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痞子。”
“一个什么?”
妈妈这几年体质每况愈下,心脏病越来越严重。我总认为,几十年为这个家担惊受怕,
了妈的青春和健康。
妈是四川那个大军阀的三小姐,49年进华西医大读书,解放军一入川,妈就和全班同
一道参军了。可是没几天,十九岁的妈妈就被关了紧闭。说是刘湘的女儿打进共产党的队伍
肯定没安好心。“疲劳轰炸”式的审讯使年轻的妈妈说了不少违心的话。结果“问题”越闹
大。她痛苦,绝望,几度欲轻生而不能。但是,一次偶然的的事情,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一次妈被押着去小解,迎面碰上军首长,也恰恰在这时候,妈用手撩开了散落在脸上的
发,露出天生丽质。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往往是,一蹲一站,一颦一笑,便会改变一个
的命运。这位军首长后来就成了我的父亲。
父亲入朝后才得知妈妈怀了我,写过一封信回家,妈就是靠那封信渡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妈妈的冠心病很严重,已经到了离不了输氧的地步。听见她叫我,我倒了一杯开水给她
了过来。
“妈,这会儿还好么?”
“这胸口堵得慌,像,像谁一只脚踩在上面。”
我大惊失色,这是心肌梗塞的先兆!
三不并两步我来到客厅,拨通公务班。接电话的是公务班头儿冯胖子。
“哪家?”
他明知故问,我去过公务班,那儿墙上有五盏小灯,代表五个院领导,谁家打电话谁家
灯亮。
我忍住气,“是萧顾问家,我妈心脏病犯了,请快派辆车来。”
“萧顾问去吗?”
“是我妈有病!”我提高了声音。
“哎呀,轿车都预定给其他院领导了,现在只有拉蔬菜的中吉普,”
我“啪”地挂断了电话,眼泪“唰”就下来了。冯胖子最可恶,常常以这种方式欺负我
这些“失势”的人家。我知道妈宁愿“死”在家,也不会去坐那拉菜车。
周伟强“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伯母在哪儿?”然后不由分说冲进
妈房间,抱起妈就往外跑。
那次妈倒是救过来了,但从此再没回过家。周伟强几乎天天到医院陪我服伺妈,几个月
一日。
弥留之际,妈神志很清楚,她望着伟强,用微弱的声音说:“杉杉和她爸,我就交给你
。”
萧 杉∶
“我总觉得对不起克明,她那么崇拜你,喜欢你。”
“可是我只崇拜你,喜欢你呀!”
“你就是嘴上喜欢。”
“我身上别的地方更喜欢。”
“你坏,我打你!”
大强活得很累,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天衣无缝”。毕业后分到考古所,为了出人头地
,命都豁上了。首先是“梳拢”那几个学术权威:几个老头的所有杂事,他都包了。如果一
出差,老先生们可能除了吃饭上厕所要“恭亲”以外,所有其他事,都有大强“伺候”。业
上,他也刻意求全,常常是通霄达旦地查资料,写文章。有了勤奋的基础和权威的支持,他
快就连连在权威杂志上发表文章,虽然仍常常需用某某老先生的名字作“包装”。好几年前
就“破格”提为副教授,而且先后两次东渡日本讲学。
在我家,他也是个好丈夫好女婿。为了照顾父亲,他不惜“倒插门”搬进我家,而且只
他在,我们爷俩就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我那些女孩子的东西,他都比我清楚。
“大强,我的丹碧丝用完啦?”
“哪儿的事,在你梳妆柜右手第二个屉子里看看。”
前几天,大强被“团中央”誉为“跨世纪社会科学家”,评上一级补助金。他的下一目
就是院士了。瞧,他这样事无巨细,“跨世纪”要管,我的“丹碧丝”也要管,能不被累死
?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经十二点多了。心力交瘁的大强和我依偎着
倒西歪地跌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杉杉,三个箱子我又理了一遍,写了一个清单,每个箱子里是什么都写的很清楚。我
单子放在你的随身挎包里的夹层……。”
我用手堵住他的嘴,“大强,没有你,我怎么办?”
“净说傻话,你的业务和生活能力都挺强,绝对没问题!”
“我怕爸爸他……”
“爸爸有我呢。去了以后,要常写信回来。吃东西要杂一些,要锻炼身体。还有待人要
和,说话别太冲。”
“大强,我不想走了。”
“又说傻话了,为了爸爸,为了你的事业,也为了咱们这个小家,你都该去外面看看,
闯。”
“我真的不想去了。”
“去了看看,感觉不好就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都等着你。”
突然,我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第二天到机场,我又恢复到以前的麻木中。临进海关时大强又给我了一个小本子。
“杉杉,这是你我的朋友同学在美的通讯录,没准会有用。”
我木然地接过本子,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离开了爸爸,离开了大强,离开了生我养我的祖国。
我想起小时候用刚买到的《小学生字典》查“天涯”一字的意思。“天涯”——远离家
的地方。
萧 杉∶
我的邀请单位是美国Z大学教学医院外科部。
五年前,该部主任约翰·钱伯斯在协和讲学,老吴头让我给他做助手,兼义务导游和中
教师。
一日我们在颐和园长廊里散步,约翰问我:
“萧杉,中文中‘美丽’怎么说?”
“美、丽!”我一字一板教给他。
他练了几遍,然后指着我说:
“你,美丽!”
“不,不,”我大声抗议。
“啊,对,对!从现在起,我把你叫美丽。”
天那,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英语里‘胡说八道’怎么讲?”
“BULL,你问那干什么?”
“你要叫我‘美丽’,我就叫你‘BULL’。”
“好,好,一言为定!” 他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他见到我便不大自然。离京那天我和老吴头送他,一路上他默默无言。
“哎,‘胡说八道’,要回家,你不高兴啊?”我问他。
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了一句我听不太懂的话。
我只知道其中有一个词是“fibralation”是“心脏纤颤”的意思,一种挺
厌的心脏病。可另一个字是什么“crush”,心想回家查查,后来什么事一打岔,就忘
。
Z大是我联系的最后一所学校,开始我总觉得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出去,不想求约翰
助。总觉得那样做,让他低看我。无奈好学校不接收,差一点的协和又嫌“丢份”横竖不批
万般无奈,才给约翰写了信,回信很简洁,也很痛快。
萧杉博士
协和医院
北京,中国
尊敬的萧杉博士:
Z大教学医院外科部热情地邀请您来我部参加研究工作,为期一年。
……
您在美的所有费用拟由我部承担。
……
Sincerely yours,
约翰·钱伯斯,医学博士
主任
五年来我和约翰的交流很少,最多每年寄张圣诞卡。然而在我们这行,他可是鼎鼎大名
人。美国权威杂志《外科手术》每期几乎都有他的或介绍他的文章。记得上期短讯第一条就
道他当选了本届全美外科协会主席,还说他是70年来协会最年轻的主席。真不知见到他会
怎么一番情景。
约翰没有来机场来接我,待我把三个大箱子在行李车上放好,办完入境和海关手续,然
推着车,正式踏上美国国土时,几乎成了这趟班机的最后一个旅客。候机大厅空空如也,没
约翰的身影!我一时没了主张。说好接我的呀。
一个高大的黑人冲我走来。我不由生出几分恐惧。在国内这些年听说了不少关于美国黑
“杀人放火”的骇闻,早就有了警惕性,没想到一下飞机就让我碰上了。
那黑人咧嘴冲我笑起来,好白好白的牙!
“你好?”他说。
我不知如何应答。
“你就是萧博士吧。”
见我还犯傻,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用中文写着:“接萧杉博士。”
原来人家是来接我的呀!
“你,约翰?”我结结巴巴地说。
“约翰来不了。我是布莱恩(Brian)。”
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布莱恩驾车是恰如其分的。时值华灯初上时分,远远的,霓虹灯
的Z城像神话中大洋彼岸的水晶宫。而眼前身后的各类汽车则汇成一片流动着的灯的海洋。
莱恩的黑赛车在车群中左钻又窜,像一条挺进着的挲鱼。大约半小时以后,我们进入一片欧
建筑群,布莱恩又三拐两拐,灵巧地把车泊在一座颇为别致的大楼前。
“这儿叫国际学者宿舍,你就住这里。”布莱恩告诉我。
国际学者宿舍始建于本世纪20年代初,专门用于接待短期来Z大求学和工作的外籍学
,上下共四层,约近千套房间吧。这里有供应三餐的饭厅,娱乐室,健身房,影视厅。房间
约有十二三平米,带盥洗间,家具有一张折叠沙发床,一个书架,一张书桌,两把椅子。
“这里一切费用都由医院承担,这是你本月的就餐卡。”布莱恩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个
色的卡片。
“噢,有什么其他事,尽管打电话找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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