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一边向前奔出,一边却留意身周的动静,奇怪的是居然没有追上来的声音。
戚少商暗暗思量:曾听老人说起,那湘西赶尸的据说日落而行,鸡鸣而息,如果在鸡叫之前能躲开致命的攻击,那么顺利到达金陵的可能性会很大吧。
向前奔了片刻,村口已在眼前,戚少商却停了下来。
村口唯一的路上有一个人。
那人悠悠闲闲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刚刚散步回来的读书人,在清淡的月色下,说不出的令人不安。
戚少商握紧了剑,慢慢的走了过去。
两人渐渐接近,戚少商发现一件怪异的事,已经近在咫尺,却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在那人脸上似乎有一层变幻不定的薄雾,遮住了眉眼。
戚少商喝道:“阁下是谁?”
那人的声音如幽冥飘来:“湘西陈雾。”
就在这时,在道路两边的田地里传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一个接一个黑影站了起来,两边一望,竟然都是这个村的村民,有几张戚少商曾熟悉的脸也在其中,只是布满了死人才有的漠然。
戚少商心中大怒,为了围堵他,这些人竟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陈雾很开心,笑道:“你以为我会和你动手吗?逆水寒的锋利连我这样的隐士也早有所闻,就让我的尸傀儡陪你玩到天亮如何?”
夜雾里传来一阵慑人心魂的铃声,那一群村民的尸傀儡一起向戚少商涌了过去!
戚少商挥剑挡开前面几个,只觉得手臂异常酸麻,原来适才在祠堂外顶着门窗的竟也是这尸傀儡!
戚少商心下大惊,这些尸傀儡好大的力气!
只听那陈雾在一边笑道:“戚少商早知道要在这里被尸傀儡围上,你刚才还不如从窗口出来呢,结局不是一样吗?哈哈哈!!”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戚少商的剑已越挥越累,他的身上已浸透了鲜血,是尸傀儡的?还是自己的?戚少商不知道,他的动作已经迟缓,神智也渐渐模糊,满目都是那样可怖的尸体挥舞着手抓。
在这样的时候,戚少商忽然有点想笑,江湖人终也逃不过这样的一个结局吗?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如果这样是我戚少商的宿命的话,是不是还是那时就死在连云山上比较好?起码,还是顾兄弟比较美吧?
戚少商的剑终于渐渐落在了地上,周围是渐渐围了上来的尸傀儡。
这一刻,有什么异样的气息飘散开,周围浓浓的死气一下子消散开来,尸傀儡的行动一时停顿。
在戚少商失去意识的那一刹,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挟一道划破天际的流光而来。
第五章 随心寄此生
啾啾的鸟鸣惊醒了戚少商的梦。
梦里似乎有许多平日里早已尘封的旧事一晃而过,仿佛前生。
那年少时初见红泪的欢喜;
那共创小雷门的苦与笑;
那兄弟同心共抗辽兵的激越和热情;
那漠北酒肆间,黄昏夕阳下的一次惊艳;
那大顶峰上痛彻心扉的决然一刀;
那千里逃亡中的落魄和不屈;
那一次次面对挚友死去的无奈和无力;
那平冤昭雪后的失落和那东山再起后的淡定……此刻,只是一个疲倦疲惫的一个梦境了。
戚少商很累,甚至不想睁开眼睛。耳边有极好听的鸟儿的婉转啼唱,鼻端呼吸的空气是一种带着浅浅草木清香的清新,身上除了重重的倦意也没有什么异样,这是那里?我还活着吗?
昨夜的那鬼域似的村庄难道是我的一个黄粱梦?那么,那惊鸿一瞥的身影也是梦里的幻境吗?在多年前那样的重创下;那个人也许早已掩入黄土了吧?如何还会出现?
戚少商有点困扰;自己最恨的那个人;每次想起;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怅然;在心底不由自主会为他开脱:如果当年他遇到的不是傅宗书;那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如果他不是有那样的出身;也许也会有不同的命运吧
因此近年来;戚少商已渐渐学会不再去想起。
不经意的;在满耳清脆的鸟鸣声里;缓缓流过的、天籁般的笛声惊起了戚少商的心神。戚少商睁开眼睛,用力撑起了身体。
这是一件小小的、洁净的茅舍。一塌一几,一瓶一菊,再无其它。戚少商披衣而起,扶了扶发疼的额头,他运了运真气,内息并无异常,就像没有中毒似的,身上的伤已包扎妥帖,也没什么特别不适的感觉。
戚少商皱了皱英挺的眉,是谁能在那样诡异的家族的攻击之下,带他全身而退?真的会是他吗?怎么可能?
那笛声袅袅回旋,轻灵的仿若来自九天的梵唱。戚少商推门而出,在满园香树药草间,那一树红叶下,有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正倚树横笛。
戚少商怔住了,居然、竟然、真的是他!那个封印已久的名字慢慢地,挣脱束缚般从心底浮了出来,却卡在咽喉,出声不得,只好一遍一遍在胸中回响:顾惜朝、顾惜朝……
顾惜朝收了笛子,抬头看一眼很是落魄的某人,淡淡的道:“能起来了?大当家?”他一句话就让戚少商有一种错觉,好似这样的久别重逢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的事。
戚少商忽然有点奇怪,离金殿之战已有六年,自己在一系列变故后更添无数沧桑,可是,岁月怎么没有在顾惜朝的脸上留下痕迹?
不,即使和旗亭初遇相比,顾惜朝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时的顾惜朝在锋芒毕露的才华下有掩不住的自卑和不平、有一种急于冲天的迫切,可是眼前的顾惜朝悠然、平静,如山间的一颗青枫,随心自在天地间。容颜更见灵秀,一眼看去似乎只有弱冠的年纪,如果不是那一句“大当家”戚少商简直要疑心是认错了人。
第六章 经年如一梦
秋日的暖阳静静的洒落在小小的院子里;两个人却一时相对无言。
割发断义到今天;两人间的恨怨早已纠缠不休;奇怪的是当日短短的旗亭一会,却一直在两人的心里盘旋着;占据着一个重要的地位。这一点;顾惜朝从未否定;而戚少商虽然不说;但是一次次地彼此放过是因何而起;他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或许;第一次相见的美好;竟是之后的重重杀机也无法替代的?
只是…
一次次蓦然间,心海里浮起的那青天黄土间;红袍惨白的脸;绝望的眼会让心中的恨意弥漫开来,一直包住整个心房……
凝滞的气氛缓缓的重压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好一会儿,戚少商才低低的开了口:“你为什么救我?”
顾惜朝一开口,戚少商就又有了劈死他或是劈死自己的冲动。只听那清清朗朗的声音无奈的说道:“我没有要救你,只是难得发善心,顺手救了个人而已”似乎带着笑意的,那人又轻声的咕哝了一句:“谁知道血糊糊的一团,擦洗干净一看,居然是你!”
声音很轻,可是戚少商听得很清楚,戚少商开始觉得身上的伤很痛很痛了。
停了一停,顾惜朝先打破了尴尬,道:“你的毒刚清,先过来吃些东西吧!”戚少商点了点头,跟着顾惜朝向院子里的石桌走去,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提起六年前的事。
桌子上有一壶茶;两个碟子;一只碟子里是一种切成一片一片的浅黄|色的圆圆的东西;有些像某种植物的枝干;另一盘戚少商认识;红色的,是枸杞子;无情有时用这个泡茶。不过这一盘却不是平时所见的晒干了的枸杞,到似是刚摘下来的。
戚少商有点茫然;抬头看看斟茶的顾惜朝;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吃东西;就是给我吃这个?”
顾惜朝淡淡道:”不错;黄精、枸杞都是益气补肾的好东西,你重伤未愈,不是很合适吗
戚少商有点无力,忽然很怀念当年那盘香气扑鼻的杜鹃醉鱼。
顾惜朝又道:“你的尸毒是去了,不过如果一年内喝酒,那么也就是自寻死路,所以还是喝茶好。”
戚少商更无力了。
只听那个好听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这茶是用君山银针配上杭州灵隐后山的桂子,再用春天的无根水所泡,对去毒养气也极有好处。”
戚少商喝着清冽芬芳的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在这样多的风雨后,两个人还能这样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喝茶?
他忍不住问道:“这几年,你一直在这里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顾惜朝随手拈一颗枸杞放入口中,道:“你觉得我的变化很大?”
“是,以我对你的认识,”戚少商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你不会这么甘于平淡的生活,你心比天高,你现在的平静已不象原来的你。”
顾惜朝笑了,他笑起来往往带着三分讥诮,却秀丽地让人挪不开眼:“大当家不愧知音二字,可惜,你错了,我还是那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顾惜朝!我要的,逆天改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戚少商的确又看到了那个狷狂执拗的顾惜朝。
戚少商的眉拧了起来,心中压着的恨,似乎随着这样的顾惜朝慢慢苏醒过来。
浅浅地啜一口茶,顾惜朝又道:“近年来,我的心境的确有所进益,却并非你说的平静。只不过站的高了,有些就不怎么在意了,瞧着也就淡然了。九霄上的鹰有必要跟
几个小麻雀斗气争先吗?”
戚少商险些没吐出血来,几年未见,恩怨未了,这人讲话更胜昔年,狂得令人发指。
顾惜朝的表情却暗淡下来,眉目间染上了浓的化不开悔痛,令戚少商刚升起的怒又莫名地灭了。
顾惜朝道:“六年前,和你金殿一战,我已身受重创,我练的九幽魔功又反噬己身,阵前风那憨大刺的两枪更是雪上加霜。老实说,即使没有大当家你那假惺惺的拦阻,我也是不行了。”在顾惜朝清朗的眉宇间,溢出止不住的温柔:“是晚晴又一次救了我!”
第七章 何处天地阔
那一年;那一团光至今似乎还在顾惜朝的眼前心上。
万念俱灰,已经了无生意的他在茫然待死的那一刻,看见有一团柔和的光从晚晴的身上升起,慢慢地包住了两个人。那时顾惜朝以为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象,现在当然知道那光是从晚晴颈上的玉散发出来的。
那一团光有如那玉,也如晚晴,温柔和淡。顾惜朝就这样恍惚着溶入了那光。
当顾惜朝的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身在阴曹,他觉得和想像里有点不一样。
苍莽青灰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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