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太笨,我都替你着急。”我不服气地说:“我教你的香经呢,还不是一样?”龙轩不好意思地道:“大哥,上次你
跟我讲的佛香的事,实在太难懂了,
还有那两部经书,名字都没有记住。“
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用手敲着他的头说:“孺子不可教也,不就是《佛说戒德香经》和《六祖坛经》吗,有什么
难的?《佛说戒德香经》里面的佛陀以香来比喻持戒之香,不受顺、逆风的影响,能普熏十方。《六祖坛经》里也以香
来比喻圣者的五分法身,也就是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五香。”
龙轩苦着脸说:“这太玄奥了,一般人不会懂的。”我卖弄地道:“这么说大哥就不是一般的人喽,想不想听什么
是五香?”龙轩顽皮地笑着说:“我怕再听晕过去。”
我随手解下腰里系着的麒麟香囊,快活地道:“有大哥的麒麟香你怕什么,它百毒不侵,起死回生。你要想做研香
大师,不懂这些不行,研一辈子香也不得修为。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诸善恶境相自
心不乱,名定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着,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自
心无所攀缘,不思善思恶,自在无碍,名解脱香;自心即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沈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
诸佛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脱知见香。贤弟,你晕了吗?别把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忘
记了!”
龙轩站起身一惊一乍地说:“大哥,你倒提醒了我,我要去掬霞坊看伯父试香了,明天你再教我吧!”说完飘然而
去。我看着他飞掠而去的身影渐远,大声喊道:“你想唱一辈子戏呀,不好好学,怎么做研香师啊?”龙轩没有应声,
转眼无影无踪。我心里不由落寞起来:“怎么又这样?明天在哪儿见呀,不说一声就走?”
第一部分:吹笛子的花衣少年
一、你会为今天的事后悔
从远处看去,阳光下的掬霞坊是座高大且有些霸气的建筑。它不但是南京城最大的香粉店,也是南京城里的王孙公
子、小姐夫人们心仪的地方,因为从这里卖出去的香品显示了他们的尊贵,掩蔽了他们的体臭,也腐蚀了他们的心。这
是我的家,屋檐下那两串轻风都不能吹动的红色油纸灯笼出自母亲的手,它们从不轻易熄灭,除非皇上驾崩,除非我家
短了买油的银两。
我从小在这座大宅里和游廊上闻着香味玩耍,我没有计算过它究竟有多大,但是南京城里的两个书院也未必有它的
六成。东厢房用来做香,掬香坊做的香品种齐全,丸、散、抹、涂、薰、练、线香应有尽有。因为我的母亲敬佛,西厢
房除了做香囊、香球、香筒、香盒等各种香器,也做些禅门的法器。
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在高高的垂花门下等父亲从外面要账回来,他能给我带来好吃的东西。我还喜欢悄悄爬上东跨
院的墙顶,向旁边两间常年紧锁的沐佛房偷窥。因为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之日,母亲总是把一向供奉的佛像拿出来,按
《浴佛功德经》中“以牛头旃檀、白檀、紫檀、沈水、薰陆、郁金香、龙脑香、零陆、藿香等于净石上,磨作香泥,用
为香水,置净器中,于清净处以好土作坛,或方或圆,随时大小,上置浴床,中安佛像,灌以香汤,净洁洗沐”的说教
为其沐浴。当然,沐完佛像之后,我家也总要请几个关系甚好的官家夫人、小姐来洗七汤浴。那由陈皮、茯苓、地骨皮、
肉桂、当归、枳谷和甘草煎煮而成的热水香极了,而里面撩水的声音更是撩拨着我的心,我对香汤里的身体产生怀想,
梦想有一天也置身其中。
临秦淮河东岸的一排七间高屋是整个大宅的倒座房,也就是我家的掬霞坊店铺,此刻,人们从宽敞的街道两端向掬
霞坊涌来,好像是急于去一个梦想的地方。
三个好看的年轻女子相互牵了手从一座高大的牌坊下跑过来,悬在胸前的碎花香囊晃来晃去。她们喘息着挤到人前,
望着对面的掬霞坊。
“你们说,能看到林一若吗?”
“怎么见不到?今天是初一。”
一直站在她们旁边的龙轩淡淡一笑,掂了掂手里的折扇,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你们今天不会看到林一若的。”
三个女子显然不相信,不满地斜睨眼前这个一身伶人打扮的花衣少年,同声道:“凭什么信你的话?”龙轩并未回答,
依然淡淡一笑,右手却刷地打开折扇,上面写着四个俊秀的行草“花影摇红”,旁边落款正是我的名字。
一声沉闷的门轴响动过后,掬霞坊的两扇朱漆大门訇然洞开。人们顿时骚动起来,三个年轻女子的眼睛直盯着大门。
林蝈蝈敲着一只铜锣从大门里出来,后面跟着八个捧着花筐的婢女。林蝈蝈表情神圣地看一眼众人再回望大门,猛
地敲响铜锣大喊:“试香了。请老爷——”
我的父亲林瑞精神焕发地和管家林再春一前一后走出大门。父亲站到香案前,随后跟来的丫环素儿端上盛有清水的
铜盆。父亲优雅地洗着那双每天不知要洗多少次的手,撩水声像极了细雨浸润寒铃的梵音。
婢女们把花筐里的各色花瓣儿撒在地上,店铺前顿时成了花毯。
林再春看着父亲的手抖落了水滴才轻轻揭开红绸,一大两小三个铜制熏香炉和一只精致的小木匣展现出来。林蝈蝈
将炉盖拿下,伙计阿三晃着了火绒放进炉中。
这时,距掬霞坊不远处的街上走过来四个宫人,抬着一顶描金小轿,十几位宫女和骑马提枪的曹云簇拥前后。突然,
一行马队从后面呵斥着行人飞驰而来。马上的蓝玉和副将李沫挥着马鞭看都未看描金小轿,带领马队从轿边飞掠而过。
几个宫女吓得尖叫起来。
长公主的一只纤手把飘动的轿帘从里面掀起,不悦的面容露出来:“什么人?不知道是本公主的轿子吗?”宫女惊
慌地小声说:“奴婢没有看清。”曹云急忙道:“公主,是蓝大将军。”
长公主轻蔑地一笑:“蓝玉?他以为父皇封他太子太傅和凉国公就了不起了?”轿帘啪地落下。曹云在马上催促:
“快点。”
掬霞坊前的熏香炉里精炭已经燃着,淡淡青烟从镂空的孔里散出。
父亲走到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众人,笑着作揖:“诸位,今天掬霞坊要试的是林某新研的熏香,名叫金合欢茶。金合
欢虽是平常之物,但是谁若能说出这道金合欢茶的妙处,按掬霞坊的老规矩,林某将有十丸奉送。”
父亲打开小木匣取出三只薄银盅,又用金镊夹出三个红色的小丸,小心翼翼地依次把两个小丸放进银盅里。
这时,那马队冲到掬霞坊门前,蓝玉提缰勒马,战马一声暴躁的嘶鸣。
父亲愕然抬头时手陡地松开,第三个小丸从镊子间掉下,滚落到花瓣儿的缝隙里。蓝玉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掬霞
坊的匾额,又把眼神定在淡淡氤氲缭绕的熏香炉上。
副将李沫大叫:“林一若何在?凉国公蓝玉大将军来取香粉。”父亲急忙说:“实在不巧,小儿到外面搜香去了。”
蓝玉没说话,径直走进掬霞坊的大门,两个副将也急忙下马跟了进去,父亲愣了愣走进大门。龙轩的眉头紧皱起来,紧
盯着院里的蓝玉。
蓝玉站在院里随意看了看,把目光定在父亲脸上,阴阳怪气地说:“林瑞,多年不见,你可好啊?”父亲干咳一声,
沉声道:“多谢大将军惦记,林瑞很好,掬霞坊……也很好。”
蓝玉凑近父亲的耳朵小声说:“林瑞,若不是老夫肚大量宽,就凭你当年对我的侮辱,这掬霞坊早就姓蓝了。不过,
现在也不晚。”父亲故意提高声音道:“大将军官爵显赫,小小的掬霞坊怎么会放在眼里?再说林瑞一直不明白大将军
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蓝玉小声道:“那是老夫……没把你们送给我的那个烂女人放在眼里。”父亲疑惑地说:“大
将军何出此言?”
“小女心月过些天生日,老夫三天前已派人请令公子研香,而他至今未到府上,”蓝玉好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提高声音对李沫说,“点香,限一个时辰内找回林一若,不然……”
父亲有些慌乱,转身看了一眼院外的林蝈蝈。林再春看到了父亲的目光,抻了抻林蝈蝈的衣裳。林蝈蝈不情愿地把
铜锣放在香案上刚要走,院外突然传来宫女的喊声:“长公主驾到——”父亲本已慌乱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看了一
眼街上从描金小轿中出来的长公主,甩开众人跑出来跪下:“草民林瑞见过公主千岁千千岁。”
蓝玉和两个副将走出来,表情极其漠然。长公主并不在乎蓝玉的嚣张,和颜悦色地对我父亲说:“本宫特意来看看
黛妃娘娘的香粉做好没有。林一若呢,我要见他。”
“回公主千岁,小儿林一若为黛妃娘娘寿辰做的香粉已经研好,他现今不在掬霞坊,家人已经去找了。”
“回来之后叫他立刻到我府上,这五百两银子先付了。”长公主一挥手,几个宫女抬过三盘银元宝放在香案上。蓝
玉的脸陡地沉下来:“慢着——”长公主淡淡地说:“跟我说话吗?”蓝玉:“你可懂得规矩?”
“本宫只答应林一若的规矩,你的规矩我没兴趣。”长公主说完又对宫女道,“回宫。”蓝玉大喝:“竟敢不把老
夫放在眼里。来人,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先来后到。”两名将官跳下马走到香案前,端起银两倒在小轿旁边。十几名宫
女拔剑冲向两名将官,两名将官仗剑还手,十几匹战马齐涌上来将宫女们围住。龙轩想冲过去但是又忍耐下来。混乱中,
描金小轿被一匹马撞翻,长公主摔出轿外。宫女们跑过来要扶长公主,长公主摆手拒绝且坦然起身,随手掸了掸衣衫:
“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