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圣殿骑士道,“你听到我的话吗?”
“我不想听你的话,残忍而狠心的人,”不幸的少女说。
“唉,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圣殿骑士说,“现在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也变得非常可怕了。我简直不知道我们是站在什么地方,或者他们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什么目的。这片比武场地,那把椅子,那些木柴,我知道它们是作什么用的,然而我总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这只是骇人的幻景,它使我惶恐,使我厌恶,但是不能使我的理智相信这是真的。”
“我的头脑和感官都很清醒,明确,”丽贝卡答道,“它们都告诉我,这些木柴是要用来消灭我尘世的身体,但也为我进入更美好的世界,开辟了一条痛苦的、然而短暂的道路。”
“这是梦想,丽贝卡,梦想,”圣殿骑士答道,“虚假的幻想,连你们比较明智的撒都该人'注1'也不会信以为真。听我说,丽贝卡,”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继续道,“现在你还有一个活命和自由的机会,这是那些混蛋和那个老顽固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请你跳上我的马,骑在我的背后——我的札莫尔是一匹慓悍的马,它决不会让骑它的人遭到危险,这是我跟特拉布松'注2'的苏丹决斗时赢得的。我说,跳上马背,骑在我的后面。只要短短一个小时,我就可以把追赶的人甩得远远的,于是欢乐的新世界便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对于我,这是一条新的荣誉的道路。让他们去谈他们的审判吧,我根本不在乎;让他们把布瓦吉贝尔的名字从修道士的奴隶名单上抹掉好了!如果他们胆敢污蔑我的纹章,我就要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
'注1'犹太教中的一派,不相信灵魂永生和肉身复活。
'注2'位在土耳其的一个中世纪伊斯兰国家。
“滚开,魔鬼!”丽贝卡说。“哪怕到了这最后的时刻,你也不能使我的决心动摇一丝一毫。尽管我的周围都是敌人,我仍认为你是我最凶恶的、不共戴天的敌人;我用上帝的名义命令你走开!”
他们的谈判拖了这么长时间,艾伯特·马尔沃辛再也不能忍耐,终于走上前来制止他们了。
“小姑娘有没有承认她有罪?”他问布瓦吉贝尔,“难道她到死也不肯认罪吗?”
“是的,她宁死也不认罪,”布瓦吉贝尔说。
“那么。”马尔沃辛道,“尊贵的兄弟,请你回到你的位置,等待事情的结局吧。日晷的阴影已转移到另一边了。来吧,勇敢的布瓦吉贝尔——来吧,你是我们骑士团的希望,马上可以成为它的首领啦。”
他用安慰的声调这么说,一边把手按在他的缰绳上,似乎要把他领回他的岗位。
“虚伪的坏蛋!你按住我的缰绳是什么意思?”布里恩骑士怒气冲冲地说。他摔开了朋友的手,骑回场子的上首了。
“他的抵触情绪还很大,”马尔沃辛偷偷对蒙特菲舍说,“但愿他不致胡来,不致像希腊人的火药罐'注',遇到什么便烧毁什么吧。”
'注'古代的一种火药发射器,据说是希腊人发明的,遇水不会熄灭,因此可以攻打战船和堡垒,烧毁一切。
法官们已在场上待了两个钟头,但是一个应战的人也没出现。
“这是不奇怪的,因为她是一个犹太女于,”塔克修士说道。“不过凭良心说,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就这么处死,没人肯替她厮打,实在叫人受不了!哪怕她身上附着十个魔鬼,只要她有一点基督徒的味道,我也得举起铁头木棍,把那个凶恶的圣殿骑士的钢盔打个稀巴烂,不让他逍遥法外。”
然而大家相信,没有人可能或愿意,为一个被指控行使巫术的犹太女子出场决斗;骑士们在马尔沃辛的怂恿下,纷纷交头接耳,认为可以宣布撤销丽贝卡的挑战了。然而正在这时,一个骑士马不停蹄地出现在旷野上,朝着比武场疾驰而来。千百个声音喊了起来:“斗士来了,斗士来了!”尽管先入之见已在群众中形成,他们看到这位骑士进入场子,还是一致发出了欢呼。然而仔细一看,骑士的及时到达所引起的希望,便告幻灭了。他的马经过长途跋涉已筋疲力尽,随时有倒下的危险;骑在马上的人虽然显得无所畏惧,但由于虚弱、疲倦,或者两者的共同作用,几乎在马鞍上已有些支撑不住了。
典礼官当即要他自报身分、姓名和意图,陌生的骑士有恃无恐、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正式的骑士,贵族出身,现在前来用我的剑和枪,为这位姑娘,约克的以撤的女儿丽贝卡,主持正义,保护她的合法权利;证明对她的判罪毫无事实根据,是错误的,并向布里恩·布瓦吉贝尔骑士这个叛徒、凶手和骗子发出挑战;我要在这片场地上,在上帝、圣母和杰出的骑士圣乔治的帮助下,凭我与他的比武,证明上面所说的一切。”
“来人必须首先证明他是正式的骑士,具有清白的家世,”马尔沃辛说道。“圣殿骑士从来不与无名小卒决斗。”
“我的名字比你的更响亮,我的家世比你的更清白,马尔沃辛,”骑士答道,揭开了面甲。“我是艾文荷的威尔弗莱德。”
“目前我还不想与你决斗,”圣殿骑士说道,他的声音变了,显得有些虚张声势。“还是先把你的伤养好,把你的马喂饱吧,到那时也许我会觉得,为了教训一下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值得跟你较量一下。”
“哈!傲慢的圣殿骑士,”艾文荷答道,“你忘记曾在这支枪前两次摔下马背吗?想想在阿克的比武,想想在阿什贝的较量,想想你在罗瑟伍德的大厅上夸下的海口吧,那时你用你的金链子与我的圣物盒打赌,说要与艾文荷的威尔弗莱德一决雌雄,恢复你失去的荣誉呢!凭我的圣物盒和盒中的圣骨起誓,除非你毫不拖延地与我决斗,我就要在欧洲的每个朝廷上,在你们骑士团的每个会堂中,宣布你这个圣殿骑士是一名怕死的懦夫!”
布瓦吉贝尔有些迟疑不决,回头看了看丽贝卡,然后对着艾文荷恶狠狠地喊道:“你这只撒克逊狗!既然你要讨死,那就拿起你的枪,准备死吧!”
“大宗师同意我的决斗吗?”艾文荷问。
“我不能否决你的挑战,只要那位姑娘接受你作她的斗士,”大宗师说。“然而我希望你改善一下你的条件再参加战斗。你一向仇视我们的骑士团,但我愿意公平地对待你。”
“不必,我可以就这么参加决斗,”艾文荷说。“这是上帝的审判——我把自己交给他,听候他的裁决。”然后他把马骑到被告前面,说道:“丽贝卡,你接受我作你的斗士吗?”
“我接受……接受……”她说,由于激动,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是她在死亡的恐怖面前也没有过的,“我接受你作我的斗士润为你是上帝派来救我的。然而,不……不……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与那个傲慢的人决斗;为什么要让你也毁灭呢?”
但是艾文荷已来到他的位置上,放下了面甲,端起了长枪。布瓦吉贝尔也作好了准备;据他的扈从说,尽管由于各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在他心中搏斗,他的脸色整个早上都显得那么灰暗苍白,但是在他扣上面甲的时候,他突然变得红光满面,两颊发烧。
典礼官看到双方已站好位置,便提高嗓音,重复了三次:“履行你们的责任吧,勇敢的骑士们!”喊了第三声以后,他便退到边上,又用同样的声调宣布,任何人都不得用言语、叫喊或行动,干预或扰乱比武场上的战斗,否则便立即处死。大宗师手里拿着战斗的信物——丽贝卡的手套,现在把它丢进场内,宣布了一个不祥的命令:“开始!”
号角吹响了,两个骑士以最快的速度面对面冲去。艾文荷那匹疲惫不堪的马和马上那个同样疲惫不堪的人,正如大家所预料的,在圣殿骑士那支瞄准的长枪和那匹强壮的战马面前倒下了。战斗的这个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艾文荷的那支长枪虽然相比之下,只是在布瓦吉贝尔的盾牌上轻轻碰了一下,令观众大吃一惊的是,那位骑士却在马上晃了一晃,两脚顿时离开马镫,掉到了地上。
艾文荷的马倒下后,他立刻抽出身子,站了起来,为了改变不利的处境,马上拔出了剑;他的对手却没有站起来。威尔弗莱德用一只脚踹住他的胸口,把剑尖指向他的喉咙,命令他投降,否则就当场杀死他。布瓦吉贝尔什么也没回答。
“不要杀死他,骑士先生,”大宗师喊道,“他还没忏悔,还没得到赦免。不要把他的灵魂和身体一起杀死!我们承认他打败了。”
他走进了比武场,下令给战败的骑士揭开头盔。他的眼睛紧闭着.深深的红潮仍留在他的脸上。当大家在惊异中端详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开了,但呆滞无神,一动不动。红潮逐渐从他的脸上消失,变成死一般的苍白。他不是给对方的枪刺死的,他是死在自己各种感情的激烈斗争中的。
“这确实是上帝的判决,”大宗师仰起了头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注'”
'注'基督教“主祷文”中的话,见《新约·马太福音》第6章第10节。
第四十四章
现在它像一则荒唐的故事一样结束了。
韦伯斯特'注'
'注'约翰·韦伯斯特(约1580—1625),英国剧作家和诗人。
最初几分钟的惊异过去之后,艾文荷的威尔弗莱德向大宗师提出,他作为比武的裁判官,是否认为这次决斗是公正的,有效的。
“是的,这次决斗是公正的,有效的,”大宗师答道。“现在我宣布该女子无罪释放。亡故的骑士的武器和遗体,可听凭胜利者处置。”
“我不想没收他的武器,”艾文荷骑士说,“也不想侮辱他的尸体,因为他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