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真是火爆脾气。〃被挑衅了无数次的宁大将军虽然扳回了一城,表情却显得一点也不高兴。
这只不过是临回京前,好友兼军师同情他在御膳堂吃饭十次有八次被少年抢走口中食而教他的计策。
虽然成功了,但是当事人完全照本宣科,所以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皇帝对著大将军千年难遇的失败诧异的扬扬眉,了解的问道:〃奉天和你一起回来的?〃
宁不寂摇头。
皇帝想想也是,主帅离开军营,不可能不留下个主持的人。
於是问道:〃刚才的激将法是你回来前奉天就和你套好词的?〃
宁不寂点头,颇为意外皇帝怎麽会猜到。
暗暗的在心头叹了口气,皇帝自忖,相处了近十年,有谁比他更了解宁不寂的心性,这个男人话语刻薄,行事残忍,但这些都只针对他讨厌和看不起的权贵,例如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和满朝尸位素餐的高官,对著平民和他欣赏的人,他的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就完全不一样。
弹剑虽然是京城驻军都统,也是高官的一员,但向来恪尽职守,所付出的远远超过所得的俸禄。
宁不寂相当欣赏这个少年,所以很多时候对於他的挑衅,如果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基本不予计较。
皇帝早就见识过宁大将军近乎人格分裂的多种面目,所以见怪不怪的坐下一同用膳。
没吃几口,刚刚被气得跑出去的少年又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狠狠瞪了一眼毒舌的大将军,坐在皇帝旁边,切下另一只烤羊腿,和皇帝一人分一半。
其实这只烤全羊相当大,所以单单一条羊腿三个人分也是绰绰有余。
皇帝猜测这头羊可能是御厨前日里被宁大将军一餐饭吃了三个时辰震惊到,才特地加的菜。
三个人也不交谈,默默的用膳,皇帝睡了一天,没什麽胃口,所以最先停箸。
他一放下筷子,正狼吞虎咽的弹剑也很快的把汤勺放在了桌子上,满眼期待的望著他,〃陛下,今日元宵,微臣可以先行出宫吗?保证宵禁前回都统府。〃
皇帝微笑的点点头:〃可以,朕和你一同去。〃
话一出口,只听〃啪啦〃一声,相对而坐的剩余两人落筷子的落筷子,掉汤勺的掉汤勺,随即是异口同声的阻止,〃不可以。〃
皇帝脸色不善:〃朕好似没有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弹剑心中诧异,皇帝如果要跟他一同去逛灯会,只需等宁不寂回将军府後,施展轻功溜出宫门就是,哪需要当著宁不寂的面说出来。
少年自然完全想不到,在用膳前,宁大将军刚刚名正言顺的调戏了皇帝一把,皇帝的欲火是借著内力压了下去,心头的怒火可还在熊熊燃烧。
今晚不逛到天亮,别想朕会回宫。
不等宁不寂做出反应,皇帝已经从膳桌前站了起来,拍拍少年的肩,〃发什麽呆?还不快去换衣服,这身衣服出门,是预备扰民吗?〃
少年一声欢呼,顾不得思考皇帝言行的奇怪之处,兴高采烈的跑出御膳堂,向侍卫借了两套衣服。
回到殿内,皇帝已经摘下了紫金龙冠,披散著墨黑的头发,看到少年一手一套衣服,忍不住提醒道,〃鞋呢?〃
弹剑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上次和皇帝一同出门暗杀闵王的探子,就是他忘了换鞋,才差点被识破身份。
放下衣服,少年又匆匆的跑了出去,等他回来,皇帝和大将军早就穿戴妥当。
皇帝的脸不知为什麽微微泛红,在烛光的掩映下,煞是好看。
大将军负手而立,欣赏著皇帝脸上醉人的薄红,微笑道,〃如何?还是执意要出门。〃
〃去,怎麽不去,〃皇帝咬著牙,〃君无戏言。〃
弹剑不由的大为惊讶,指著宁不寂,〃你,你也要跟著去?〃难道他练兵练了一天都不会累?
〃我有说我不去吗?〃大将军的表情比他更惊讶。
弹剑垮下肩膀,只得出门重新再借一套衣服。
第六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
熙闹的花市,彩灯高悬,亮如白昼。鱼龙舞处,锣鼓震天。
皇帝三人在出了宫门後,另换了寻常百姓的服饰,走在人声鼎沸的街边,不时的闪身避让缓缓而过的宝马香车,刻意的不想引人注目。
擦肩而过的仕女们笑语盈盈,频频回头打量这三个俊秀异常又各有千秋的男子,纷纷揣度这是谁家的风流公子,往年的灯会上怎会从未见过?
宁大将军一身白衣,做文士打扮,奇就奇在居然一点也不显得突兀,飞扬入鬓的剑眉下虎目含笑,薄唇往上勾起,轻摇折扇,一派倜傥。
弹剑看著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宁不寂,惊讶的张大了嘴,一颗糖葫芦便不小心梗在喉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秀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皇帝看他梗得如此辛苦,只好伸手用了点内力,拍了拍他的後背。
少年好不容易才吐出梗住的糖葫芦,已是满脸泪花,感激道,〃多谢师兄。〃
〃师兄?〃宁不寂奇怪的看著显然很适应这个称呼的一对主仆。
少年立刻凶狠的瞪过去:〃怎样?你有意见?〃
〃这倒不是,我只是好奇令师是哪位?〃大将军对这明显太过友爱的主仆之间的关系好奇已久,一有机会提问,自然不会放过。
皇帝暗暗的对少年使了一个眼色。m
弹剑会意,哼了一声,秀挺的鼻子高高翘起,〃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看著大将军吃瘪的表情,总算是报了晚膳时烤羊腿抢输之仇,少年心满意足的再度咬了一口糖葫芦。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人头涌动,嬉闹声!赫异常,爱热闹的弹剑立刻兴奋的拉住皇帝的袖子,〃师兄,前面好像在猜灯谜,我们去看看。〃
皇帝点点头,看了一眼扮成风流公子的宁大将军,眼中微有笑意。
这强盗扮书生,外表是像了十成十,内里就。。。。。。
越往前走,人潮就越加拥挤,原本牵了皇帝衣袖的弹剑不知不觉间就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远处。
少年也不著急,径自跟著人群移动的方向,很自然的移向角落,和早已约好的线人接头。
皇帝远远的望著弹剑,一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人群中,才松下心来,把注意力放回一旁的宁大将军身上。
两人已然来到了挂满彩灯的大树下,长长的流苏下拖了各式各样的灯谜,大将军正皱眉抓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猜的谜面攒眉苦思。
半响不得其解,又顽强的不肯放弃。
〃换一个吧,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皇帝忍著笑建议。
〃就快了,再一柱香的时间我就能猜出。〃仍然不肯放弃。
想当然的,三柱香的时间都过去,皇帝已经猜出了树下所有的灯谜,大将军还在苦思冥想中。
无谜可猜的皇帝只得无聊的凑到坚持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宁大将军旁,看看这个天下第一难猜的谜面是什麽。
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只见那张被宁不寂捏到发皱的红纸条上写了四个大篆:鏖战一季,边上是一列蝇头小字:打一句前朝五言诗。
皇帝心道,果然是武将本色,猜个字谜也要挑跟沙场厮杀有关的。
这个谜面不难猜,皇帝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正预备委婉的提示一下始终不肯放弃的宁大将军,边上已经有人抢先一步的开口,〃哎呀,猜不到就让给别人嘛!占著××不。。。。。。〃
柔嫩的声音正预备说出粗鲁的脏话,在看到宁不寂身旁立著的皇帝时,闪电般的收声,又咽了下去。
〃呵呵,两位公子,奴家失礼了!〃一身嫩绿的娇美小女娃对著并肩而立的两人福了福,没等宁大将军回身看清,就很快的溜到树後,一闪身,迅速的隐没在散去的人群中。
逃跑速度之快,有如见著恶鬼阎王。
宁不寂抬起头,他总觉得刚刚的少女太过古怪,想追上去探个明白,又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旁边,皇帝仍旧一脸安然的站著,提著笔,信手在一个又一个别人猜剩下的谜面下写上谜底。
大将军挨个看去,竟然没有一个是杜撰瞎猜,再看看自己手头上捏的几乎字迹模糊的红纸条,一时大为汗颜。
灯谜的猜测有时限,时辰一到,不论猜中还是没猜中的人群都自行离开,去领取奖品。
今年猜得最多的人得到的奖品与往年不同,既不是醇酒,也不是美人,而是光华寺三年一次的灵签。
传闻中光华寺的签灵验无比,而且签文清楚明白,完全不需要人为解签。
三年前,有一书生猜出了灯谜会上大半的灯谜,放弃了与京城第一美人盈袖结识的大好良机,跟别人换了光华寺的灵签,得到的签上写著:不出年余,状元及第,金榜题名。
当时围观者甚众,光华寺的灵签又颇为出名,因此十日後春闱,下赌者甚众。
买书生及第和不及第的恰恰是五十对五十。m
按说以光华寺灵签之名,不该为五五之数,但说来好笑,元宵过後三天,圣旨下来,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定为左丞相黎掣。
这左丞相不是别人,正是三日前被书生拒绝的京城第一美人盈袖的父亲。
黎老丞相一生最不信邪,又兼爱女被拒之愤,春闱之时,会不会量才录用,实在很难说。
到放榜,下了赌注的京城百姓扶老携幼,蜂拥而上,盛况空前。
皇榜揭晓,状元郎花落别家,抽签的书生仅仅得了探花。
一时赌输之人唏嘘声大起,倒也不能去指责光华寺的签文完全失灵,毕竟探花和状元也差了不多。
却不料此事後来又有了变数,得了榜眼的那位竟被查出考场舞弊,又逢当时宁大将军和藩王派系冲突不断,皇帝头痛之余,为了转移双方的注意力,便下旨该次的春闱增加殿试。
殿试结果,得了探花的书生因政见大合皇帝之意而名列榜首,三日後,皇榜重新公布,买书生及第者咸鱼大反身,纷纷前去赌坊索要赌金,一时间纷纷攘攘,京城很是热闹了一阵。
皇帝事後溜出宫闲逛时,在茶馆听闻了这件趣事,好笑之余,格外留意了一下这个叫墨寒的书生,见他处事老练,办事严谨,平素虽是不苟言笑,然遇到旁人难决之事,却常有出人意料又准确中肯的建议,欣赏之下,该人在三年内便屡屡升迁,官位累至刑部尚书。
朝中知道这件往事的人不少,暗地里便有人给这墨寒取了个绰号,叫不爱美人爱功名尚书。^0^
皇帝想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