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一号,那么,也就是说这两天有空?”他的头发开始在我脖子上轻轻磨蹭。
“有空也没人陪。”一想到他和怡君要成双成对的去消暑渡假,我又开始怄气了。
“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是不是?我的小傻瓜,明天敢不敢跟一块儿去见我妈?”他笑着问。
“咦?什么?!……”
……
一开始石磊根本没打算带我回家,我知道他是看我最近因为怡君的关系,心情不怎么好,怕这么一走我会更不痛快,才突然改变计划的。见他如此为我着想,我乐得要死。直到第二天坐上了返乡省亲的车,脸上还挂着美美的笑容。
路上是石磊开的车,奥迪A6,他自己的。之前一直以为石磊没车,后来才明白他只是不想让圈里人知道,不想让不熟的人知道。怡君姐看他开车也有些惊讶,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石磊是个老板。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是个自诩为‘类似杂货铺小老板’却开得起价值几十万小车的男人。很难想象,在这个多的是人打肿脸充胖子,装阔气的社会里,偏偏还有人爱把自己往穷里说。
我猜石磊以前肯定被圈里人敲诈过,或者是被之前的不知道哪一任情郎biang 过钱。(biang:拼音。这个字是写不出来的,也不太好念,属于这个城市的圈内专用语。大概就是拐骗套取金钱或财物之类的意思。)
石磊的家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型别墅,很精致。屋前有一个小花园,里面长满了青草白菜,养着兔子,花架上还挂了几个小南瓜。到家时接近正午,他妈妈顶着烈日就站在门口等我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穿得很朴素,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家雇的保姆,听见石磊喊了一声‘妈’,又见他急急的奔过去搀扶,我才醒过神来。
回想起上学期,期末返家,我老妈也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就站在大门口开始张望。不知怎么的,妈妈的脸和眼前这个老妇人突然一重叠,我觉得我的眼睛开始泛红了。
我比怡君走得快,先上前跟石磊一左一右扶了她,待他介绍我之后,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伯母好’。近距离的看着她那花白的头发,以及被太阳晒得发红的长满皱纹的脸,我又想起了自个儿的母亲,意外的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想,这世上最爱我的女人大概就是我妈了,反之,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只可能是她。石磊肯定也是这样。我们这种人,除了自己的老妈或姐妹之外还会爱上别的什么女人吗?做梦都不可能。对我们而言,男女之爱,早就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一个跟女人无法挂钩又必须挂钩的负担。
“哟,小蒲,你这是怎么啦?眼睛进沙子了?”一面进屋,老妇人一面关切的问。
“没,没事儿,”我笑了笑,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真不好意思,看着您,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我妈了……大概是太久没回去,有点想家吧……”
“乖孩子,真是乖孩子!小磊啊,你看人家多念家,哪像你,离这么近都十天半月的不回来!一点都不把我这当妈的放在心上。”老妇人一面夸我,一面数落自己儿子。
“妈,我不是忙嘛……”石磊辩解着,同时还不忘偷偷伸手往我腰上掐了一把,“看我糊涂的,都把女主角给落一边了。妈,这就是怡君。跟你提过的。”他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忙把怡君姐推到了老母亲手里,好让她转移目标,不再冲自己唠叨。
其实,光看那个花园,我就知道石磊肯定不常回来。他挺有品位,应该不会乐于见到花园里种着南瓜青菜之类的农作物。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经常半夜回去,天不亮就出门——根本就没功夫去注意花坛里栽着什么东西。
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对不起他母亲。有两三次石磊本来是想要回家的,结果被我甜甜蜜蜜的一缠,就没有成功走出门……常言道,娶了媳妇忘了娘。依我看,不娶媳妇还是照样会忘了娘。
在丰盛的午餐之后,坐在客厅里听他们闲聊,我埋头不停的吃着荔枝——他母亲就跟警察查户口一样详详细细的盘问着怡君姐,压根儿就没我说话的份。
“哦,对了,”伯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了一句,“小磊,我记得你不太爱吃荔枝的,怎么还特意吩咐黄妈去买啊?变口味啦?”
“我是不爱吃,但怡君和他都喜欢。”石磊笑着,像大哥哥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差点被呛死。准确的说是差点被吓死。连我都记得怡君姐喜欢的是苹果,不是荔枝,他居然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张口胡说。其实这只需看一看桌面就一目了然了。除了我面前有一大堆荔枝壳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怎么动……
“哈哈,说实话,其实我知道怡君也不喜欢这个。不过,如果说这是专门为蒲诺一个人买的,我怕这小鬼会不好意思。”石磊经我悄悄暗示,终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
“那你还说出来干嘛?……”我把脑袋埋进了胳膊肘里,小声嘀咕,一副羞得不愿见人的样子。私底下却伸腿偷偷踩他。笨石磊!都要谈婚论嫁了,还没记清楚怡君姐的喜好!害我被提出来丢人现眼。拜托你用点功好不好,装样子也要装得像那么回事嘛!
“呵呵,小磊,你这朋友的弟弟真是好乖!妈妈喜欢!我说,小蒲啊,在这儿多住几天怎么样?陪陪伯母,就当是避暑!”她笑着拉起我的手摸了又摸,摸得特热忱,要换个人都可以当作是性骚扰了。
我吓了一跳,之前一直猜测伯母会很喜欢怡君,没想到,首先被邀请留宿的居然是我!
仔细想想,与怡君相比,英俊乖巧的我更讨老人家欢喜还是有道理的。相貌的因素暂且不提。自古,婆媳之间向来就很难相处,按心理学上分析,这是因为做妈妈的会下意识的把儿子看作是老公年轻时的化身,儿媳妇就成了一个将他从自己身边抢走的外人。谁会喜欢‘情敌’?
由此可见,石妈妈待未来的媳妇严苛一些实属正常。她好歹养了石磊这么多年,虽然也一再的催促他成家,但是真到了要结婚离家的时候,私底下肯定又舍不得眼巴巴的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拱手让人。可是,不让又不行。
唉,难呐……人长大了,麻烦事就会变多,很烦,真的很烦。那时我就在想,这次只算是半个看客,过些年轮到自己成家立业,还不知道会怎么个烦法。
现在才知道,我那时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大学刚毕业自己就被妈妈撵出了家门,都快两年了,一直没回去过。只在去年春节跟姐姐通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还活着,并且准备继续活下去……孤身一人飘在这个浮华的城市,谁会来逼我去娶个随便什么女人?
佐宁吗?他只是希望我嫁人而已……
第十八章
伯母要我留宿的盛情邀请石磊帮我婉拒了,说是要期末考试得回学校复习顶多只能住一天,他是怕我住久了会露出破绽来。正在热恋的两人共处同一屋檐下,举手投足间总会流露出些许真情,外人或许不会注意,但很难瞒过一个母亲的眼睛,俗话说知子莫若母,我早些走比较好。
他让我进房间去复习功课,于是我便独自一人在书房里胡乱翻着手上的《法律基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大热的天,谁想背书?石磊居然还偷偷摸摸把我的教科书带来,东管西管的越来越像我妈了!正发着牢骚,他笑吟吟的推门进来了。
“来,菊花茶,”石磊端着一杯冰水往我手上递,“荔枝吃多了上火,菊花茶则清热解毒,正合适。”
“谢谢。”我笑着接过了茶杯。本来是不喜欢喝这东西的,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这番好意。
石磊讪笑着在我身边坐下,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大概是想解释些什么。我一时心急,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了:“干嘛把我支到书房来?怕跟怡君姐谈到结婚细节时我会不高兴啊?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还不至于谈到什么‘细节’。我跟她只认识了半年,算起来也就交往了一个多月。结婚……早着呢。只不过,有那个可能性,所以大家讨论了一下。主要还得看我妈的意思……”石磊先笑着回我一个飞吻,然后突然严肃的对我解释了一番。
接着他又很无奈的安慰我说,该回避的时候还是得回避一下,有些话你听了会不好受,所以最好别听。就当是掩耳盗铃,捂着耳朵总比不捂好。
“那你跟她举行结婚典礼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捂着耳朵躲在被窝里,自己一个人偷着哭?”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隐隐的发痛。
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悲哀,只是望着我,一脸严肃的回答:“我希望你参加我的婚礼。没有你的祝福我不敢结婚,不能结婚。”这两句话他说得很顺,没一点停顿、犹豫——大概早就在心底酝酿无数次了。
我愣了很久,然后垂着头,低声说了四个字:你好残忍。
除了这四个字,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词汇可以贴切的描述我的心情。我只觉得痛,头痛,心痛……
其实,我原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却偏偏要把我捂着耳朵的手掰开,偏偏要把这个痛心的事实举得高高的,举到我眼皮下,要我看得真真切切。
他要结婚,我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就要结婚了。
他从此不再属于我。我知道,只是不愿承认。
从石磊开始筹备婚礼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属于我,他属于他的新娘——不论是否爱她。他的行为举止应该符合世俗的规范,但不需要遵从他的心,他的爱;他必须顾虑到伦理、道德、亲情以及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只是不用顾虑我。不用顾虑那个曾经与他相爱,并且现在正爱着他的男孩,因为他不可能为自己带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一个包袱,负担!
“你,好残忍……”我捂着胸口揪着自己的衣领,咬着牙把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石磊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紧紧的搂着。让我在这最痛心的时刻,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