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双……他最近到底怎么了?」
离开窗前,走回书桌,梁单掀开桌上的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阿双那充满挑衅气味浓厚的脸,还在自己脑中徘徊不去。
刚刚有那么一刻,自己真的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明明是打从出生就未曾分离过的双生弟弟,他们之间的亲密不是普通的兄弟能比拟的,可是现在梁单却觉得阿双有事情隐瞒着他,而且那件事正把梁双从他身边带走,渐行渐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阿双的谈话总是结束在不愉快的气氛中?
上了中学后?还是阿双长得比他高之后?
不,比那更早之前。
向来黏在他身边的阿双,突然有一天换上了副「男人」的面孔,身边总是陪伴着不同的女孩,四处玩乐。也从那时候,他们原本亲密而无人能介入的关系,产生了剧烈的变化。梁双时时会对他挑衅,言语之间也对他越来越加恶劣冷漠……彷佛十分不满自己身为弟弟,甚至还会嘲弄他、贬低他兄长的身份。
过去哥哥长、哥哥短的阿双,现在总是以冷冷的声音叫他「单」。
梁单真的不明白同一条脐带出生的两人,原本手足之情是那么深刻的两人,为什么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对彼此无法了解、无法沟通的程度。
小时候,他们这对双生子非常亲密,亲密到让许多人都怀疑他们该不是脐带还相连着,那有阿单必有阿双在,如影随形的模样,让大哥都会嫉妒的程度。
因为父母的早逝,那时才刚从英国读完书回来的大哥,一手挑起整个梁氏的族长之职,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保护父母留下的基业不被外人侵占,也保护他年幼的弟弟。
那段日子,少了父母、大哥,梁单就只有梁双在身边,而梁双也理所当然的腻着梁单不放,他们不管吃、喝、玩、乐、睡觉,一直都是两个人行动的,他们无话不说,从早到晚都如影随形的同进同出,同游同乐,不需要言语就能沟通,了解对方的一切自然得有如呼吸。
梁单叹口气,可现在……那段记忆叫人如此怀念,彷佛跟着童年一并被岁月给消化了,眼前的阿双变得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让人不懂得他在想些什么。
梁双变了。
他一个人跨进另一个世界,把他隔绝在外。
梁单不止一次试图要让阿双打开心扉,好去了解胎,好重拾过去的感觉。可是无形之中,有一道墙戒备森严地隔阻在其间,既跨越不了,也无法被击破。现在梁单已经对他束手无策了,对这个他所不认识、不熟悉的梁双……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不到自己和梁双之间竟会到生冷到这种程度,是哪个地方做错了?
梁单挫败地摇头叹气着。
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听见梁双说出那种伤人的话——什么叫做「恨不得我别生出来」、「恨不得在娘胎中把我掐死」?这种话从梁双口中说出,梁单与其说是感到愤怒,不如说是种深沉悲哀。
为什么梁双就不懂,自己的苦口婆心,也是出自于兄弟情深啊。
他又何尝是想管束他?莫非这么一点点的关心在他眼中,只是啰哩吧唆的负担吗?
莫非他这个做哥哥的太自作多情,管太多了?难道梁双连他的关心都不想要吗?以前那些朝夕腻在一起的亲密,已经是陈年往事,不该再提?
亲情一旦变成嘴皮上的字眼,还真是薄弱而不堪一击的东西,就算曾同在娘胎里,连着同一条脐带,相处过十个月又如何?年岁渐长后,这些还不是轻易地被舍弃了。
真是凄凉呀!
梁单苦笑着,自己就像没有搭上梁双所乘的火车,一个人被远远的抛在月台上,孤独的停在原地,既使知道梁双的去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赶得上他,该怎么作,才能重拾起过往的亲密。
够了。不要再自怜自哀下去,不然会像个被恋人抛弃的可怜虫般。
不管阿双再怎么改变,他们是双生兄弟的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
即使现在他长得又高又壮,比自己多出半个头,他也还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双胞胎弟弟,天底下最亲密的人。他们分享了同一个子宫、同一条生命的源头,以后也永远会是最亲密的兄弟。
他们就像镜子的两端,恨本无法想象没有另一方的存在,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所以,梁单宁愿相信梁双的改变,是一时的、是青春期的、是短暂的。
只要自己再多努力些,不放弃的追赶上去,总有一天梁双会重新对自己展开心门。
隔天早上,梁单正准备出门上课前,梁霁月喊住了他。「阿单,没事的话陪我用早餐,我想和你谈谈。」
梁单掏出一只银表,确认自己还有充分的时间吃早餐,于是没有异议地走进餐室,坐上大哥的右手边的空位,让一旁仆人为他斟了杯黑咖啡。
梁家宽敞的餐厅,在这动乱的时代中,称得上是少见的豪华。
掌握住香港这个新兴港口最顶端的动脉——船运的梁氏财团,这几年就在梁霁月一人的手中,逐渐扩张兴起,到今天已经成为香港货运枢钮,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一环。每天每天都有挂着梁氏旗帜的商船,在世界各大港口进出。
身为集团首脑的梁霁月在外人眼中是冷酷、无情的商场巨子,但在梁双和梁单的面前,他却是世上最严厉、也是最疼爱他们兄弟的大哥。
「怎么了?只喝咖啡不吃点东西吗?这样对身体不太好。我吩咐厨房为你准备你喜欢吃的培根蛋好了。」
霁月放下手上的报纸,望着弟弟苍白而且有点黑眼圈的脸,「阿单,昨晚没睡好是不是,眼睛很红喔!」
「没……没什么,只是熬夜赶了篇报告。所以……」
不自觉撒了善意的谎言,梁单不想让大哥知道他昨晚一夜没睡,担心着梁双的事。
「大哥说有事想和我谈,是什么事?」
霁月十指搭成塔状,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梁单,考虑要怎么开口。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双双夺去爹娘的性命后,身为梁单与梁双的大哥,却一直疏于对弟弟们的照顾。忙于整顿父亲去世后,面临巨大危机的梁氏,把照顾他们的工作全丢给了保姆与家庭教师们,心中一直有点过意不去。幸好双胞胎们也都蛮独立的,不知不觉转眼之间,他们也长大了。
日子过得真快!
现在梁氏的运作已步上轨道。把本部从上海迁到新殖民地的香港,这个决定也没有错。梁氏正迅速地与这日趋繁华的香港同步成长与茁壮。可预见的未来里,梁氏幕后推动着香港成为未来的东方明珠。这也吻合了当初他与都勋、红子强等人商议国家大计时,所期待的结果。
再过不久的将来,中国最重要的几个港口……上海、天津与香港等地都将在他们上海四人帮的掌握下,也等于是握住了中国最重要的商业命脉,新中国的未来蓝图,就在眼前。
霁月坦承自己和红子强不同,国家的未来固然重要,但他奋斗的最大动力,却是这对双胞胎弟弟。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梁氏,他想为弟弟们创造更好、更棒的机会,不能让中国消失在双胞胎有机会展翅高飞前。
望着梁单优雅的使用着刀叉的模样,霁月自傲的心想,他们真的不负自己所望,日渐成长为容姿端秀、堂堂正正的好青年了。
虽然无法亲自照顾双胞胎,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相当清楚。
每天家庭教师都会向他报告双胞胎的动向,一直到十五岁,他们进入维多利亚书院就读后才停止。双胞胎们在课业上的优秀表现,也让他这身为大哥的人与有荣焉。
他们不但是书院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本学年度梁单还被选为学生会会长,说明了他优越的领导能力。若不是梁双过于叛逆的形象,让人敬而远之,甚至……他这个做大哥的敢说,双胞胎们一定会是学院里,最称职与优秀的学生会正副会长。
呵,霁月不否认,自己有点老王卖瓜的心态,但他眼中的梁单与梁双,是足以向世人炫耀的一对优秀弟弟,天下第一的弟弟们。
「阿单,你今年……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八月生日后就满十七岁了,对不对?马上就快毕业了。」
「顺利的话,明年春天就要从学院里解脱了。怎么,大哥怎么会突然对我的学业感到兴趣?阿双和我的成绩你用不着担心,别看我们俩平日杂事多,可是对功课从不曾马虎过,毕业论文也不会有问题的。这可不是夸海口。」
「不,我不是担心你们毕不了业。想当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爹娘就先走一步。我一个人,接下梁氏这个担子也已经十年了,现在好不容易你们都长大成|人了,我呢——」
「拜托,大哥。你的口气像个七老八十的爷爷,交待什么后事。」
梁单心中摸出了个底,晓得大哥想说些什么。
「梁氏现在在你的管理下,经营良好,业务蒸蒸日上,前途一片看好。别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扛不下去了。」
霁月露出会心的笑,「我知道你最善体人意,阿单。哥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大哥就直说吧。」
「我说,你们也该到公司见习一下,熟悉咱们梁氏的环境,这样做为我的接班人,才不会手忙脚乱,不是吗?」以花蜜般的口吻,梁霁月半哄半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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