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的时候,一队军车驶来,头一辆是雪豹越野车。哨兵眼尖,已看清了车牌号,顿时欢呼起来:“林司令来了。”随即喜形于色地立正敬礼。
车子开进大门,从车上下来了一位陆军大校。他身材颀长,容貌清秀,配上正式的礼服,显得十分挺拔帅气。他正是已经升任西北特种部队基地司令的“野狼”林靖。
野狼大队的官兵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动作整齐地立正敬礼。
林靖庄重地还了军礼。
接着,野狼大队的大队长“白狼”周启明、副大队长“红狼”卢少华都激动地上前,却都嘿嘿地笑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以前曾经跟着林靖出生入死的那些老兵们都围着林靖,乱哄哄地叫着“首长”、“林大”,七嘴八舌地问着好。
林靖看着过去的这些部下,神情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冷冷的孤傲。他笑着与伸过来的手一一握着,十分亲热地跟他们聊着天。
周启明看了看他身后的随员,不禁有些诧异:“黑狼呢?”
骆千秋也跟着林靖去了基地,仍然担任他的参谋长,这时却没有跟来。
林靖笑道:“他正在处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晚一点会赶来的。”
正闹着,大门外又驶进来一辆越野车。
人们都转头看过去。
从车上下来的,是笑容可掬的雷鸿飞少将。他现在是国防部特别行动部部长,也是本世纪中国最年轻的将军。
一看是他,军人们全都立正敬礼。
雷鸿飞也规规矩矩地还了一个军礼。
林靖上前去,与他紧紧握手:“老雷,你小子运气真好,上个月的行动搞得很大啊。你小子也是将军了,居然还亲临前敌,惦记着打仗,真是让人说你什么才好?怎么样?干得很过瘾吧?”
“马马虎虎。”雷鸿飞笑嘻嘻地说。“你的运气也不坏呀,不是才被乌兹别克邀请,到塔什干去捣毁了恐怖分子的基地吗?还出动了坦克、直升机,那么大场面,你也很过瘾呀。”
“彼此彼此。”林靖笑道。“也是马马虎虎啦。”
雷鸿飞愉快地笑了一会儿,忽然神秘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位贵客,猜猜看是谁?”
林靖摇了摇头:“我最不爱猜谜,十猜九不中。”
雷鸿飞回身拉开车门,对里面笑道:“野狼最没劲,连猜都不肯猜,你就别下车了,干脆走吧,就让这小子后悔一辈子。”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汽车,纷纷猜测车里的是什么人。
很快,从车里出来了一个瘦削高挑的年轻人。他穿著一身藏蓝色的西装,配着水蓝色的衬衫和天青色的领带,显得十分英俊潇洒。他温和地微笑着,看着林靖。
林靖大喜。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的那些老兵和两个大队长都惊喜地叫出了声:“凌副。”
凌子寒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缓缓地走上前来。
林靖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久久不放:“凌副,你还好吗?”
凌子寒笑道:“我很好。”
在一旁的雷鸿飞插言道:“人家现在是国安部的局长,哈哈,督查局的凌局,属于黑脸包公那一类人物。林靖,你没想到吧?人家现在弃武从文,改当官僚了。”
林靖也笑:“是吗?凌局。”
凌子寒温和地说:“是啊,做得不好,学着做。”
“你太谦虚了。”林靖笑得十分开心。“不过,你这性子,做政客只怕不妥。你根本不求上进,那怎么飞黄腾达啊?”
凌子寒微笑道:“我不是还当着太子爷嘛。”
林靖哈哈大笑。
这时,那些老兵们一起涌了上来,将凌子寒团团围住,一些新兵则好奇地看着已经听说过很多次的这位前副大队长。
庆典随后才正式开始。
林靖讲了话,雷鸿飞也代表国防部特别行动部讲了话。
然后是野狼大队战士们进行的特战技巧的表演,精彩的绝技博得了阵阵掌声。
待庆典结束后,来宾们和野狼大队的官兵们一起到礼堂去吃饭。
今天破例,每张桌上都放着啤酒,除了进行战备值班的外,特许野狼大队的官兵们可以小饮几杯。
林靖给雷鸿飞倒了满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对他说:“来,老雷,咱俩干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雷鸿飞很高兴,立刻也一仰脖子,将酒倒进了喉咙。
“老雷,我没想到今天凌副……不,凌局会来。”林靖感慨万千。“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几次想去北京看他,结果都被工作给耽误了,没走成。”
“他没怪过你。”雷鸿飞提起酒瓶倒酒。“他一直都很欣赏你,不然今天也不会来了。”
林靖叹了口气,看着满脸都是笑意的凌子寒与那些官兵们愉快地交谈着。
他仍然不大吃东西,只是偶尔喝口水。他的身体更加单薄,脸色也更加苍白,连头上的白发都增加了不少。他虽然在微笑,但整个人给林靖的感觉却仿佛就像是一张纸,已经没有了生命力,随时都可能随风飘走。
他心里一凛,问道:“老雷,凌局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雷鸿飞神情黯然,只是闷头喝酒,半晌才说:“还是那样,一直不见起色,全靠他自己硬撑。”
林靖听了,也忍不住喝下去一杯酒,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两位名震一方的青年将领正在叹息,忽然看见一大群官兵涌到凌子寒面前,手里都端着酒。“白狼”周启明双手各拿着一只装满了酒的碗,递了一只给凌子寒。凌子寒顺手接过,便与他们碰了碰,似乎准备一饮而尽。
两人大骇,同时飞身扑了过去。他们的动作都同样迅速,一左一右地抢上,配合十分默契。林靖伸手便重重搭住了凌子寒的右肩,让他动弹不得。雷鸿飞一把握住了凌子寒的右臂,另一只手顺势夺下了他手中的碗。
在他们的左右夹攻之下,凌子寒没有任何动作,显得很温顺,只是微笑着轻声说:“是水。”
雷鸿飞似乎不信,瞪了他一眼,端起碗喝了一口,证实是水,却还是忿忿然地问他:“喝水喝得这么豪爽干什么?”
凌子寒轻笑着问道:“那喝什么可以这么豪爽?”
雷鸿飞又瞪他一眼:“你喝什么都不行。”
凌子寒仍然好脾气地笑:“真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人。”
林靖也笑了起来,松手放开了他的肩。
雷鸿飞转头瞪着周启明:“白狼,你小子搞这么一大碗凉水给你们凌副喝?是什么意思?”
周启明立刻认错:“是,首长,是我们错了,我们没注意。”
卢少华笑嘻嘻地招呼旁边的兵:“去,给凌副换热水。”
立刻有战士笑着跑去倒了杯热水过来。
凌子寒刚想去接,雷鸿飞已经抢先接过。他试了试水温,然后又将杯里的水倒了一大半出来,这才递给凌子寒,完全不由分说:“你只能一口一口地喝,学什么梁山好汉?”
“是,长官。”凌子寒笑道。
周围的官兵们也都笑了起来。
凌子寒便用杯子与他们碰起杯来。他喝水,其它人喝酒,倒也不亦乐乎。
林靖忍俊不禁,与雷鸿飞回到座位上。他拿起酒杯与雷鸿飞一碰,喝了一大口,这才笑道:“你是不是一辈子对凌局都这么霸道?”
雷鸿飞愣着,想了半天,才说:“小事上,我是可以欺负他的,他什么都听我的,从来不和我争。但遇上大事,他只要脸一沉,一个字都不用说,我就投降了。他是我的克星。”
林靖不由得失笑,半晌才说:“像你们这样的友情,实在是令人羡慕。”
雷鸿飞发了半天呆,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靖的脸色也阴沉起来,小心地问道:“他的病……真的……毫无办法了?”
雷鸿飞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专家们想尽了法子,都没有用。唉,他的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你是见过的,他已经坚持了很多年了,我真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林靖看着凌子寒的笑脸,此时的他真是显得异常豁达洒脱。
直到跟所有野狼大队的新老官兵们都碰完杯,喝了水,凌子寒才笑吟吟地过来,说道:“林司令,咱们也喝一杯?”
林靖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先坐下,还有,叫我林靖,然后我们再喝。”
凌子寒便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笑道:“那你也叫我的名字吧,不用这么客气。”
林靖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端起杯与他碰了碰,一口气将一杯啤酒喝完。他放下杯子,沉吟半晌,这才很自然地说道:“子寒,你要多保重。”
凌子寒点了点头,笑道:“好。”
林靖瞧着他那温和顺从的笑容,又郑重地叮咛道:“你要珍惜你自己。”
凌子寒还是那个字:“好。”
林靖看着他,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种态度,根本是敷衍了事,口是心非。”
凌子寒的笑意更浓了。
林靖看得出来,他对生死真的是很淡漠,完全不在乎。他忽然难过起来:“子寒,你不如来我这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凌子寒笑了笑,缓缓地说:“林靖,谢谢你。本来,我也想过退休之后到你这里来的。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想再拖累你。”
林靖立刻说:“什么拖累?胡说八道,你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帮手。”
凌子寒静静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并不适合当军人,就不必再勉强了。”
雷鸿飞频频喝酒,一言不发。
林靖也仰头干掉了一杯酒,怔了半天才说:“子寒,你要坚持住,决不能放弃。”
凌子寒只是笑:“就快没有力气了。”
林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靖,这跟你没关系,你不必自责。”凌子寒微笑。“是我自己生病,是医生治不好,跟你完全不相干。生死天注定,岂是人力可为?”
林靖苦笑:“子寒,像你这样的人会说出‘生死天注定’这样的话来,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凌子寒微笑着说:“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择,我根本不会活到今天。”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极淡的无奈。
雷鸿飞听不下去了,举起酒杯说:“来来来,喝酒,生死等闲事耳,没什么谈头。”
凌子寒忍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