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啃了红烧肉,当然饿!”我挪步到桌边坐下,先自倒了一杯茶,猛灌了一口。
“大人?”一个怯怯的声音响在身后,略有耳熟。
我转过身,竟看到方才一脚踹下床的妖娆男人维持着那一刻被踹飞的姿势,匍匐在地,眼神含羞带怯,欲说还休。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你你……咳咳……”几滴茶水跑岔了路,灌进气管里了,我掩袖咳嗽。“你叫什么?”我好容易缓了口气,开始审问红烧肉,忽然觉得此肉有些面熟,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大人,奴叫阿沅。”红烧肉妖娆地盘在地上,飞了个眉眼过来。
我脸皮抽动,终于想起了眉眼如丝的主人,“是你!”正是某个月夜偷袭我的新入府男宠,被梅念远拖去柴房关了六天的妖娆男。
“大人……居然还记得奴……”妖娆红烧肉扭了扭身子,眉目含春。
我扭头,从梅念远手里端来粥,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摆手,含糊道:“继续关柴房!”
“大人……”红烧肉花容失色。
梅念远毫不含糊地执行本官的命令,将红烧肉拖到门口,问我:“几天?”
我埋头喝粥,嫌麻烦地挥了挥手,随便几天都行。梅念远向来一点即明,办事通透,这一回却理解岔了我的意思,将红烧肉关了十天柴房。后来我得知后,惊问,“何来十天?”梅念远将一只手掌摊开,竖着立到我跟前,问,“这是几?”我说五。他道:“大人挥了两次手,可不就是十么?”
被红烧肉偷袭了两次后,我让梅念远写下通告,谁再胆敢偷袭本官,扒光了衣服遣出府。梅念远停笔抬头问,“偷袭是指?”我瞟了他一眼,“趁本官不备,强行与本官发生肌肤之亲的一切行为。”
“唔。”梅念远垂下目光笔录。
最后通告如下:侍郎府上,谁再胆敢偷袭大人,即,趁大人不备,强行与大人发生肌肤之亲的一切行为,一经发现,扒光了衣服遣出侍郎府,绝不姑息!
我在房内踱步思忖如何去见千澜,小僮来报:“翰林院晏编修求见。”我略略惊讶了一下,不过,倒也不是意料之外,“有请!”
在会见同僚之前,我在屋内关了门更了衣,这才拉开门迎了出去。在院子里遇见了晏濯香,他一身便服,立在我府上最粗的一棵槐树前看树干上贴的什么东西。我三步并作两步,到跟前也看了一眼。
晏濯香转头,浅浅笑了一下,“顾侍郎家规甚严。”
我干笑,“一般一般,见笑见笑。”梅念远竟贴了通告到这里,给外人瞧见,我老脸一时还真有点搁不下。好在同僚晏编修没有继续这一话题,我的一张老脸又放了回去。
领着晏濯香到了后院池塘边,清风徐徐,桃花灼灼。
“侍郎好风雅!”晏濯香倒也不客气,在池塘边的露天桌椅旁坐了。
我也跟着坐下,男仆送来茶水,一边倒茶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晏濯香几眼。我让仆人们都退下,省略客套话,直奔主题,“晏编修,赵淑媛与魏王保得住么?”
晏濯香端起茶盏,看了看水面的茶叶,又转头看我,“顾侍郎可是因为赵淑媛险些性命不保。”
我拿折扇摇了摇,“投毒,栽赃,陷害的,又不是她。”
“那是谁?”晏濯香一双湛然的凤目瞧着我。
我继续摇扇,半晌,收了扇,再端起茶喝了两口,放下,再展开折扇,一边摇一边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就是不开口。内幕这事,得装深沉,越憋到最后越显高深。
晏濯香继续品茶,品完一杯,又倒满一杯,似乎是对我府上的茶叶很是满意。我看了半天鱼,看得脖子发酸,只得扭回头,胳膊撑着桌面,扇骨敲着手心,“晏编修有什么看法?”
他慢慢放下茶杯,眸子里点缀几分笑意,瞧着我,“今日濯香过府,为的便是这事,顾侍郎若是有心保赵淑媛与魏王,还请道些真话,你我也好就此事商讨个对策。”
我将折扇啪地打开,遮到桌面,食指点到茶水里,嘿嘿笑道:“那就看看,咱俩是不是一时瑜亮了!”
晏濯香笑了笑,也拿手指蘸了茶水,在一只手掌的遮盖下,于桌面写字。
我写好后,将折扇扑下。末了,我抬头与他目光一撞,各自书写完毕,一同撤去遮挡。
我的折扇撤去后,一个“沈”字龙飞凤舞。
晏濯香手掌收回后,一个“沈”字飘逸秀雅。
我摇开扇子,嘿然一笑,擦去桌面水迹。晏濯香亦用手掌擦去字迹,目光深意地瞧着我,“侍郎是如何猜测何时猜测的?”
我摇着折扇,喝茶,不言不语。
“既然如此,那濯香告辞!”对面的人即将起身。
我手里折扇一个不稳,拂落了一杯茶水,恰泼到晏濯香衣袖上。
“哎呀,这这……”我蹭地站起来,绕过桌椅,歉然到他跟前,手忙脚乱掸去他衣服上的水珠。
晏濯香不着痕迹从我手里扯回袖角,我闻见一阵奇香,十分好闻,不禁往香源靠近了几分,“晏编修用的什么香料?”我目光向他问询,一抬头,见自己只及他肩膀处,离得太近,需将目光抬起一个角度。
这是一个新奇的角度,新奇到我瞧见了他近距离的清隽容颜,更显真切。果真是美人!我眸子眯了眯,心里赞了一声。
晏濯香又不着痕迹抬起湿了一片的袖角,我一张老脸差点贴上去,顿时醒悟过来,赶紧扯着他袖子,急急道:“晏编修先随我去更衣吧!”
当翰林院编修晏濯香更换上我的外袍,从我房内走出后,总管梅念远正一步跨入前厅。我坐在小厅里,正喝茶,就看见梅念远定住了身形,与晏濯香两两相望。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正含着一口茶的我。
我咕咚一声咽下了茶水,介绍道:“梅总管,这是翰林院晏编修,晏编修,这是我府上总管。”
梅念远朝晏濯香行了一礼,“见过晏大人!”
晏濯香还礼,“无须客气!”
礼毕,二人又两两相望,再望向我。
“那什么,刚才一时情急,对晏编修有失礼仪,弄湿了衣物,让他换上了我的衣物。”我解释道。
气氛再度微妙。我家总管以一种十分不明朗的神态,从我身上望到晏濯香身上,再从晏濯香身上望到我身上。
“大人,千澜他……”梅念远淡淡瞅着我。
我眼皮重重一跳,“千澜他……他又如何了?”
“说要出府。”
“出府?”我一愣,“出府做什么?”
“说要与侍郎府脱离关系。”梅念远汇报得不咸不淡。
“为什么?”我脸皮一抖。
“说是大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五心六意,离心离德,左顾右盼,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朝秦暮楚……”
我摸着鼻子望了望天,叹息着低头时,瞧见晏濯香嘴边的笑意颇为古怪。
梅念远还在继续念成语,我挥手打断,一步跨出厅外,“我去看看!”
千澜的房间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男宠,见到我急急赶来,纷纷又向我围来。
“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听说阿沅那个狐狸又勾引您了!”
“大人,您气色这么差,莫非又白日里宠幸了谁?”
我统统充耳不闻,独自开辟了一条道,挤到了正忧愁哀伤收拾包袱的千澜身边。
外面却传来男宠们的唏嘘声。
“这是谁?新来的么?”
“居然穿着大人的袍子!”
“莫非大人今日宠幸的是他?”
我扭头一看,就见晏濯香不知何时跟了来,此刻正被众人包围着指指点点,大有被千人唾弃万人鄙视的情势。
梅念远步履生风,袍袖招招,从一条因众人围困晏濯香而空出来的道上缓缓步来。
我忽然觉得脖子上顶了两个脑袋,又忽然,天旋地转,我似乎被谁扑倒在地。
“大人,你到底心里有没有千澜?有没有有没有?”一人趴在我身上痛哭诘问。
“我……”才只说出一个字,身上的人埋首照着我嘴巴啃下去。
微服私访,不卖皮相
头一回被千澜这么投入地啃,感觉倒也不坏。我正游离世外,突听谁一声叫嚷:“快看!大人被千澜推倒了!”
我从红尘外神游回来,耳根有些发烫,忙把身上压着我的人推开,从地上爬起来后,就见所有的人们齐刷刷望着我,从府上总管到翰林院编修,再到几个院子的男宠们……
身边的千澜羞涩又哀伤地瞧着我,我实在不知道该瞧谁好。
“大人你……”千澜扯了扯我衣角。
“嗯?”我目光正斜斜往天上飞,不知道瞧谁好,只好瞧天。
“味道……很好……”
我只飞到半空的目光直直坠下来,跌了个措手不及。在满场静寂中,千澜的嗓音就如同空谷回音,盘旋,再盘旋……
众男宠听见千澜的这句惊天动地的话,一个个眼里放着光芒,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咳!”不知从哪里绕过来的梅念远在我跟前一站,“大人,时候不早了,是否要备下晏编修的晚饭?”
不等我答话,晏濯香隔着众男宠遥遥道:“不必了,时辰不早,濯香就不叨扰顾侍郎了!”
“那我送晏编修一送。”说着,我大步跨出了男宠的包围圈,梅念远站在我身后,倒也没有哪个敢越过他挤到我身边的。
送晏濯香往府外走,他道:“圣上着实厚爱大人,若非亲眼得见,只怕难以揣度。”
我眯着眼睛看他,“晏编修今日造访,目的莫非在此?”
“非也非也!”他笑道,“乃是为后宫扑朔迷离的案情而来。”
“晏编修对于此案有何高见以及建议?”
“不了了之乃是上上之选。”晏濯香笑得超凡脱俗,事不关己。
“哦?”我与他并肩走在院中主道上,率先停步,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本官怎么觉得,晏编修是在处处维护沈昭仪娘娘,今日是来做说客的吧?”
晏濯香神态不置可否,“此案若剥茧抽丝,一层层深挖下去,不仅会反累及赵淑媛与魏王,只怕顾侍郎也会陷入泥潭。这个道理,侍郎其实早就揣测透了吧?”
“晏编修又高估我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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