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他,就算彼此掩耳盗铃,假装是好朋友也可以,反正他已经装了这么久,只是不要这样!
悔恨一下涌上心头,他猛然闭上嘴,却闭不紧自己的情绪,也管不住自己的泪水。 有熟悉的气息渐渐移近……
一双粗糙的大掌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抹去他满脸的泪痕。 他浑身僵硬,屏息一动不动。
期待着、默认着、等待着……他的脸朝他越来越近,英挺凝肃的线条,深遂沉静的双眸……他闻到他吐息之间传来的淡淡烟草味……
心脏紧张得快要停止跳动了! 双眼缓缓闭上……
就在卓立凡俯下身之际,眼前突然掠过无数张脸庞,母亲那大吵大闹的涨红的脸,父亲那消瘦苍白、奄奄一息的脸庞,那骨瘦如柴的躯干,他童年那可爱的笑脸,追着自己跑时不屈的倔强表情,盈盈含泪的双眸……
心头一阵刺痛,犹如被小猫的利爪狠狠挠过。他偏过脸,与他柔软的嘴唇只有半咫之距。 他与他错肩而过。 「对不起。」
伴随着自风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闻晓缓缓睁开眼。眼前的男人已然走远。 夜灯照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他无声地看着那背影,一咬牙,跟了上去。却没有走在他身边,始终隔了一点距离。 只是这么一点点距离,却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第五章
他好想尝,品尝他那柔软的嘴唇,品尝他的味道。 十三年前,他也曾经品尝过,他那柔软的嘴唇,他的滋味,年少的、清纯的、柔美的味道。
那年夏天,他永生都难以忘怀的夏天。童年的蝉鸣是那幺响亮,一直残留在内心深处。 炎炎夏日,微风送爽。 卓立凡,十四岁,闻晓,十三岁。
松湖小学,门卫室。 「快跑快跑……」 两个男孩飞快地从空无一人的门卫室跑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飞也似地跑出校门。
窜上校门左侧的被无数脚印踩出的一条人为小径,互相扶持着穿过铁丝网,一溜烟往上跑,不一会了,就爬到了山顶。
极目四望,山下一排排密密麻麻,尽是绿油油的茶树。 「快拿出来。」
闻晓兴奋地从书包中拿出自无人看管的门卫室中顺手牵羊「偷」来的一瓶啤酒,咧开嘴笑道,「打得开吗?」 「看我的。」
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颀长高度的卓立凡,将啤酒盖搁在石块上,面不改色地以手掌用力一啪,瓶盖应声而落。
「好厉害!」闻晓一边拍手,一边抢过去喝了一口,「哇,好苦!」 他将啤酒猛地吐了出来,皱着一张小脸道:「还是可乐好喝。」
「幼稚!」下了一个定语,卓立凡仰脖灌下一大口。 姿势又酷又帅,看得闻晓两眼发直。 「我也要喝……让我喝嘛……」
你来我往,不过几下,瓶底就见空了。
闻晓的双颊已然泛红,卓立凡虽然还是很镇定,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一瓶下来,虽然是啤酒,也微有薄醉。
欢叫着冲入茶山中,一下扑在苍郁的茶树上,闻晓象只小猫般打了个滚,然后伸展四肢躺在修剪得如毛毯般平整的茶丛中。
孩子的重量毕竟有限,茶丛虽然瘫倒下去一片,但还是象张水床般将两人晃悠悠地托起。 满鼻都是茶叶芬芳的清香。 「你喜欢她吗?」
「谁?」卓立凡转过脸,透过枝丛看着闻晓的侧脸。
「叫什幺……张可欣的,就是那个一天到晚追着你的校花,你不讨厌吧。」闻晓翻过身,压在卓立凡身上。
「没印象,谁会记得啊。」卓立凡皱皱眉头道。 「说谎!」虽然心里甜甜的,但嘴上仍不肯饶人。 「你明明一直盯着她看,还经常跟她说话。」
「没有的事。」卓立凡断然否认。 「老实交待,你到底喜欢谁?」闻晓用力戳着卓立凡的胸口,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我都快被烦死了,那些女生见你和我比较要好,她们不敢直接来找你,就一天到晚缠着我不停地问你的事情,真是有够八婆,哼!」
越想越气,戳得越用力。 「你在吃醋吗?」卓立凡微笑着抓住他的手指。 「我才懒得吃她们的醋!」闻晓涨红了脸,可爱极了。
「我喜欢的人啊……」卓立凡慢悠悠地说道:「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小鬼,经常威胁如果不答应就一直哭给我看的讨厌鬼。」
「嘿嘿……」闻晓傻傻地笑着,酒气全喷到他脸上。 「我喜欢你……」
他觉得有点头晕,就干脆整个人都趴在卓立凡身上。他的胸膛好结实,按一按还有弹性,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着……他把小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在那里蹭呀蹭,觉得好舒服。
「看到那些女生来找你说话,我心里就好嫉妒。以后不准你跟那些女生讲话,连笑一下也不行。」 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留恋地再蹭几下他的胸膛。
「我也喜欢你。」 卓立凡轻轻道,抱紧他,他柔软的头发拂在他的颈部,有几丝掠过鼻尖,麻麻痒痒的,好想打喷嚏,但他忍住不动。
清风、鸟语、茶香,还有……那透过茶叶看上去嫩绿色的太阳。好舒服,全身都快飘浮起来的感觉,像是在天堂里飞翔。 「你打过波儿吗?」
良久良久,闻晓突然抬头来,看着卓立凡道。 「打波?」 「就是亲嘴啦!KISS!电视上经常演的呀!」 「没有。」 「我也没有。」
「那……」闻晓偷眼看着他,「你想吗?」 「想。」卓立凡盯着他。 「那你想不想吻我?」 「想!」
「那……」闻晓一咬嘴唇,「那你就吻好了。」 说罢,他便以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情,猛地闭上眼睛。
对方只是闭上眼睛,一副任由他宰割的模样。那幺,该如何下手呢?难题落在了卓立凡身上。
很显然,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四岁,两个都是白纸,没有丝毫经验。口好干,他咽了一口唾沫,微微撑起身子。 该怎幺吻呢?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拼命调动一切他在电视中看来的谈情说爱的画面,他屏住呼吸,胸膛上下起伏,一点一点地凑近他那吹弹欲破般的柔嫩脸颊。
「好痒……」闻晓突然睁开眼,笑了起来。 原来是他的头发拂到他的脸颊。
卓立凡却发觉他声音里的颤抖,才明白他是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比他还要紧张。 这点认知让他稍稍感觉轻松了一点。
对准目标,他把自己的嘴唇迭到他嘴唇上,先舔了一下,见他闭着眼睛,没有拒绝,他胆子大了点,又深入了舔了进去,却意外地碰到了他的牙齿。
「好痒……」闻晓又轻叫道。 这次他是真的痒,因为他温热的舌尖在他唇上游移,就象小蚂蚁在爬一样。
他一张嘴笑,却令他的舌尖无意中滑了进去,双方舌尖相触,两个同时一震,仿佛被电流击过一般。
两人都吃了一惊,却又有些领悟了原理,原来是这样的!
于是两人同时张口嘴,这下卓立凡的整个舌头都毫不客气地探了进去,遵循着本能的感官召唤,虽然那时候还根本不懂这种感官召唤便是「快感」。
象所有纯真的孩童一样,永远只忠实于自己最原始的反应。
他的轻挑着他的,追逐着他的,渐渐熟稔了之后,他用力卷住他的,象舔一颗柔糖一样舔着,不停吮吸着……
两人忘情地滚躺在茶丛中,不知吻了多久,只觉满嘴都是对方的味道,整个口腔都充满彼此的唾液,感觉好甜蜜。
吻累了,就稍稍停下休息,互视着轻笑,然后继续接吻……一直吻到天黑,两个人才手牵手,意犹未尽地回家。
那年夏天,他一生中最难忘的夏天。多幺美丽的夏天,可惜它已经过去,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
但他会记住,永远记住——他品尝过他嘴唇的味道。他拥抱过他,抱着他纤细的身子,吻着他柔软的红唇,在那双清亮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眼眸,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时他的心里是满溢满溢、几乎要流淌出来的甘甜和幸福。 曾经,他是多幺幸福! * * *
固执的铃声,在室内一遍又一遍地回荡。没有人接听,现在是凌晨五点。 终于…… 「卓立凡,是哪位?」
简洁意骇的回应,一位满脸倦容的男子拎起话筒。 「什幺?」他脸色大变,「好,我马上来。」
迅速穿上衣服,拿起皮夹及行动电话,冲到门口,卓立凡又突然回身,静静走到卧室前,推开门。
卧室的床上,被褥微微隆起,黎明的曙光微微照在他的脸上,一付熟得很沉的样子。 他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关上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松湖医院,加护病房。 气氛紧张而凝重。
示波器上跳动着微微的心脏电波,幽绿的光芒昭示着一个生命的延续。医生、护士来往穿棱,不停地以各种仪器在病人身上注射着什幺。
天色渐渐泛白,云层的顶端跃升出一道红霞。
「我给他打了一针,还可以撑一些时候,好好把握时间吧。」最终,主治医生以遗憾的口吻说道,同情地拍了拍卓立凡的肩膀。
护士们纷纷撤去,最终只剩下他,和他的父亲。 卓立凡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