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濯香继续道:“侍郎作为外臣,入得内宫的机会并不多,认得的内侍除了圣上身边的也不会多。最有可能的便是沈昭仪希宜宫里的人。”
我托腮,“继续猜,希宜宫的内侍来萧府做什么。”
“接引丹药。”晏濯香直追真相。
“沈昭仪与萧阁老有什么勾当?”谢沉砚听得频频皱眉,忧国忧民的心思又转动了似的,“内宫与外臣不得勾结,此事定是瞒着圣上,他们要做什么?”
晏濯香终于给了我一个显示智慧的机会,问我道:“你说呢?”
我清了清嗓子,视线凝在空中,“人皆言,色衰爱弛,尤其后宫,美人众多,如何挽住君心,是自古以来六宫妃嫔的亘古话题。沈昭仪虽有晋王一子,深受恩宠,但朝野皆知,赵淑媛所出的魏王比晋王更加贤明,有太子气。为保住长久的恩宠,稳固宫中地位,沈昭仪不得不另求它法。”
梅念远一直默然听着,未必没有自己的见解,只是眼下他的身份使得他不能参与过多的话题。谢沉砚也一分分明白过来,“难道……”
晏濯香对我示意,“继续。”
我低头啜了口茶,“再说萧阶。此人为官多年,且不说他早年做地方官的一些手段,便是如今,他一手遮天,朋党云集,早就引起圣上不满。再加上探花郎晏编修暗中搜集他作为人臣不淑的罪证,使得萧阶惶惶不安,竟勾结到了汤国国师,暗中炼制长生丹药。修道长生之事,在我国是议不上台面的,所以这丹药并不能直接进给圣上。通过沈昭仪之手,献与圣上,一石三鸟,各方利益都得到了安抚,才是萧阶进可得荣华退可得保身之法。”
“圣上竟相信这些!”谢沉砚不由愤愤,“我怎从未听说圣上崇道?”
“因为他病了。”我叹息,“世上哪个君王不图长生。只怕沈昭仪也没少在他耳边吹嘘一些长生的事情吧。”
“病得可疑。”晏濯香接了一句。
我立即看他,“此话怎讲?”
“前几日我去太医院探望某位同僚,言谈中不经意瞧见了圣上的药方。”晏濯香漫漫道来,似乎一切又都是无心之举,“五位太医开出的药方并没有特定病例的指向,我猜太医们也摸不清这病源。”
“他们竟敢荼毒天子?!”谢沉砚不禁大怒。
“萧阁老又是怎样勾结上汤国国师的?一介阁老,与敌国暗通款曲,只怕不那么简单吧?”沉默的梅念远终于也开了口,面色也还是平淡,最后却道了一句令众人皆悚然的一句话,“圣上吃了丹药后,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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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夜闯禁宫,唐突至尊
这回,我终是掀了被子下了床,摸向了晏濯香,“令牌,借我一用。”
“此时进宫?”晏濯香眉头一拧,避开了我的上下其手。
“老狐狸要是吃丹药吃驾了崩,这事可就大了。”我不屈不挠往他身上搜索,衣物滑不留手,香气四溢,温热的体温恰好缓解夜里我手上的冰凉。
他眉头再一皱,掏出令牌往我怀里一甩,人退后了几步,“这丹药也不是现在才吃,也不见得今晚就会出事。”
“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嗑毒药吧!”我拿住令牌摸了摸,塞进袖内。
“你说是毒药,他便会信?”晏濯香倒是不紧不慢坐下,不过离我隔了半个桌子。
我还真没这个把握,但总不能跟他神机谷少主一样闲适地坐在这里听天命吧?只能见机行事了。见晏濯香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送往嘴边,我凑过去抢过来喝了,一抹嘴巴,跟他道:“你也别袖手旁边,今晚你去醉仙楼看看花魁娘子,用什么手段你看着办。我这就进宫,悄悄地走,萧老匹夫问起来的话,就说本官耐不住寂寞逛窑子去了。”
晏濯香看着我,没说话。我见自己交代得差不多了,抬脚往外走。走到门边,忽然止步,回过身来望到梅念远身上。他也正看着我,似乎对我的突然回头感觉意外。
“念远,可愿意随我一起?”我眼梢一弯。
他又愕然了一下,才向我走来,看着我的目光充满着不确定。谢沉砚一步也不落下,紧跟过来,“我也去。”
我想了想,没反对。
于是三人出了房间,绕到旁侧小径上,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经过喜房时,我停步看了一眼,本打算今晚去跟新娘子打个招呼,被黑衣刺客一闹,只能改变计划了。
谢沉砚作为谢家少爷,成功地掩护我出了萧府,没撞着什么重要人物。梅念远不知从哪里雇来了一辆车,我踩着凳子入了车内,他们二人互相看着,没决定谁驾车。
两人看的时间有点久,我捞起车帘道:“再看,老狐狸都要往西天拜佛求经了。”
梅念远摸出一文钱掂在手中,“要字要花?”
谢沉砚眉眼一凝,“字。”
铜钱自空中落到地上,旋了几个圈,叮的一声躺倒不动了。二人搬了灯笼蹲到地上去瞧,再起身时,砚台一脸阴沉。
我一手撑住额角,“谢家少爷会驾车么?”
砚台扎好衣摆折起马鞭,见我这么问,不由精神一振,容光顿时焕发,“礼乐射御书数,乃儒家六艺,驾驭马车自然是学过的!”
“那就好。”我缩回车内,刚坐好,梅念远便进来了,将手里小灯挂到内壁上,转身见车内空间狭窄,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我对面。
四目相对,方觉此地委实狭窄。灯影憧憧,呼吸可闻。眼睛没处放,只好掏了令牌在手里瞅瞅。也不知道砚台在怎么驾车,车身左歪三次右倒五次,我暗自稳固坐姿不受颠簸,当终于不再摇晃时,长松口气,不妨此时竟猛地一颠,将我颠离了座凳,直扑对面。
梅念远顺势揽手将我稳住,一手放在我腰间抱得紧,呼吸就停在耳边。我喉中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忙拿袖子捂住嘴。
“颠得难受?”他眼里一片忧色,将我搂得更加紧。
我咽下喉中的腥甜,原想爬回对面,却有些没力气了。他身上也挺暖和,便这么偎着没再动。
“车里还稳么?”外头砚台忙中抽空问了一句。
“再这么颠下去,车都要散架,何况人!”梅念远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一句。
外头没声响了,不过渐渐少了些颠簸。
马车渐行渐稳,我欲回对面坐,梅念远初时没松手,我坚持要坐对面,他这才松开,扶我坐过去。
“浅墨……”他视线没片刻离开我,语声轻如飘絮,“还在怪我骗了你?”
“各为其主,我不怪你。”我眸光往他脸上一扫。
“可我的确借你之便做过一些事。”他目光锁住我视线,灼灼然,茫茫然。
“我也是仰仗你才没有流落街头,这些年你也辛苦。”我靠在车壁上,觉得有些冷,将手拢进袖子里。
梅念远眸底浮起点点光芒,仿佛那些相处的吉光片羽最后一次闪现,“如果没有那些注定的身世,我宁愿只做一介总管。”
“我宁愿一辈子呆在昆仑,不下山,不入长安。” 我将眼一闭,耳旁风声,悄然入夜。
夜里入宫门,再拿出玉牌时,无人敢阻拦,一路长驱直入。
随手拎住一个巡夜的太监,我问:“圣上在哪个宫里?”
“希宜宫。”太监将我拦住,“顾大人,您如今是待罪之身,无官无品,再夜闯皇宫可就难以开脱了!”
我将玉牌晃在他眼前,咳嗽一声,“多谢公公提醒。”
太监依然拦住我,十分无奈道:“圣上在希宜宫沈昭仪娘娘那里,顾大人这时候闯过去,算怎么回事?”
我一听沈昭仪顿时精神一抖,甩开老太监不再理睬,加快步子往希宜宫赶。梅念远与谢沉砚二人在希宜宫门前拉住我,最后一次问我,圣上会不会动怒?沈昭仪会不会与我为难?
其实这事得闯进去才知道,于是我便这么闯入了恩宠最盛的希宜宫。
一路太监宫女拦我不住,满宫喧哗。见到我的玉牌,她们也不买账,险些将这宝贝抢走。大概是到了沈昭仪地盘,除了老狐狸本人,没有任何东西能搁她们眼里了。这宝贝令牌若是被人抢走,指不定晏濯香怎么跟我讨债呢!为保险起见,我往自家领口内一塞,直没入肚兜,贴着了心口,冰得我打了个寒颤。
这下没了顾忌,我一路猛闯进内寝宫,太监宫女们皆不敢入内,只敢在外头压低了声音喊。
“圣上跟娘娘在寝宫,顾大人快快出来!”
“顾大人,这可是死罪呀!”
人命关天,我懒得跟她们费口舌,提起衣摆就要一头扎进寝殿。帘子晃动,一双凤头鞋出现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我及时刹步,没撞上去。
“大胆顾浅墨!”一声厉喝,纵贯而来,委实有气势。
我两腿一软,差点跪地,抬头与沈昭仪对视,铿锵有力道:“草民有要事面圣,还望娘娘海涵!”
“来人!”沈昭仪对着外头喝道。
想轰我?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闪身,从旁溜过,直奔最内的宫闱。
“陛下——”我飞奔而入,奔过了垂帘,推倒了屏风,看见——
屏风后一个浴桶,浴桶内站着一个男人,浑身光溜溜,从上到下。
他看着飞奔而来的我,我望着赤身的他。
“啊——”我一声惨呼,一把捂住了眼睛,“臣、臣、草民、草民……参见陛下……”
64 我与圣上,清清白白
我一手捂眼,双膝颤颤跪地,默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顾爱卿。”浴桶里的老狐狸忽然叫我。
“草、草民在……”
“你可知罪?”
“知、知罪……”
“何罪?”
“看、看了陛下的……”我耳根发热,嗓子眼冒烟,实在难以启齿。
这时老狐狸语调忽地提升,“你胆子越发大了!朕沐浴都敢闯进来!”
我大喊冤枉,“草民不知陛下在沐浴……”
“这个时辰,即便朕没有沐浴,那也在休息,你当朕是天子么?”老狐狸继续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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