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现场的人们在高兴之余,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刘西尧说,原子弹装配好了,吊上塔顶了,然后大部分人员都要退出场地。张爱萍他们返回白云岗,那里是地面指挥所,我呢,先就在离爆心几十公里的路口指挥撤退。张蕴钰、李觉、吴际霖、朱光亚这些人,是在陈常宜他们接好引爆装置后才撤离,李觉下到了地下指挥所。当他们都撤离了警戒线后,我不放心啊,再次检查了地下指挥所,并且把那个启动钥匙交给了张震寰,他是起爆的指挥嘛,然后回到白云岗。当时,吴际霖、朱光亚因为走岔了路,都还没有回到指挥所。为了防止光辐射伤害眼睛,每人都戴了一副墨镜。不过,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爆炸,所以我只是把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了,我没戴眼镜。后来我写文章时第一稿是这么老实写的,胡仁宇看了,说你不要这么写,你要大家守纪律,你这不是自己带头不守纪律嘛。所以我就没写这个了。爆炸两个小时以后,我和张爱萍等六个人穿上防护服,坐咱们那个直升机到了爆心上空,只见铁塔钢架像面条一样,歪歪曲曲地躺在地上。当天晚上,我们在马兰基地会了餐,那个高兴劲呀。我当然也高兴,但我不会喝酒啊,那你这时候不喝也不行啊,我就事先和小服务员说通了,敬酒的时候我喝的是糖水,没喝酒。后来张爱萍发现了,怎么回事,他老不喝酒的人,今天怎么这么慷慨?一下子把我的杯子从我的手上夺过去,一试才知道是糖水。哈,大家都频频举杯啊,互相祝贺啊,朱光亚他们能喝酒的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高兴啊。
张蕴钰说,开始不知道响了没有,后来一听,轰,这才知道响了,因为那个声音传递还有一段时间,先看到光,我们都戴着眼镜,那时候没经验,戴着眼镜还闭着眼,实际上闪光没有看到。后来看到蘑菇云一直往上升,很壮观。然后张爱萍打电话给刘杰,叫刘杰报告周总理。总理问:是不是核爆炸?经过调查,我和张爱萍下午给总理发了电报。接下来就是回收了。
在主控站,张震寰还没有把后面的口令下达完毕,韩云升刚按下起爆按钮,他就离开位置,急着想看看是不是爆炸了。徐邦安说,那个时候,因为所有场地的信号都没有了,惟一可以看的,就是这个高压同步,而且是非常关键的。李觉和基地领导都在韩云升的后边,看这个表正常不正常,另外还有一间屋子,是观察室,上面有一排很小的洞,正对着爆心,我们都在那个地方。报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都知道起爆的时间,通过这个窗口也可以看到爆心。好多人挤到窗口,也看不清楚,所以感到震动以后,知道闪光已经过了,大家就赶紧跑出来了,来看咱们的原子弹爆炸。
程开甲说,有一个笑话,张震寰当时是副秘书长,也是这次起爆的指挥,发口令的。主控站这个工号是全密封的,不是窗外有一个铁罩子吗?他需要知道爆炸究竟成功没有,就把一只窗户掀开一点点,所以爆炸成功的话光会从这小孔进来看到亮,一亮就知道是爆炸成功了。结果呢,起爆以后没有光,电缆干扰还是有,爆炸时候仪表都动了,可光没有进来,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起爆以前,有位好事先生看到一个小窗掀开来了一点儿,他觉得不安全,就把它关好了,结果光线也进不来了。张震寰一看可不就是没亮嘛,就以为没爆炸。等到听见响了的声音之后,大家出去一看,烟云都散开了,烟云很高,一看就知道那是原子弹。原子弹响了是没问题的,但是响的质量怎样,有多少当量?这个一下子说不上来。我们有一个仪器是测量压力的,放在远距离大概是离爆心17公里的地方,可以进去拿出来的。它是用力学测量压力,后来从这个压力一看,只有5000吨。糟糕,好像是没有很好的成功。但是我们知道气压的影响很大,你这个距离是17公里,那么风向有一个问题,就是西风向东吹的时候,低空的地方压力要减轻的,所以你这个数值应该是不准确不算数的。要测量爆炸的正压力,平均时间多少,这个宽度才是准确的。这样拿仪器来测量正压力的宽度,他是不受气压影响的,这个宽度得出来之后,表明爆炸是两万吨的当量。
原子弹一响,最先发现的是光,现场观看的人们首先要防护眼睛,防护皮肤,不能被光辐射烧伤。张英说,司令部的任务是到白云岗划分位置,检查是不是符合规定,组织人员撤离。原子弹不是个普通的东西,弄不好要坏事的。后来在第三次试验时就有个司机受伤了,因为他没参加过爆炸试验,当时他正从吐鲁番往场区运东西,也没戴防护眼镜。正好到这时要响了,他就坐在那里去看。连长发现了,不让他看,他说,我在这工作好几年了,一次都没看过,我怎么都得看一次。这时候响了,结果伤了眼睛,后来送到医院治疗,视力只有0.3。第一次爆炸试验大家都没见过,没有经验,当时规定3分钟以后才可以看。后来大家说上当了。
原子弹爆炸时,中央专委办公室的刘柏罗和核试验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在白云岗,在他们面前,筑了一道厚厚的墙,像一溜长条桌,人都在墙的背面坐着。刘柏罗说,那时候张爱萍同志都在那里,有几十个人吧,都在那个地方。当时宣布纪律,是谁宣布的记不清了,就是戴上防护镜,背过身坐下,不能随便看。这是怕影响眼睛的视力,好多事都是要求的非常严格。又没有声音,也没有振动,原先以为不是振动就是热啊,光辐射啊,结果都没有,啥也没有。戴上墨镜,趴在那里,还要把头背过去,那个时候就想,不行,这样看不到,参加这么一回,看都没看见可就冤了。我就赶快把头转过来了,转过来还是看不见,我就赶快把镜子拿下来,一拿下来,突然看见了一团耀眼的大火球,特别美丽啊,很好看的,翻滚各种各样的颜色、五光十色的,越来越大,整个那个山沟大概是6公里,都填满了,就那个山沟。可好看呢,越来越大,然后往上翻腾。我看到他们还在坐着。接着周围的人都喊叫起来了,都看见了,好多山头都有人的。这个时候张爱萍就拿着电话,没响以前他就已经拿着电话,张爱萍是不是转过来了不知道,转过来他也得拿着电话啊。总理很快就问了,接着就问成功没成功,因为时间8、7、6、5、4、3、2、1,起爆,他都听见了,过了一会儿,总理接着问成功没成功啊?张爱萍不好表态啊,就说看那么大一个火球,肯定成功了。北京这几个专家都到一块,你们看啊,成功没成功?最后他们几个人都说是成功了,他说可以报告成功了。这样他又拿起电话,就报告:总理啊,成功了。
李旭阁说,首次核试验嘛,我们没有经验,大家虽然看了不少书本,但是没有实践经验。第一次核试验,总指挥部离那个塔架是60公里,但第二次空爆时那个观察所还不到20公里,离得很近了。所以,第一次我们看那个核爆炸的时候,规定得很严格,就是保证没有伤亡。距离60公里看,每个人戴着透光率万分之一的镜子,还得背向爆心趴着。大家开玩笑,搞了这么几年,不看一下不甘心啊,豁出去一只眼,瞪着眼非要看看。等听到响声啊,60公里那么远,响声并没多大,回头一看,烟云已经都起来了,这才摘下镜子来看。实际上啊,整个脑子顾不上多想。我记得当时我跟医生要药,我说你给我点什么药,就是怎么样能够让人不睡觉,给吃点咖啡因干什么,就是让我兴奋一点儿,顾不上睡觉啊。试验成功了以后,总理要求得很紧,要具体掌握后边的情况,一个报告接一个报告,反正等着送张爱萍啊,他们签字都是先经过我弄完之后再搞,一直很紧张。要不断回答周总理提的问题,比如凭什么确定是核爆炸,一条一条,我就综合各方面专家和各个部门的意见,搞了七条。烟云高度,发光时间,发光球的体积,这个计量的计量率,一共七个方面,肯定了是核爆炸。接着晚上就开这个联欢会,那很紧张。到晚上开联欢会的时候,总理才告诉张爱萍说,赫鲁晓夫已经下台了,这以前没时间给他讲啊。大家这就敬酒喝酒啊,我后来还写了一篇文章讲这个事,我说连那平时不喝酒的朱光亚也喝得步履蹒跚,走路都让人扶着。最后我给中央送这个报告的时候,他们大概也给朱光亚看了,朱光亚还提出了意见,说他那不是喝酒喝的,他是一天没吃饭,没睡好,累的,所以他让这个邓稼先扶着他走。其实我那个文章没有一点儿贬意,我本来是个好意。我不知道朱光亚他是怎么考虑问题的。当时大家都兴奋得了不得,他们在那儿玩啊闹啊,请了新疆的王恩茂、赛福鼎、郭鹏这几个人,晚上在大帐篷里面,大家拿碗喝酒。我跟在场那几个秘书说,他们可以去联欢,我们可得清醒一点儿,因为还要保持跟中央的联络。我自己没喝酒。大家都很高兴啊,这个久久郁结的心中块垒,经过这个核爆炸成功了,一下释放出来了,轻松了,大家都兴高采烈。那么在刚开始爆炸的时候,我们那会儿也是特别忙乱啊,又想看,又要联络,真是连高兴都顾不上啊。当时爆炸现场跟北京的电话已经连通,张爱萍这部电话我拿着,周总理这边是周家鼎和王亚志守着。原子弹一响,接起电话,张爱萍就讲,总理,已经响了,核爆炸了。他没想到周总理非常冷静,周总理第一次不是祝贺,而是来了一句,他问是不是真的核爆炸?
在中南海西花厅,连通前方的电话响了起来。王亚志说,15点以后,起爆成功。当时我们的秘书和周总理不是一个办公室,我接电话,总机说前边来电话,找周总理接电话。那个时候也已经解密了,原来不是说82号首长嘛。然后我到总理那儿,我说,张爱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