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安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转开头,“我有事问你。”
??
“你问。”
“那一百零八公案哪儿去了?”
戚少商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顾惜朝,表情颇有些玩味。
顾惜朝笑了起来,很是有些灿烂。
“惜朝,你在打什么主意?”
顾惜朝笑而不答,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那是我不想告诉你。
戚少商看着他,良久,两个人相视一笑。
过了好一会儿,戚少商才止住笑,颇有些遗憾的盯着顾惜朝的眼睛,“惜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彼此不加防范?”
顾惜朝仍是笑着,“除非你前事尽忘。”
十二梦之八 灯火阑珊春意暖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笑着说,“除非你前事尽忘。”
前事尽忘。
前事尽忘。
很多时候,记忆都是最不牢靠的东西,你明明想记得那些人那些事,却偏偏慢慢忘记了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先是声音,接着是微笑,然后是容颜,慢慢慢慢,你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开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可是有些时候却是事与愿伪的,有些事明明不想记得,却总是记得,就像河里时时刻刻纠缠不清的水草,像水鬼一样缠着人的脖子,让人窒息。
过去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什么人都不可能抛下自己的过去,顾惜朝更不可能。对于他来说,过去的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什么不能认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戚少商记着这件事,当然,他也知道,戚少商不可能前事尽忘,他也不想摆去一副悔过的姿态去让戚少商可怜。
有时候也只是希望罢了。
“除非你前事尽忘。”
戚少商听了这话,不免愣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顾惜朝只是心里想着这念头,哪成想自己竟随口说了出来,也实下有些懊丧,一抬头,正好撞见戚少商暗暗逡寻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恼了。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拉开门就要走。
戚少商连忙抢了几步拉住他,“惜朝。”
一听他这一声惜朝,顾惜朝一用力,扔开了他的手,“大当家这声惜朝,我可是担待不起。”
戚少商听他这一声冷笑,不由得也有些气了,自己一味的伏低做小,他竟然还恼了。
反手牢牢抓住他手腕,“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问我?”
被他这一吼,顾惜朝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半晌,他才低声说道,“我——”
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戚少商看着门外渐晓的天,心里很无奈,叹了口气,放开抓住顾惜朝的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然后,轻轻的叫了声,“惜朝——”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明白我,我也明白你,只盼哪天你能信了我,我能信了你。”
顾惜朝听他这话,心里登时软了下来,百般滋味如风卷过,纵是玲珑心肝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先前气他的话此时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他转过身,看戚少商,半晌,他垂了下眼,挡住眼里的光彩。
“大当家,你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戚少商看了他片刻,笑了笑,拉起了他的手,“我请你喝酒。”
自那天以后,戚少商不再过问顾惜朝做的事,而顾惜朝也没有再追问过楼里人手的调度,他们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至少要彼此信任的默契。
他们也知道,能彼此信任对方并不容易,所以,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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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好了,也越来越热了。
金明池边的柳树抽了新芽,风吹动树枝,枝条千姿万态,那是连最柔轫的舞娘都做不到的柔顺姿态。
金明池清澈的水里还伴着滟滟的桃花瓣,随波起伏。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渡……”
打扮得艳丽的小女伶抱着琵琶正咿咿呀呀唱着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情歌,那轻吟浅唱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娇媚几分妖娆,听得人心里发软。
顾惜朝觉得有些无聊,狭长的凤眼向对面看了看,戚少商正悠闲自得坐在那里,看得来听得颇有些怡然自得。
一挥手,让那唱曲儿的小姑娘下去,又瞥了一眼戚少商,“大当家的好兴致哪。”
戚少商微微一笑,“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矣。”
顾惜朝冷哼一声,“闲来无事?我看是色欲熏心吧,最好是李师师执壶孙三四把盏封宜人抚琴,小甜水巷的头牌尽入囊中,舒舒服服的当你的代楼主。”
他说这话不过是想讽刺戚少商的气定神闲,可在戚少商看来这话里却多多少少的有些酸了。
“生气了?”
戚少商不但不生气,反倒还有些高兴。
“哼,我哪敢生戚大当家的气。”
戚少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眨了眨眼,分明就是生气了。
沉默了片刻,“我不过是看你最近太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若是在楼子里,你哪能好好休息。”
顾惜朝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发窘,心情大好,每次都是他被顾公子连讥带刺,这次也合该是风水轮流转了,“惜——”
——呯!
一声巨响,之后,船身开始猛烈摇晃,连舱里的摆设都开始不停的晃动。
难得的沉寂平和竟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惊破,戚少商心里大骂那个坏人好事的奸人。
顾惜朝坐在窗边,向外看了一眼之后,反倒笑了起来,气定神闲的看了戚少商一眼,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那一笑,让戚少商心里发冷。
“大当家,故人来访呢。”
一句话才说完,帘子就被人挑了起来。
果然。
是个奸、人。
“孙、青、霞。”
戚少商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来人的名字
门口那人负手站着,依旧是那副白衣胜雪琴音狂的样子,“戚代楼主,我还知道你竟想我至咬牙切齿的地步。”
顾惜朝听着这话却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孙青霞一愣。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向着孙青霞一举,“请。”
修长的指轻捏着葱绿水玉的杯,就那么伸出去,凭填了清新之气。
孙青霞虽然没见过顾惜朝,却也曾听人说过,也曾听戚少商提起他们过往那些事来,待到见着了,却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物。
不由得扫了戚少商一眼,那一眼意思明了。
戚少商看着孙青霞一眼扫了过来,似笑非笑,哪能还不明白他是在笑自己菜,被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追杀,还千里逃亡到京城来。
戚少商也不示弱,狠狠一眼瞪回去,意思也明了,等你知道他的厉害,再来说我菜吧。
还不等孙青霞接,戚少商就伸手将那杯夺了过去,“他哪里懂得酒,给他就是糟蹋了。”
顾惜朝本来是好意敬孙青霞,哪成想让戚少商一手夺去了,又不好恼,眼睛转了转了,笑得益发的明朗。
“与孙兄这样的人中龙凤共饮,哪能用这般没有滋味的酒,不如孙兄哪天有空到留白轩来,我与孙兄共饮,也没了那闲杂人等搅局。”
这言下之意,那闲杂人等分明就是指戚少商。
孙青霞心情大好的应着,一点也不给戚少商留面子笑得明目张胆。
戚少商盯了顾惜朝一眼,看他正笑着看自己,想说的话便再也无法说出口了,索性让孙青霞笑了个够。
几杯酒下去,顾惜朝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慢慢红润起来,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怎么看,,都有点儿与孙青霞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意思。
“小欠,你背上负的琴可是焦尾?”
“惜朝,你真是好眼力。”
孙青霞听了这话居然得意起来,索性把背上负的琴取了下来,大大方方的给顾惜朝看,甚至还把自己那把剑抽了出来,就差把当日对戚少商的那个腾腾腾拆开来看了。由琴谈到琴曲由琴曲变成了剑意再由剑意转到奇门异术。
两个人谈得热火朝天,孙青霞从孙兄青霞变成了小欠,顾惜朝由顾副楼主顾公子变成了惜朝,完全把同桌的戚少商晒在了一边,好像已经把他给忘了。
这期间,酒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觥筹交错间,戚少商干咳了七声,暗暗伸脚踩了孙青霞三次,而且是一次比一次狠,可惜了,孙大官人全然不觉戚代楼主越来阴沉的脸色。
顾惜朝放下酒杯,言笑晏晏,“小欠,不如你明天晚上到留白轩来,我给你喝炮打灯——”
他这话刚说完,却听见旁边啪的一声,戚少商手边的一双筷子竟掉到地上去了。
顾惜朝似是吃了一下,转过头来,“好好的,怎么掉了。”说着伏身去拾。
“大当家,筷子。”
眼睛里竟像是蒙了一层水气,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浮起浅浅的嫣红,还暧昧不明的笑着
,戚少商竟没去接筷子,一把抓住手腕。
“惜朝,你醉了吧。”
话说得轻柔,手却将腕抓得死紧,反正隔着蜀锦的桌布,孙青霞也看不见。
“谁说的。”
细长的眼眯了起来,一拂手,自己的筷子竟也掉在了地上。
颇有些吃惊的看了掉在地上的那一比筷子,眼瞬时睁大了,“怎么……又……掉……”说着就又要去拾,戚少商刚要拦,顾惜朝却靠了过来,戚少商扶住他,顾惜朝却吃吃的笑了起来。
“小欠,你明天来吧。”
“小欠……”
“小欠……”
戚少商颇说些无奈,还说没醉,口齿都不清楚了,抬头狠狠瞪了孙青霞一眼,孙青霞竟挑了挑唇颇有示威的意思。
“惜朝,我明天一定来。”
孙青霞转身踉跄着出舱,再呆下去,怕是戚少商真的会在他身上穿几个洞。
等到孙青霞先前坐的船看不见了,顾惜朝突然一把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戚少商,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先前的醉意竟是连半点也看不出,“他在试我。”
声音冷冷的,哪还有与孙青霞聊天时的高兴。
“他来与我饮酒,不过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对你突然下手。”
戚少商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是我朋友。”
“——惜朝,你真的要与他夜半共饮炮打灯?”
“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
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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