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深吸口气,将可能发生的情形默想一遍,才敢迈入前厅。
“碰——等等,我暗杠,补花——啊,杠上开花,胡了!算算,四番八番十六番……加上连庄,哈,一家六钱!”
坐在自己原来的位子上,豪爽地伸手要钱的那位大美人,不用看了,听声音就知道了。
白明月大恼。“那个位子太旺了,不行不行,重新摸庄。”
“可没这种道理!”雪千寻发狠,“我才连了两把庄……”
“小方回来了!”白明月眼尖地叫出来。“行啦,这回人够了,重新摸庄,再多开一桌!”
东方微微欠身。“这位姑娘是?”
老姑婆插进来介绍。“长红馆的方雪方姑娘,对了,跟你还是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哩!这位是赵妈妈,这位是雪姑娘的姊妹华姑娘,刚从东瀛来,不通汉话。”
不通汉话?老子白教你那么久了。
长谷川华扑闪扑闪着眼睛,撅着小嘴,有点害怕地躲在雪千寻的身后。
雪千寻就若无其事地盈盈一拜。“这位是方公子吧?听说是麻雀高手呢,还请多指教!来来来,我们抓紧时间再玩两把。妈妈,你来坐我对家好不好?”
抽死你——东方用眼睛瞪着坐在自己上家死死扣住自己牌的雪千寻。
雪千寻无限妩媚地回他一眼。
万年陪客庞达心中有点忐忑。这两位美人该不会是干柴遇见烈火,彼此看对了眼吧?不行不行,要早点提醒老爷知道。
长谷川华在雪千寻身后吃吃地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东方,看看牌,再看看自己脚尖,无端端飞红了脸蛋。
完了完了,庞达心想,太混乱了。可怜的老爷,养了个男女通吃的多情种子。
趁着庞达胡思乱想连连冲牌的当口,东方一个回复凌厉本性的眼神杀了过去,暗示雪千寻绝对不许毛燥轻狂坏了正事,雪千寻不敢再造次,乖乖点了点头。
东方已经想好了对策,无他,只有四个字,随机应变。别无他法。雪千寻的武功也算不弱,万一有什么变故,的确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只是长谷川华……雪千寻若是不懂得怂恿小朋友一起出来好分担责任的狡黠心眼,东方倒是考虑回家之后饶了她的屁股。
等庞达注意到二人之时,二人早已恢复彼此勾引,你来我往的淫糜神色。
13
要命。
东方不败想咒死那个长舌庞达。
顺便把雪千寻她们两个咒回黑木崖去。
大寿的第二日,祝宗南一到东方之处,神情就怪怪的。
“昨儿赢了钱?”
“开始赢了三十多两,后来全输光了,还倒出去十几两。”
“输给谁了?”
“大头是长红馆的雪姑娘。”
“她打得比你好?”
“是手气好。”
“是你没用心吧?”
“怎么会?”
“忙着看美女,自然不会用心了。”
“……她的确生得很美,不过的确也是牌好。”
“就因为人家生得美,你就拿老子的钱,去输给人家姑娘?”
“……才十几两而已。不是说好了肉偿么。”
“就你那又黑又硬的烂屁股,十来日就值四百一十几两?”
“……老爷你说什么呢?”东方皱眉。又黑又硬?这是在说自己么?不太像啊……
祝宗南顿了一顿,转了话题。
“也没什么——那个,对了,你从前有老婆?”
“有。”
“老婆是什么人?漂亮不?”
“……漂亮。”
“还有侍妾?”
“……是。”
“你一般是同老婆睡得多,还是同侍妾?”
事关个人隐私,东方有点冷汗。“……侍妾。”人之常情,侍妾吧?
“找过姑娘?”
“找过。”
“可有相好的?”
“算有吧……”不仅有相好的,还有相好然后收了房的呢……
“哼!”祝宗南猛拍桌子,终于按捺不住,怒气冲天地发作出来。“你是否很怀念跟女人上床的日子?”
废话。“当然不是……”
今儿究竟怎么了?难道……
“不是?不是那你跟长红馆的姑娘眉来眼去的,以为我不知道?以为我死了?”
啊,祝宗南……在吃醋?
东方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祝宗南难得亲自带他出府。
这是什么地方?似医馆,又不像。
祝宗南手劲颇重地将东方推进里间一个黑洞洞的小屋,剥光衣服按趴在了床上。
怎么,在府中做不够,要出来做?
不对……
小床两侧有宽宽布带,祝宗南用力将东方绑了起来。腋下一道,腰上一道,膝上一道。
幸好没有碰寸关……东方看见一旁的小桌上放着的东西,有点点反应过来祝宗南要做什么了。
小桌上放着两三种不同的颜料,或深青,或鲜红。
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子推门进来。“老朽见过祝老爷。”
“恩。”祝宗南应了一声。“最近生意怎么样?”
“托老爷的福,还成。老爷是要……啊,是这位公子要刺青?”老头子眼力不济地凑近,看了看东方的屁股。
“不错。给他在这儿,”祝宗南指着东方的左臀。“刺个大字。”
老头子从怀里抖出一包银针,吓得东方太阳||||穴一跳。
“刺个什么字?”
“‘祝宗南’的‘祝’字!刺得大大的,要一脱裤子就能瞧见!”
“知道知道。祝字……这个,老爷要颜体,还是柳体?”
“妈的,甭管什么体,够大就行了!给老子好好刺!”
东方苦笑着被扯着头发拎起来训话。
祝宗南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道,“刺上了老爷的字,你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以后你无论跟谁做屁股上都都顶着一个‘祝’字,我看还有谁要你!”
祝宗南拂袖而去。
老头子燃起油灯,银针咝咝地在灯焰上冒出青烟。
天光斜斜从窄小的高窗上射进来,将东方微黑的肌肤照得如一种奇异石头的光泽。
针尖刺下去。刺破了肌肤,一串极细的血珠冒出来。
隐约的疼痛,以及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受,令东方咬紧了牙。
“疼啊?”老头子拿块手帕,为东方擦去额头上微微的汗。
“不疼。”东方答。“……刺青,可能除去?”
“要是除得去,还要刺作甚?直接画一个不就完了。”
“……祝老爷经常带人来刺字?”
“以前常有赤水派的年轻大爷们来老朽这儿刺个青龙白虎什么的。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老伯……”
“怎么了?”
“可不可以烦您替我刺成瘦金体?”
“瘦金体?”……老头子有点激动。“好,好,老朽先拿纸笔试写给你看看。”难得真会有人满足他的艺术追求,老头子乐呵呵地,愈发精益求精起来。
刺了整整半个多时辰。
东方不败站在铜镜前,看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留下了巴掌大的印记。
他垂下眼睛。
“那我走了。多谢老伯。”
“这就走了?祝老爷说来接您。”
“我认得路回去。”
东方不败乖乖回了自己卧房。
他铺开纸笔,用瘦金体写了一个“祝”字。
笔画如竹叶般散开。
他用笔墨添了一些线条在旁边。
凌乱之中,也看不出那是什么。
东方静静凝视片刻纸上墨色,然后将纸团了起来,凑在灯火上面烧成灰烬。
14
很多年后,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将薛神医请入了自己的寝室,当着薛的面,脱下了外袍。
外袍里面他寸缕未着。随着缓缓转过身的姿态,薛神医看见了东方不败身上的那个记号。
然后东方当着薛神医的面,取出了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如竹叶般四散的汉字。
同身上记号一模一样的汉字。
薛神医正不解之时,东方不败已经挥毫,横竖笔画细致得清清楚楚,在那个汉字的周围,硬是画出了一副精美山水,那字嵌入其中,浑然天成。
尔后东方不败将宣纸倒转过来,推到薛的面前。
薛神医大惊。那幅正看的山水,倒转过来,竟是一条昂首怒发的苍龙!
“请神医为我刺这幅山水藏龙图。”东方不败说话时候的口气,一点也不似一丝不挂,却与穿着龙袍,戴着冠冕浑然无异。
薛神医惊。
尔后三日,薛被教主东方留于卧室之中,江湖有传其为东方入幕之宾。
第四日,东方不败杀薛神医于帐中。
山水藏龙图毕。
祝宗南小心翼翼看着东方的眼神。“生气啦?”
东方冷冷看着他,就是闭嘴一句话不说。
“真的生气啦?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好宝贝,你说句话好不好?”
“心肝,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么?”
祝宗南哄了大半个时辰,东方虽然怒色稍霁,却仍是心有不忿的模样。
第二日,祝宗南便带了派中帐簿回来。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赤水派的帐房先生了,如何?”他讨好地看着东方。
东方看他一眼,表情不变。“哼,要我替你管帐,付我多少工钱?”
“每个月一千两,怎么样?”
天下哪有这么昂贵的帐房先生?连东方也吐了吐舌头。“乖乖,够我输五次的。”
祝宗南赶紧上来抱住。“你也知道啊?为了给你赚赌资,老爷我这个月可是刚提了半成的河工税哪!那些河工都快造反啦!”
越来越近了。东方随意地问。“河工税?那是什么?”
“那是我赤水派的命脉呀!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东方随手翻开帐簿。“……哎?这里错了。”
“你还真懂?”祝宗南惊异。
“废话!我从小就对记数之类的东西颇有天分,要不也不会恋上一个赌……这里太乱了,不能这样。你看,这笔开支根本就是胡扯,肯定都落了私人口袋了。”
祝宗南从此对男宠刮目相看。
——自然,男宠也是人,是人,便有擅长之事。
东方花了数日时间,替祝宗南好好整理了一遍赤水派的帐目。
他倒是的确精通此道。
升任副教主之前,曾有一段时间,他作为右使兼管着日月神教的财务。
不少其他兄弟都颇为不喜这些琐碎之事。
东方却不然——就算不喜欢,他也要让自己喜欢。就算没兴趣,他也要让自己有兴趣。
区区一个武林门派,财务只需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