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守卫蓦地给一把扼住,旋即拽走不见影儿。须臾之间,两条人影趁著夜黑窜了出来。
墨夜依旧,唯有极远处隐约传来的宴嚷声细回不绝。
驰动的人影未曾停歇,悄声绕过树丛、碉堡、沟渠,避开一道道监视的眼洞。忽然,其中一个黑影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急忙拉住前头的女人,一个闪身就躲入凌乱的土堆。
〃。。。奇怪,我明明看到有人啊。。。〃
手电筒的光束倏地射来,一个日本士兵皱眉走近。
〃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他的同伴也跟上前胡乱转著手电筒,口中不住嚷嚷。
〃。。。,哪有啊,你是不是眼花啦。。。〃
手电筒的光绕了一圈,除了空荡荡的黑夜却什么也没有,他的同伴不禁抱怨。
〃不!我是真的看到了,这边刚才明明有个影子的。。。。。。〃
日本士兵坚定地反驳。
〃影子?〃
他的同伴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随著两个士兵的脚步越来越近,土堆底下躲著的人也不禁捏著一把冷汗,胸腔里的心脏激动得像要迸出来似的。
日本士兵走到他们正前方时,男人感到全身一阵血贲发热,他手里紧攒著从守卫那夺来的枪枝,准备等士兵再前进一步便立时发难。
〃喂。。。。。。你们在干嘛?〃
就在这时,远远的声音传来,是他们下一组的巡逻士兵。
〃又在摸鱼啦?那你们的御赐酒,我们就不客气啰!〃另一个戏谑声音传来,语毕又是一阵哗笑。
〃这群无耻的家伙!〃日本士兵的同伴气得咬牙切齿。
他拉住仍欲搜索的士兵,〃我想肯定是你眼花了!你看到的不就是影子吗?〃同伴指著附近摇摆的树影,〃除了那个之外,别说是人,这里连个屁都没有!〃
〃是吗。。。可是。。。〃日本士兵兀自怀疑。
〃不然你自己留下来找!〃他的同伴悻悻一转身就走。迟疑了会儿,日本士兵也只好追上去。
危机已去,底下躲著的人这才喘了口气。各自抚著狂跳的胸口,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快走吧。〃男人伸手将女人拉起。
黑夜在身旁驰掠而过,影子在一侧不断跳动,男人内心泛起一股模糊的熟悉感。
这一切来的突然,他却隐约早有预感,甚至渴盼已久。
那日之后,越亦艰难的处境,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身旁的仆役一批批更换,每个都带著监视的眼,住居的地方也不断迭改,铁条重锁如同禁锢的囚牢,他就是下一个窝在里头等死的强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几次没结果的问话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对方鄙夷的脸、听到那些歹毒的话语。
直到这几天,不知什么缘故防备竟开始松懈下来。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就是死也不愿死在这种地方!晚间送饭时,他只顾注意旁边盯哨的卫兵,还衡算著该怎么下手的时候,送饭的女仆却冷不防地给了他的目标一狠下子,突遭变故他惊愕万分,才赫然发现眼前的人竟是自己义妹!
望著前方带路的纤细身影,在漆黑夜里若隐若浮,他禁不住胸口一阵五味杂陈。
许久不见,那张人人夸美的脸蛋儿竟看来如此憔悴,彷?肥切睦镛嗔硕嗌俪羁喽凰布浔涞貌岳稀?
乍见时他的诧异接著转为理解,然后又变成极度愧疚,他张著口想说句歉意,却都给哽在了喉头吐不出声,心中直恨不得把自己抽死了算。
女人也不发话只幽幽地盯著他看,过了多时才低声道,当初人是救了回来,可却成了残废。。。。
语著末尾已断续抽泣起来。他听著如雷轰顶,全身血液都倒逆著走发,心头浪卷似一酸,拥起女人也跟著泪流不止。
哭得两眼迷蒙,女人抬头望著他。
自小一块儿处,他还未曾见过她这般异样神情,竟像是在看著什么生人似的。
举起那只仍完好的手,女人无语地细抚他脸颊,从那伤疤一路直下颈边。他初时不解一会儿却醒悟过来:严清棠自是说了全盘,包括那事。他垂下眼羞愧得不敢看女人,死命咬唇却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若说他是给对方强逼的可会有人相信?
连那个始作俑者都认为他是为求活著而任谁皆可,更何况是别人。自己没死不就是个最好的证据?他极是痛楚地想著。
。。。其实自己要真是死了该多好,男人苦涩地按紧了胸前的枪。想起许多过去的日子,自己竟然曾经相信那伪装的温柔,愚蠢得以为对方真的在乎,却不知道背后隐藏了多少嘲讽的笑声,笑他不明白自己只是个任由玩弄的破烂,笑他竟敢自以为是地替同类求情。非得等到每个戳破的事实在眼前摊开,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对方眼中的玩物。。。。。。。
胸口顿时掠过一阵激痛,男人狠狠咬住下唇。
前途一片茫茫的黑夜里,放眼望去,只有营区中心隐隐露出火光,但随著距离的远去,也逐渐消逝不见了。
绕开一道又一道的哨岗,墨般深沉的夜里,女人循著摸熟的路径前行。即使营区这一侧因为地势临水而戒备较松,她仍不敢掉以轻心。
一边注意著周围的动静,女人心思却不由得往后方的人身上飘去。见面时的震惊,她直到现在还无法平复过来。
两人难得的重逢,她望著男人的眼在看见自己时光芒闪烁,但随即又黯淡下来。
失去了以往的高傲倔气与爽朗神情,原本熟悉的男人彷?吠杀涑闪硪桓鐾耆吧娜恕D敲加睿茄垌腥四茄诓涣说呐ㄅㄓ怯衾铮还闪萌饲槁业钠抖肷⒊隼矗故侨萌艘撇豢郏?
看了许久,被蛊惑了似地,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男人没说话却颤抖著眼睛垂了下去,像是浸润过什么的嘴唇紧咬著。
她只痴痴地望看,男人那一瞬间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媚态,全身上下抹不尽的娇艳色调。。。。
这些样态,风尘打滚过来的人还有不知道的吗?她忍不住红了眼睛,之前还存有的一点点期待也破灭了,清棠果然没有骗她!
女人还记得当初在北京城外分手的模样,那两人向她挥手笑著说去会儿就回。结果是回来了,在她等了又等之后,一个毁折了手脚,另一个。。。。。。。
女人一阵鼻酸,她想起清棠刚回来时,无论自己怎样追问也绝口不提男人,之后才终于逼逃不过地脱口而出。
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只是那时清棠述说的嫌恶表情,女人想忘也忘不了。
眼前的夜路暗得让人心惊,走著的同时,女人突然有点害怕起身后的男人。
分别多时,她怎么知道他还是那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除了身体之外,她怎么知道那个日本鬼到底改变了男人多少?她怎么知道她还可以信任男人?
自从开战,日本鬼子的暴虐愈甚,军队每经一地,留下来的总是遍地的血与黑紫的尸殍,沦陷区唯一可称安全的、地下抗日组织能躲藏的地方,就只剩下外国租界。但几次爆炸事件之后,日本鬼开始注意租界,前些日子宋勉等人的牺牲便是一例,饶虽如此,他们的士气却反而愈挫愈勇。好不容易此次得到情报,趁著日本鬼庆祝天皇御诞的时机,他们要一举炸掉这个碍眼的营区!
早已得知男人的下落,她要求必须先救出男人。
因为风险太大,这个提议随即遭到否决。女人也知道要担的干系太大,但她无法眼睁睁地见死不救,男人是她比手足还亲的亲人,即使单独前去女人也在所不惜。拗不过女人他们也只好答应,前提是被捕绝不营救。
一片弥漫的夜色里,女人对自己露出复杂的苦笑。
要是不相信男人她又怎么会来?他是她从小的、唯一的哥哥啊,两人扶持著长大,他总是护著她为著她。女人想起刚才男人微笑的表情,拉起自己的模样,有哪个地方和从前不一样?就像遥远的记忆中,那两个紧握著手的小孩,他们只有彼此。。。。。。。
无尽的黑夜,在多少双泪眼中连绵不绝。
漫漫长路终于到了尽头。
日本营区封锁线外约五百码的地方,一条隐密小径之后,两个身影来到一间河边
的小教堂。
历经战火洗礼,这间原本用桦木筑成的美丽教堂已然面目全非。潦倒破败的外观,这样的夜里看来更显凄凉。
大地隐约开始起风了,两人仔细著脚下久未整理的荒凉,在簌簌沙响中走入漆黑教堂。
〃阿弟。。。你在吗。。。阿弟。。。是我啊。。。。。。〃
左右张望,女人细声喊著。
没有任何回应,废屋里迳是一片人心发毛的悄寂。待了稍会,才见满地瓦砾堆后蹦出个影儿。
〃嫂子。。。你可来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溜烟儿似地跑到两人跟前。
〃阿弟。。。没想到你真的在!〃女人一脸欣喜,〃我还想大伙儿许是都走了呢!你是特地回来接我们的吗?〃
〃不。。。大伙儿都没到,〃男孩皱著眉,〃嫂子是来得最早的呢。。。〃
〃都还没到?〃女人听了不禁一怔。
〃是啊,莫非出了岔儿。。。可真叫人担忧呢。。。〃男孩说著的同时,那双眼睛转到了女人后面的男人身上。
〃不认得啦?这是嫂子的大哥哪,〃注意到男孩的目光,女人拉过男人,她转脸又向男人笑道,〃他是方磊,清棠的表弟,七哥也见过的。〃
男人有些为难地强笑了下,男孩却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
明白他们要说些隐密的话,男人知趣地避开。
屋内一角,呆望著那炸得焦黑的梁柱,男人不禁苦笑,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景况他早该料到了。适才他问到女人来此的目的时,她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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