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不起,殿下,”自耕农回答,“我不参加射箭,除了怕失败,怕丢脸之外,还另有原因。”
“你的另有原因是什么?”约翰亲王问,他出于某种也许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理由,对这个人怀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好奇心。
“首先,”庄户人答道,“我不知道,这些弓箭手平时用的靶子,是不是与我的相同;其次,我不明白,殿下对一个出言不逊、得罪了您的人,为什么兴趣这么大,万一他得了个三等奖,这对您也不见得光彩。”
约翰亲王的脸蓦地红了,他问道;“庄稼人,你叫什么名字?”
“洛克斯利'注',”庄稼人答道。
'注'这里写的自耕农就是罗宾汉,他作为英国民间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无真实姓名可查,但据说他出生在一个名叫洛克斯利的村子里,因此有时人们便用它作他的名字。罗宾汉也以神箭手闻名。
“那么,洛克斯利,”约翰亲王说,“你可以等这些人表演完以后,你再射箭。如果你得了奖,我可以另外再赏你二十枚金币;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剥下你那身草绿色衣服'注',让人用弓弦把你打出比武场,作为对一个夸夸其谈、专讲大话的无礼汉子的惩戒。”
'注'英国的护林人和猎人大多穿草绿色衣服,他们以善于射箭著称。
“但是如果我不愿打赌,拒绝参加比赛呢?”自耕农说。“殿下有权有势,又有这么多卫士听您使唤,要剥掉我的衣服打我,确实很容易,但是您无法强迫我射箭。”
“如果你不识抬举,拒绝我的建议,”亲王说,“比武场的值勤官就得割断你的弓弦,折断你的弓箭,把你当一个胆小鬼赶出场子。”
“可这并不公正,骄傲的亲王,”自耕农说,“您强迫我冒风险,跟莱斯特郡和斯塔福郡最好的弓箭手较量,可是如果他们赢了,我还得受到不体面的惩罚,哪有这种事。不过既然您要这么办,我可以服从。”
“卫士们,仔细看好他,”约翰亲王说,“他已经害怕了;我得留心,别让他溜走,逃避这场比赛。小伙子们,你们是好样的,拿出射箭的本领来吧;一只公羊和一大桶酒已在那边帐篷里准备犒赏你们了。”
靶子设在比武场南面通道的上端。比赛的人便站在通道的出人口轮流射击,这里与目标的距离正好符合所谓远距离射箭的标准。弓箭手们先抽签决定前后次序,他们每人可以接连射三次。比赛由一位称作竞技监督官的较低级官员主持,因为警卫督察职位较高,他们不愿降低身分,主持平民百姓的比赛。
弓箭手们一个接一个抖擞精神,雄赳赳地跨前几步,走到规定的位置上进行射击。二十四枝箭接连发出了,十枝射中了靶子,其余的也离它不远,从目标的距离看,仍可算作成绩良好。在十枝射中靶子的箭中,两校在内圈以内,是马尔沃辛家的护林人休伯特射的,因此他被宣布为优胜者。
“洛克斯利,现在轮到你了,”约翰亲王对大胆的自耕农说,露出了讥笑,“你是愿意与休伯特一决胜负呢,还是愿意向竞技监督官交出你的弓箭和肩带?”
“既然没有别的法子,”洛克斯利说,“那么我还是碰碰运气吧;不过我有个条件,我在休伯特的靶子上射过两箭以后,他也必须在我要他射的靶子上射一次。”
“那完全公平合理,”约翰亲王答道,“我不反对你的要求。休伯特,只要你能打败这个牛皮大王,我可以把那个号角装满了银币送给你。”
“一个人只能尽力而为,”休伯特答道,“不过我有一个祖宗在黑斯廷斯战役中挽得一手好弓,我相信我不会辱没他的名声。”
原来的靶子取走了,换了一个新的,大小一样,放在原地。休伯特作为前一轮比赛的优胜者,有权先射;他把弓挽在手里,在弦上搭好箭,小心翼翼瞄准目标,又用眼睛量了好久距离。最后他跨前一步,伸直左臂,把弓举起一些,使它的中心或者握手处几乎与脸同一高度,然后把弓弦拉到耳朵那里。箭呼啸着穿过空中,落在靶子的内圈里边,但不是在正中央。
“你没有考虑到风力,休怕特,”他的对手一边说,一边弯弓,“要不,成绩还会好些。”
这么说时,洛克斯利已跨前几步,走到指定的地点,似乎根本没把他的目标当一回事,举起弓,好像连瞧也没瞧那个靶子,便漫不经心似的射出了箭。他的话几乎还没停,那枝箭已离开弓弦,飞到了靶子上,离正中心的白点比休伯特的箭更近两英寸。
“老天爷作证!”约翰亲王对休伯特说,“要是你败在那个跑江湖的混蛋手中,你就应该在绞架上吊死!”
休伯特回答的反正还是那套话:“殿下可以绞死我,”他说,“一个人只能尽力而为。不过我的一个祖宗挽得一手好弓……”
“见你的鬼,我不管你的祖宗怎么样!”约翰打断了他的话。“射箭,混蛋,射出成绩来,要不然我烧不了你!”
经过这么开导之后,休伯特回到了射箭的地方,这次没有忽略他的对手向他提出的劝告,对正好吹过的一阵微风给予了必要的考虑;这次他射得很成功,箭头落在靶子的正中央。
“好箭,好箭!不愧是休伯特'注'!”场内一片喝彩声,似乎是在为那个大名鼎鼎的圣徒,而不是在为一个陌生人欢呼。“射中靶心了,射中靶心了!休伯特永远是休伯特!”
'注'指狩猎守护神圣休伯特,这只是利用这人与圣休怕特同一名字玩弄的文字游戏。
“这一次你可输定了,洛克斯利,”亲王说,露出了嘲笑。
“那么我只得赶走他这枝箭了,”洛克斯利答道。
现在他比上一次小心了一些,一箭射去正好击中那位对手的箭,把它打成了碎片。这精采的一箭把站在周围的人惊得愣住了,甚至忘记了用叫喊来表示他们的钦佩。“这一定是一个魔鬼,不是有血肉的凡人,”弓箭手们在窃窃低语。“这样好的箭术,从英国有弓箭以来还从没见到过。”
“现在,”洛克斯利说,“我得要求殿下允许我另立一个靶子了,那是北方人常用的;我欢迎每一个勇敢的射手都来试试,借此博得他心爱的漂亮姑娘的一笑。”
于是他转身向场外走去,一边说道:“您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我只是要上附近的柳树林砍一枝柳条。”
约翰亲王做个手势,正打算让几个卫士跟着他,免得他逃走;但是人群中爆发了一片“可耻!可耻!”的喊声,这使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不够大方的主意。
洛克斯利几乎马上带着一根柳树干回来了,它大约六英尺长,全部笔直的,比一个人的拇指略粗一些。他开始从容不迫地剥树皮,同时说道,要一个好猎户射刚才那么大的靶子,这简直是对他的箭来的侮辱。他说,照他看,在他生长的那片土地上,“这好比是拿亚瑟王的圆桌面作靶子'注',那张桌子容得六十名骑士围桌而坐呢。一个七岁的小孩都可以闭着眼睛,射中那样的靶子。”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场子的另一头,把柳干直直的插在地上,说道:“只有能在一百码以外射中这根干子的,才称得上是神箭手,才配在国王面前佩带弓箭,也就是给强大的理查国王当差。”
'注'亚瑟王是英国民间传说中的不列颠国王,他的故事构成了一套所谓亚瑟王传奇。他手下有不少骑士,据说为了免得这些人在就餐时互争座次,他命人制作了一张特大的圆桌,可以容纳几十人,甚至一百多人同时入席。
“我的老祖宗挽得一手好弓,”休伯特说,“参加过黑斯廷斯战役,可他一辈子也没射过这样的靶子——我自然也没有。如果这个庄稼汉能一箭劈开这根树干,我只得甘拜下风,不过我想,我这是输给一个乔装改扮的魔鬼,不是输给一个凡人的。一个人只能尽力而为,我不会明知射不中还偏要射。这简直是要我射我们神父那把裁纸刀的刀口,或者一根麦秆,或者一条太阳光,那种照得我眼睛发花的白光。”
“你这只胆小的狗!”约翰亲王说道。“洛克斯利老弟,你就射吧。如果你射中了,我得说,你是古往今来最好的弓箭手。不论怎样,你不要老是哇哇乱叫,吹个没完,得拿真本领给我们看。”
“正如休伯特说的,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洛克斯利答道,“没有人能做得更好。”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拉了拉弓,但这次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武器,换了一根弦,因为他发觉原来那根已不太光滑,经过前两次射击有些磨损了。然后他对着目标端详了一会,这时场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屏声静气等待着结果。弓箭手证实了自己的技术,没有辜负人们的期望,他一箭射去,柳树于便应声劈开了。欢呼声随即惊天动地,约翰亲王也不得不对洛克斯利的本领大加赞赏,以致暂时忘记了对他本人的不满。“这二十个金币,”他说,“还有这号角,是你光明正大赢得的,现在都归你了。如果你肯穿上制服,在我的贴身卫队中当一名卫士,跟在我身边,我还可以给你五十枚金币。因为从没有人能这么坚定沉着地挽过弓,或者用这么分毫不差的目力射过箭。”
“请原谅,高贵的亲王,”洛克斯利说,“但我已经起过誓,如果我参加军队,只能在您的王兄理查国王手下当差。这二十枚金币我让给休伯特,他今天干得很出色,跟他的祖先在黑斯廷斯一样。要是他不那么谦虚,不拒绝比赛,他也可以像我一样射中那根柳条。”
休伯特一边摇头,一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陌生人的馈赠;洛克斯利不想让人继续看到他,伺机混进人群中,随即消失了。
获胜的弓箭手能够这么容易地躲过约翰亲王的目光,也许是由于后者公务缠身,正忙于考虑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