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位置,有的,将只有寂寞。
为这句话,他不参政不上朝不与朝臣打交道。
在接下诏书的那夜,那个称作他父亲的人对他说,你可以不要皇位,但你必须誓死守护这片江山,这片你母亲为之丧命,父亲为之倾倒的江山。
将来,你会知道,这土地,这天空,这江山,会有多么地值得你去守护。
那时,他还在心中暗暗恨着那个为了江山放弃了他母亲的男人。
在不久的几年后他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战场上,高昂的号角激切的马蹄嘶吼的冲杀前赴后继的兵士屹立不倒的尸体,终于让他理解了那个男人,让他爱上了这片江山。
这么多年,他就像影子,在暗处注视着这个国家,护卫它的安全,荣辱不计,生死看淡。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至死不渝,可他忘记了,自己终究也是人,普通的人,不是神。
他也会累,算不尽的机谋反反复复的牺牲……
在这无人的月下,他无法不承认,心,确实有了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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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王爷此时还未起床。”
“我知道。”少年丝毫不停脚下的步子。
知道您小祖宗还往里赶……侍卫心里埋怨嘴里却不敢说半句,只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殿下’‘殿下’地叫,希望能把这小祖宗叫住。
外人哪里知道这七皇子的那点心事,如此早来自然是想要多看看里面那人的睡颜,此时被叫得烦了,一个转身:“你再跟在后面,我回头让人把你砍了喂狗。”
侍卫在身后再也移不了半步。
潜心满意足地步进了江远卧房外的花园,先前沉稳急切的脚步也自然放轻了,躬着手脚,如同一只鬼祟的猫。
“喵——”长长的一声哀嚎,简直惊彻云霄。七皇子潜怒火中烧地看着刚从自己脚下逃离却在一旁仇恨地瞪着他的猫。
这只蠢猫!谁叫你躺路边。
“滚开去!”潜压着嗓子低斥,虽然眉毛都着了火,仍然不想惊动卧房里的人。
“喵——喵——”碧虎摇着自己受伤的尾巴怒目瞪着眼前的人,喉咙里泄出愤怒的低吼。大有扑上去干一架的豪气。
见它不让,潜怒及反笑,真不知远从哪里弄来这只怪物猫,第一次来时差点被它咬了一口,至此一人一猫彻底结下梁子,已经不止一次起意想把这霸王猫宰了,偏生这畜牲深得府中上下人等的喜爱,远也对它喜爱有加。
此时潜是真怒了,正在一人一猫对峙的当口,屋内传来一抹淡淡的有点慵懒的声音:“潜,你又在和碧虎过不去了。”
见屋内人已醒,潜重重地对着大猫哼了声走进屋内。
江远明显是被碧虎的哀嚎声惊醒的,此时坐在床沿手里拿了件外袍正往身上披。
“那只臭猫竟然吵醒了你。看我下次不把它宰了喂猪。我来。”潜恨恨地上前,手自然地接过江远手中的外套替他更衣。
江远毫不在意地张开手臂让他替自己更衣,笑道:“若非你踩了它的痛处,它也还在梦里,如何能吵醒我。”
虽然偷看之事被破坏,但因祸得福,得以亲手替他更衣,潜已经怒火全消,轻轻哼了声,却不再说什么,全神贯注地为江远捣弄着上方的纽扣。扣完那一排漂亮的梅花扣,七皇子开始速度奇慢地系腰带。
江远的腰比寻常男子要细,却不似女子的柔弱,坚韧中自带一股风流之态,潜虽然喜欢得紧,手上却丝毫不敢做甚出格的举动,只是眼睛舍不得挪开。
江远丝毫不觉地整着自己的领口衣袖边道:“你这大清早不练功,过来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陷入绮念中的少年终于回想起自己所为何来。
“你要去乌孙?”
“是又如何?”
“我要同去。”
见江远不应,潜急了:“我都这么大了,作为一个快要举行冠礼的皇子,却还没真正踏出过皇城见识过一次外面的世界。”
“上次你不是和长清一起出过任务吗?”
“那次不算。我要和你一起去外面看看。”
江远停了片刻,点头:“也好,你以后终究是坐镇一方的王,出外历练历练也有好处。”
“远,你答应了?”
“准了。”
潜大呼一声,就势抱住那抹细腰,啪地一声以诡异之速在江远面上亲了一口。“远,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江远何曾料到身上这人在大吃特吃他的豆腐,只当他高兴起来如小时撒娇。
“你也莫要高兴太早,此去乌孙并非游玩,需时时小心。”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潜依旧黏着江远抓紧时间吃着难得的豆腐,却不料自门口细细传来一声:“我,我也要去。”
潜睁大眼,就看到纤细的少年在门口出现。
“江羽,你去干什么!”
似乎很怕这个七皇子,江羽刚要踏进的脚往回缩了一下,却终于是勇敢地踏进房来,正规正矩地屈膝跪下,虽是有些惊乍,语气却还是不慌不乱。
“我知道王爷此次前去乌孙乃是极其机密的事,不宜多带随从,但至少平时衣食住行总得有人照顾,而且羽儿易容医术或许能帮得上王爷。所以,请让羽儿同行。”
江羽忽略眼前背对江远对自己射出泠泠寒光的少年,有条不紊地呈述。
“羽儿,你大伤才愈,还是在府内细细调养。”
江远之前确有江羽同行会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考虑到他伤体初愈,不宜远行作罢。
“伤真的已经全好了,请王爷放心。”
江羽不依不饶,竟然坚定得很。
看着眼前像是离不了爹娘的孩子,江远以手抚额,长长地吐口气,“准了——”
天知道,他这次乌孙之行有这两娃儿做伴捣腾,会成什么样子……
34
“这步王爷你可想好了?”
“你给本王的考虑时间已经久到多余。”
“真想好了?可不许毁棋。”
“悔棋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这语气听上去已无奈之极。
大宁朝的风流相爷,风采翩翩天下闻,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居然……会是个悔棋高手。
也鲜有人知道,名动天下的随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和这一朝宰辅赌棋。偏生某人就只爱找他下棋,一来这宰相府定躲不过一场“劫数”。
不过,这一盘却是江远主动要求。
华程玉手拈了颗白子,双眉微锁,盯着面前的翠玉棋盘,白子已显然地呈劣势,势难挽回。正冥思着下步的棋路儿,一柄粉红绸制折扇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砸在棋盘正中旋了个圈儿,棋局顿成了一团乱粥。
华程玉皱了眉低喝一声:“灵儿!”
话音刚落,一抹火红的身影从亭子顶上轻盈地翻下。
华灵儿偷偷伏在上面窥视已许久,华江二人自顾下棋,也不点穿她,自然是懒得理她,哪知她调皮到竟用扇毁了二人的棋局。
江远端了身旁矮几上的观音茶浅酌一口,笑道,“相爷真是有个善解人意的小妹,兄妹情深,真让人感动啊。”
华程玉虽爱悔棋却不耍奈,如今见江远认定兄妹合谋悔了棋局调笑他,任他脸皮再厚也不免面上发热,只得对一旁的华灵儿轻叱,“你这野丫头,偷看就罢了,还弄出这么个乌龙来。”
华灵儿扭扭嘴:“人家一时不小心嘛,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哥你不是就快输了吗,难道园里那盆极品兰草你真舍得?”
华灵儿深得相府老太太及夫人的疼爱,华程玉几番想治治她的野气都无疾而终,最后也就落个睁只眼闭只眼了事。
听见那盆钟爱的兰草,华程玉也没心思吼她了。
“上去给王爷见个礼就下去,再磨磨蹭蹭我罚你三个月的月钱。”
华灵儿野虽野,但终归是相府千金,礼仪还是晓得的,规规矩矩敛裾上前一拜,眼光直直盯着江远倒不动了。
华程玉见自己妹子瞪大两颗眼珠子猛盯着江远又是气又是好笑,“她还是小孩子,王爷你莫和她计较。”
江远微微一笑,“无妨。”半年前曾在相府一次寿筵中见过华灵儿,对这个男孩脾性的相府小姐算是有了个基本认识。
“灵儿,我数三声你还不退下,半年内你见不到一个铜子儿。”
华灵儿怕了,起身,撇撇嘴,“人家只不过是第一次看见他,想多看两眼嘛。”敢情她把人家江远当观赏型植物对待了。
待华灵儿走了,两人又重新坐下。
“总算把那野丫头赶走了,你我再来厮杀一回?”
“不了。”
华程玉一脸不罢休,“那怎么成,你贵人事忙,几年也难得与你对弈一次。”
江远笑着看他,抿了口茶悠悠地笑,“你不就是心疼输了那盆兰草么,我今日拜府乃是有事相托。你若答应自然不会要你那盆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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