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过去了十年或者二十年,我的一颗游走的心瞬间沉落下来。
这座木屋不仅仅是我们赖以容身的地方,还是一个和谐着生活了多少年的温馨的家。我突然一阵恍惚,抬头看着莲衣,她脸上也有一种恍惚的表情,仿佛也被这几种香味迷醉。
莲衣从未饮过酒,两杯酒使她苍白的脸泛起绯红,而我早被所有能使我沉醉的东西醉得头重脚轻。龙轩也对我高兴地举杯:“大哥,今天高兴,小弟敬你一杯。”
我举起杯来,看到莲衣也端起酒杯,不由关切地朝她一笑:
“莲衣,你行吗?”
莲衣莞尔一笑:“今天这么高兴,多喝两杯无妨。来,龙公子,我也敬你。”我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再次看着莲衣。莲衣再次莞尔一笑:“放心,我没事。”
龙轩看到了莲衣对我的笑。也许他感觉出了那笑容里的幸福,脸上顿显感慨。他无声地又将三个杯子斟满,站起身说:“大哥,我可能要扫你的兴了。我急着回去有事要办,喝了这杯我就走。”
我诧异地问:“什么事那么急?我们刚喝了几杯。”
龙轩吞吞吐吐地说:“我……约了几个朋友,晚上要在河边见面。”
“离掬霞坊近吗?如果近,你顺便去看看我母亲。”我说着话,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来之前,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怕她受不了。”
龙轩举杯一饮而尽:“好的,我一定去。”
十六、一次仓促的分离
我和莲衣饮到入夜,也许因为老酒,也许因为快活,二人都有醉意。
我看着莲衣迷蒙的星眸,她的瞳仁好像满天星辰中掉落的两颗,无论怎么细致端详也觉得遥远。
“莲衣,其实……其实今天在庙里,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我抑制不住激动,摇晃着站起身,真诚地说,“希望你能喜欢,而且我希望……你能让我为你戴上。”
莲衣站起身笑着问:“是什么?”我把手伸给莲衣:“把你的手给我。”
莲衣犹豫着伸出自己的手,我拿出银指铃小心地戴在莲衣的手指上。莲衣欢喜地看着,轻轻晃着手指,指铃叮咚作响。
莲衣快活地说:“我很喜欢,谢谢。”我看着莲衣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莲衣平静地看着我,半晌垂下长长的睫毛,嗔怪地轻声说:“你已经……戴好了。”
也许正是因为莲衣这句甜蜜的责问,我的心里仿佛突然有了一种力量,一种在弱小女子面前的男人的力量。我还没有清楚我想做什么,已经近似粗暴地把莲衣抱在怀里。
我以为莲衣会拒绝,可是她在我怀中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尽管在烛光下,她的脸一直是苍白的,可是此刻,她的心一定被这场激情燃烧的火焰渲染得灿若桃花。
我忍不住用双唇吻她。莲衣的嘴唇烫得吓人,通身颤成一团。我心里一阵疼痛。
莲衣,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爱怜的女子啊。
她的心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说不定在她想像里的光明都是暗无天日的。我随便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开心和快活对她而言,也许是子虚乌有的梦境。她在黑暗中不敢迎接幸福,害怕被幸福抛弃。如今,她拼尽全力和自己搏斗着,终于用生命接纳了幸福,然而却因为过度的兴奋与恐惧,险些让自己虚脱。
我们相拥着的时候,她肯定把身体和心灵打开得极为艰难,所以,我感觉到的冲动与快乐和她在惊惧、颤栗中体验到的幸福,简直无法比拟。
她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她肯定也被自己感动了,肯定在和我的相拥之中忘了自己。她把身体挺起来向我展开,她让自己像一支蜡烛一样燃烧起来,哪怕等待她的是灰烬。这样的女子,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她?天塌下来我也要这样抱着,一直抱到天亮!
“公子,你……太用力了。”良久,莲衣娇喘着说。我突然意识到刚刚拥抱莲衣用的力量几乎可以让她窒息,急忙把双臂放松。
莲衣羞涩地看了我一眼,深深地低下头。
我痴痴地看着莲衣:“莲衣,咱们记住这个日子吧,因为你在今天很快活,我也快活!”莲衣嘤咛地道:“今天是六月三十,我会记住的。”
六月三十?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紧皱起来。
莲衣关切地问:“公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拿出怀里的那块心形石头:“谢谢你提醒我,我只顾着高兴忘了王兄,今天,我又要砸他的头了。”莲衣惊诧地问:“为什么?”
我着急地说:“莲衣,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非办不可。你早点休息,把门插好,我走了。”说完转身向外跑去。
莲衣慢慢走到门口疑惑地看着我的背影,又抬起手来看着闪光的指铃。激情过后,面对她的是一次仓促的分离,但是她眼里的幸福还没有褪尽,她的心还没有想到每一次的分离,对我们都意味着什么……
十七、掬霞坊要遭难
掬霞坊店铺两侧的红灯笼熄灭着。
我的父亲和林再春悄悄向店铺走来,我无从知道父亲这些时日在哪里安身,我只记得他的再次出现。父亲恍惚地看着掬霞坊的红灯笼,眼里有一种不祥。
掬霞坊的红灯笼从来没有熄灭过,它们的熄灭,意味着什么?
父亲一步步向店铺大门走去,身后的林再春紧张地看着街道两侧,仿佛害怕别人看到:“老爷,你……快点。”
“我……看一眼就走,只看一眼。”父亲俯在门缝向里面看,继尔失落地说,“再春,我说过多少次,店铺里晚上要有光亮。”
“老爷,走吧,它已经不是咱的了。”父亲没有应声,又向门缝里看去。
林再春突然低声叫了起来:“老爷,快走,有人来了。”
父亲吓了一跳,忙和林再春撒腿向街斜对面的店铺门口跑去。
时辰不大,十几个黑衣人聚在店铺门前。林再春紧张地低声道:“老爷,我觉得要出事。”父亲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不是好来路,先别出声。”
两个人紧张地看着聚在掬霞坊店铺前的十几个黑衣人,父亲判断不出他们的来路,但是觉得肯定不是好意,刚要大喝一声将他们吓跑,从街道另一侧又闪过来一点黑影。 黑影来到店铺近前,原来是龙轩。
等在店铺前的十几个黑衣人赶紧迎上去跪倒。林再春也看清了龙轩,惊诧地说:“老爷,是龙公子。”父亲心中一凛:“轩儿?他在这儿干吗?”
龙轩示意十几个黑衣人起身,小声向他们交代着什么,十几个黑衣人转身向掬霞坊后院而去,龙轩腾身跃入掬霞坊院内。
父亲惊骇地道:“再春,掬霞坊要遭难了。”
林再春低声说:“那咱们就别走,在这儿守一宿。”父亲感激地向林再春点点头。
原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刚走,街上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十个兵卒抱着木柴向掬霞坊店铺跑来,眨眼就把木柴堆得老高。
父亲和林再春躲藏在街道斜对面,看到那些木柴之后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不顾一切地跑过来。
父亲大喝:“歹人,你们干什么?”林再春跑过去把高高摞起的木柴往外扔,几个兵卒过来把他打倒后拖走。父亲一时不知救林再春还是救掬霞坊,大脑混乱中冲过去打那些兵卒。兵卒们跑过来合力把父亲按到地上。
父亲用尽全力挣扎,但是无济于事,只得大声央求:“军爷,这是我几十年的心血,不能烧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没有人理会父亲的悲声,父亲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一个不耐烦的兵卒抬腿就是一脚,父亲被踢到远处,嘴角溢出鲜血昏厥过去。
也许在这个夜里出现的人都是不该出现的,即使是出现,认识他们的人也不会想到。就在父亲刚刚昏厥的时候,王狄一脸阴阳地走过来。
一位兵卒恭敬地问:“刘将军,一切准备妥当,下面怎么办?”
王狄看着父亲昏倒的样子,又看着掬霞坊。因为黑暗,没有人看见他的眼睛里装了些什么,只能听到他冷漠而平静的声音:“还等什么,烧!”
第十二部分:惨绝人寰的灾难
一、惊愕于突发的一幕
我奇怪父亲怎么会说自己是杨之哲而不是林瑞,我刚要问林再春,王狄不知何时踉跄着站在我的身边,眼睛通红得如同喝成大醉,我知道,这是他昨天承受痛苦留下的余根。王狄怪异地看着父亲,用阴森的口气问:“杨之哲?你就是杨之哲?”
父亲已没有力气看他,眼里的泪光也快要熄灭。
林再春痛苦地说:“这是老爷的原名,入赘到林家之后……改了姓名。”
王狄突然厉声喝道:“当年闲得斋香粉店可是他放火烧的?”
林再春一愣,大声说:“胡说,那不是老爷干的。”
父亲用最后的力气笑着:“王公子,你的宝剑……我还没有……给你。”说完,头向一侧歪去,气绝身亡。这是多么小的一个举动啊,只是把头从右转向左边,一个生命就从活着转到了死去,也从光明堕入了黑暗。
我原以为我的心会因此爆裂,甚至会把我的眼睛哭出血水,然而,我的心却突然平静下来,因为父亲正独自走在通往望乡台的路上,父亲平生喜欢安静,我不想用任何一个响动惊扰了他的脚程。我没有哭,掬霞坊的人谁也不敢哭。
已经变成废墟的掬霞坊一片安静,而王狄突然响起的声音显得格外恐怖:“师父说……如果我找到当年那个害他背井离乡的人,就把他的头……砍下来带回草原。”说完就抽出了宝剑,拉开众人走到父亲的尸体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的脖子。
我看到了眼前的剑刃,顺势往上望去,看到了王狄眼中的杀机:“你干什么?”
“把他头砍下来带回草原。”
“你说什么?我父亲已经死了,难道一个人生命终结时,仇怨也不能终结吗?”
“这是师父的……命令。”王狄说着慢慢把宝剑递向父亲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