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人,怎么还不前去观月台,王爷可是早就在等着您了。”匆匆前来的小官对着陆梦施了个礼,眼睛左右转溜,讨好说道,“秋大人现在可是王爷最器重的,下官早就听闻过大人盛名,一直对大人无限崇拜,今日有幸能与大人一同前往观月台,实在是荣幸之至。”
“大人您瞧,小的做官二十年有余,一直都只是个八品小官,下官一直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秋大人若是能替小的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下官一定感激不尽。”
“秋篁拜见王爷。”陆梦一瞥间燕寒玉身影,便迎上前行礼,想要摆脱身边这谄媚逢迎的官员。
却不料,还未等她入座,在座之人一见到她纷纷起身,把酒来敬,陆梦扯着僵硬的嘴角,对燕寒玉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目光带着柔和笑意,轻拍她白皙的手,开口道,“好了,既然人已到齐,不如先入座,要敬酒的过会也不迟。”
燕寒玉如墨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着莫名熟悉的香气,原本便波动的心,跳得比以往都要快速,好似倾盆大雨忽然而来,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接连不断。
她心头一乱,暗暗拨开燕寒玉的手,在第二桌入座。酒席开始,气氛热络起来,似乎刚才的悸动也渐渐平息起来,只是那萦绕在指尖的香气始终不曾褪去。
“原来王爷也在此啊,下官不请自来,讨一杯美酒,王爷不会介意吧?”朱太傅举着空酒杯,摇摇晃晃笑嘻嘻地缓步而来。
“师傅哪里的话。”燕寒玉扶住踉跄的朱太傅,轻轻一笑,“师傅,这酒哪天喝都行,您醉了,让徒儿送你上马车可好?”
“果真是为师的好徒弟。”朱太傅一脸欣慰地感慨着,在燕寒玉的搀扶下向着偏门而去。
“瞧瞧王爷对朱太傅的恭敬,就算是十四皇子也不曾如此对待师傅,这才是身为帝王应有的德行。”
“良大人说得好呀,我看几个皇子皆比不上燕王爷的品德。”
“就是,就是。”
……
众人对着这一出恭送师傅议论得津津有味,唯有一人没有说话,盯着酒杯中泛起的涟漪。她眼神空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黛眉紧蹙皱成了川字。
“来来来,老夫最喜欢聪明之人了,尤其是像秋大人这样的一点即通之人。秋大人,老夫敬你一杯如何?”不知何时身侧挤进了袁大人,低头笑着。
“袁大人平日一向不沾酒水,今日怎么豪放起来了?”其余几位官员笑着说道。
他摇了摇手,说道,“非也非也,老夫早已听闻秋大人的聪慧,难得一聚,岂能不喝,秋大人,这一杯你非喝不可。”
他边说着,抬起头来,那一双摄魂的凤眼,带着魅惑,话语间却又夺取她手间的酒杯,一饮而尽,伏在她肩头,在她耳畔说道,“秋大人,老夫替你喝下了这一杯,脑子晕得很,你可愿意陪老夫去花园走走,清醒清醒?”
“既然大人开口了,秋篁又怎可推脱。”语毕,袁老头半倚靠在她身上,一手搭在陆梦肩上,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袖,踉踉跄跄往花园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肩头酸痛,陆梦一个转身,声音冷冷说道,“箫玦,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想要做什么?”
箫玦勾唇一笑,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身上的官袍一甩,长发垂落几缕,大红色的绸缎衬得半敞开的衣领下露出的肌肤更加雪白,他神态慵懒,似笑非笑,仅仅一个眼神便能轻易勾去人的三魂。
“小竹子,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我可是期待着与你相见。”
☆、最深之痛
陆梦房里,微弱的月光透过纸窗落尽屋内,光线昏暗,燕天宸立在桌边,看向壁上的挂画,画中的男子雪白长袍,一尘不染,墨黑长发用竹簪束起,面容俊朗,尤其是那一双深邃如宝石般的眼如星河璀璨,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珍珠白的脖颈。他手握纸扇,眉目间含着淡淡笑意,姿态娴雅。
燕天宸的目光一路下移,最终停留在画中人腰际的琉璃坠上,只觉得呼吸一紧,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蔓延开来。
“王爷”黑暗中陆梦背对着他,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瘦削的她静静站立着,背脊笔挺如竹,在昏暗光线中似虚又实,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听得他心跟着紧缩起来。
“玉王爷。”陆梦缓缓转过身,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三皇子更合适。”
燕天宸微微一怔,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十年前,宫中惊变,最受燕帝宠爱的宸妃一夜之间暴毙,宫中宣称宸妃死于疾患,但人人都心知事情远不如说得这般简单。燕帝受奸人挑拨,早已对宸妃心存猜忌。宸妃的死说到底是燕帝所逼。而那场宫变之后,三皇子燕天宸也突然从宫中消失不见,所有人都怀疑是后宫妃嫔借机作乱,却无人知晓暗下杀手的正是父皇燕帝,三皇子为逃开追杀不慎从山上跌落,后被人所救,然燕帝并不就此罢休,三皇子最后差点命丧火中,而燕帝则找了一个与三皇子极为相似之人带回宫中,以此堵住悠悠之口。”
她目光紧盯着他的脸,似是要看穿什么,“真正的三皇子在众人帮助下逃到了四皇子燕寒玉府上,然四皇子重疾病缠身,没过多久病逝了,于是三皇子假扮成了四皇子燕寒玉,细心谋划,只为求得有朝一日能一报当年宸妃之仇。”
“王爷,我说得你可承认?”燕天宸脸色铁青,他望着陆梦,只觉那漆黑如墨的双眼里暗藏汹涌,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他以为这世上除了须眉与师父,再无人知晓这一段秘密。
他叹了口气,他并不打算埋她,只是在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既然都已说破,正顺了他的心意。
“秋篁,你说得便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燕天宸上前想要搂住她瘦削的背影,然陆梦一个移步,宽袖扫过他的掌心,异常冰冷。
她身子微微颤抖,目光灼热,比黑色的绸缎更暗沉,如扑面而来的浪潮,抬眼对上燕天宸的目
光,“王爷,秋篁有一事想问,当年救王爷之人,王爷可还记得?”
燕天宸心中微微刺痛,似有什么在拉扯着心绪,脑海却依旧是一片模糊。
“不记得。”他疑惑地看着陆梦,心生好奇,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
陆梦一颤,眼里渐渐高涨的渴求如烟花一般刹那绽放瞬间消逝,目光垂落,深吸了口气,才再次昂起头,微笑着道,“自从秋篁入府以来,都一直怀抱着感激之意,此生能遇见王爷,秋篁从未后悔过。”
燕天宸心头一热,双眼里浮起一丝柔软的情绪,紧抓住她的手,不容逃脱,轻轻一扯,便将她带入怀中,他的脸深埋进她的肩,双唇擦过白皙的颈,发丝划过她的脸颊,带着最熟悉不过的香气。
然而这一刻,陆梦却觉得鼻尖酸涩难耐,喉际像是吞下了黄连,心口被狠狠插上了一刀。
良久,燕天宸松开了手,轻柔她的发,眼波荡漾,柔声说道,“秋篁,再等上几日,我说过,要把你留在身边。”
“早些休息。”他红润的双唇亲吻在她光洁的额头,温柔如春水。
陆梦一把抓过他的宽袖,沉默不语,纤长白皙的指抚上脖,撕去伪装的面具,露出平凡清秀的脸庞。
燕天宸笑着抚过她的脸颊,正如他想象的一般,不是惊艳绝世的容颜,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是七窍玲珑心,只一眼便猜透了她的那点心思。
“秋篁,我早在等,等着让我看见最真实的你,但是,不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你,我喜欢的你。”
她的手覆上那宽大的掌,反反复复摩挲,垂下眼睛,心底泛起的酸楚像是滴入茶中的墨汁慢慢扩散,直到溶到整杯水中。
燕天宸轻合上房门,却始终未曾看清那双紧盯着地面的眼里忍住的泪意,无比哀伤的神情。
一切都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呀……这整整的十年。
她以为燕帝一死,便可以彻底摆脱掉这十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恶梦,她以为这一次可以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她猜过所有的结局,却惟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般。
她多么想要抓住他的衣领,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问一问这些年他为何从来不曾寻过她。她想要狠狠咬住他手腕,让他体会这些年刻在心底的疼痛。她想要再看一看那张假面后的脸庞是否一如当初俊朗,然所有的渴求在那一句忘记之中化成绝望。
多想要他从容一笑,一如当初的月夜下,挑眉说道,喂,你还要看多久。多想要只是玩笑一场,但,他忘记了,将她忘记得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自我失忆醒来,我的世界里除了你还是你,阿竹,便是我的天下。”
“阿竹,以后我便是你的依靠。”
“若你能平平安安,我愿意用一生相换。”
虽然依旧尽在咫尺,虽然依旧是关怀备至,却再也不是初遇的那个少年,再也不会有人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说会永远保护她。
再也不会有个少年分明不懂武功,却为她挡下一次次的风暴,已是满身伤痕,却还愧疚地说不曾护她周全。
再也不会有个少年是戴罪之身,却为了救她,失掉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再也不会有个少年明知是万丈深渊,却不顾一切地与她一起跳落,只为那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
那一日,她跪在熊熊烈火前,只想要告诉他,她有多么后悔将他一次次的推开,只想要告诉他这辈子是何其幸运才能遇上一个未央。
她颓唐地坐倒在床边,怔怔地瞧着手心里晶莹剔透的琉璃坠,眼角泪珠滑落,滴落在月白的长袍上。整整一夜,倚靠着床栏久久未眠。
“你们若再拦我,小心我爹让你们好看。”门外一阵喧嚣,突如其来地被推开门,刺目的光照亮了整个屋子,陆梦不由眯起了眼,原来已经天亮了。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女,一身红衣罩体,下着橘黄色烟纱长裙,腰间绑着金丝腰带,盈盈一握,脸如凝脂口红似朱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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