂静得不见一个人影的小山村,在一阵激烈的狗叫声后,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出了一群衣衫朴素,神态各异的人群,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搭理硕柯(9)
这群男女老少,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面上的神色惊人的相同。皆是带着防备,抗拒和莫名其妙的怒意。“你们是何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两队人僵持片刻之后,为首的一个手中杵着拐杖,年过六旬,满脸皱纹的老者沉声问道。
“老人家,我们是……”江染雪和纳兰硕柯迅速地对视一番,正想解释。人群中一个打扮妖艳的妇人已经开口说道:“谢三叔,不用问了。这些人,一准儿是谢家晨那小混蛋带回来的救兵。你瞧,他不是就躲在他们中间么!””
“今天清晨天蒙蒙亮,我见他鬼鬼祟祟的出了村子,就知道不对。跟我们家那死鬼说吧,那死鬼还不相信!”女子不待人开口,又继续说道。“还说什么这小混蛋忠厚老实,断不会做危害村子利益的事。如何?现在被我说中了吧?!”
“晨儿,她说的是真的吗?”被妇人叫做谢三叔的老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妇人,看向谢家晨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严厉。
“三叔公,你听我说,青兰她是冤枉的。她不是什么狐狸精转世,都是那些道士胡说八道的!”谢家晨走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谢三叔面前。他的头低埋着,江染雪看不到他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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