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然而,我的天呐!你们却要陷害你们的同胞,好像你们是诺曼人似的。你们应该都是我的邻居,因而也是我的朋友;因为凡是我的邻居,都应该是我的朋友,怎么会不是这样呢?告诉你们,老乡们,哪怕你们中间那些曾被栽上土匪罪名的人,也得到过我的保护;因为我同情他们的苦难,诅咒专横的贵族对他们的压迫。那么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这种暴力行动又能使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干的事比野兽还不如,难道你们要学它们当哑巴不成?”
塞德里克的劝告,对押送他的人毫无作用,他们有太多的理由需要保持沉默,因此不论他发怒也好,讲好话也好,他们反正不开门,只是一个劲地催他快走。这样,他们加速前进,最后来到了一条林荫道上,它的两旁尽是高大的树木,牛面将军雷金纳德的托奎尔斯通城堡,便矗立在它的末端,它历史悠久,已相当古老了。这本来是一个不大的堡垒,包括个上楼,即又高又大的方形塔楼,周围的建筑较低,这些房屋都位在一个内院的中央、沿着外面的围墙有一条深深的壕沟,水是从附近的一条小河引入的。牛面将军的性格使他与他的敌人时常争吵,因此他又增添了不少建筑,加强城堡的防御力量,在外面的围墙上造了一些塔楼,可以从每个犄角上掩护它的侧翼。入口与当时的一般城堡相仿,得穿过一个拱形碉楼或外堡,它外面每个角上都有一个小塔楼保卫它。
塞德里克一眼望去,看到了牛面将军城堡中那些小塔楼上长满青苔的灰色雉堞,它们正闪闪烁烁,沐浴在周围树林上空的一片晨光中,于是他立刻明白了,对这次灾难的原因有了较清醒的认识。
“我错怪了这些树林中的强人和盗匪了,”他说,“我还以为绑架我们的是这些人呢。我真糊涂,把法国来的吃人豺狼跟本地的狐狸混为一谈了。告诉我,你们这些畜生,你们是要我的性命或者我的财产吧?这个国家个来世世代代属于我们撒克逊人.现在我和阿特尔斯坦这两个撒克逊人,八这儿享有我们的土地,难道不应该吗?那么处死我们吧,你们先是剥夺我们的自由,现在又想剥夺我们的生命,这样,你们的暴政就功德圆满了。如果撒克逊人塞德里克不能拯救英国,他愿意为它而死。告诉你们专横的主人,我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罗文娜小姐获得光荣而安全的自由。她是妇女,他用不到怕她,我们一死就再没有人会为她战斗了。”
这一席话,那些仆从听了照旧一声不吭。现在他们已站在城堡的大门前,德布拉西吹了三遍号角;弓弩手们看到他们走近,本来已在城堡上严阵以待,这时赶紧放下了吊桥,让他们入内。俘虏们给押送人员叫下了马,带进一间屋子,还匆匆忙忙给他们端来了一些食物,但是除了阿特尔斯坦,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不过忏悔者'注'的这位后裔对放在他面前的菜肴,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享受,因为押送人员随即通知他和塞德里克,他们得与罗文娜分开,单独禁闭在一间屋子中。反抗是没有用的,他们给送进一了一间大房间,那里的柱子又粗又大,这种撒克逊建筑有些像老式的食堂和礼堂,在我们最古老的修道院中还能见到。
'注'指英国的一位撒克逊国王爱德华(1044一1066年在位)。他在丹麦人入侵英国时,曾长期流亡在诺曼底,因而回国后任命了许多诺曼底人担任重要职务,甚至指定了诺曼底公爵威廉作他的王们继承人,这成了威廉后来入侵和征服英国的借口。但他死前有所叵悔,另外指定了撒克逊人哈罗德作他的继承人,因而被称为忏海者。本书中曾多次提到他。
接着,罗文娜小姐也给隔离了,那是很远的一间屋子;确实,她是被客客气请去的,但不论怎么说,没有征求过她的同意。丽贝卡也得到了同样人可思议的优越待遇,尽管她的父亲再三恳求,不愿在这危急关头与她分开,甚至答应拿出钱来也没有用。一个押送的人回答他道:“不信基督的混蛋等你看到你的狗岗后,你就不会希望你的女儿也住在那里了。”这样,毫无商量的余地,犹太老人给拽走了,他关的地方与别的俘虏不在同一个方向。他们的家人经过仔细搜查,解除了武装后,都给赶进城堡的另一部分;罗文娜要求让她的贴身使女艾尔占莎留在身边侍候她,也遭到了拒绝。
我们先来看看那两位撒克逊家长的情形。囚禁他们的那间屋子.现在虽然当作了牢房,从前却是城堡的大厅,只是后来它的地位降低了,因为目前的主人为了舒适、安全和美观.扩建这栋男爵府邸时,盖造了一问新的豪华大厅,它的拱形屋顶是用较细的、精致的柱产支撑的,装磺也比较典雅,表现了诺曼人已在开始采用的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
塞德里走在屋里踱来踱去,怒气冲冲地回顾着过去和现在,他那位朋友却垂头丧气.不想进行忍辱负重的哲学思考,提高抵御一切的毅力,只是时眼前的处境觉得不太舒服罢了;其实这种不舒服,他也感受不深,因此对塞德里克声色俱厉、慷慨激昂的诉说,不过偶尔回答一两句。
“是的,”塞德里克说,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阿特尔斯坦讲话,“当年就在这间大厅里,托奎尔·沃尔夫岗格宴请英勇而不幸的哈罗德'注'时,我的祖父也参加了宴会,那时哈罗德正要去攻打挪威人,因为他们支持托斯蒂格的叛乱。就是在这问大厅里,哈罗德对反叛的兄弟的使臣作出了庄严的回答。我的父亲几次谈到过这事.一讲起来便很兴奋。托斯蒂格的使臣进了大厅,当时这间宽敞的屋于几乎挤满了撒克逊的贵族领袖,他们正围着他们的君主,大口喝着血红的葡萄酒。”
'注'即哈罗德二世、1066年1月继爱德华之后为英国国王,这人极有才能,作战英勇、但在位仅数月,便在十月于抵抗诺曼人的黑斯廷斯战役中阵亡;,从而结束了英国的撒克逊王朝。托斯蒂格是他的兄弟,于1066年发动叛乱,挪威国王哈拉尔德三世因觊觎英国王位、支持了托斯蒂格。这年九月、托斯蒂格和哈拉尔德三世均在作战中被哈罗德杀死。
塞德里克的这部分议论,有些打动他的朋友了,阿特尔斯坦说道:“我希望他们别忘了中午给我们送些酒菜来,刚才那么匆匆忙忙的.我简直没吃一点东西;我平常下马以后不能立刻吃饭,总觉得没有味道,尽管医生认为,骑马以后应该用些食物。”
塞德里克继续讲他的故事,不去理会他的朋友的这些感触。
“托斯蒂格的使臣走上大厅,”他说,“看到周围那一张张怒目而视的脸没有气馁、走到哈罗德国王的御座前行了礼。
“‘陛下,’他说,‘你的兄弟托斯蒂格希望知道,如果他放下武器,向你提议和平,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与他恢复手足之情,’宽宏大量的哈罗德答道,‘赐给他富饶的诺森伯兰伯爵领地。’
“‘但是托斯蒂格接受这些条件的话,’使臣继续道,‘他的忠实盟友挪威国王哈德拉达'注'可以得到什么领地?’
'注'即哈拉尔德三世,这是他的浑号,意为“残酷的统治者”。下面的“七英尺土地”指坟墓。
“‘七英尺英国土地,’哈罗德严厉地回答,‘不过听说哈德拉达生得高大,我也许可以多给他十二英寸。’
“大厅中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斟满了酒,祝贺哈德拉达不久就可以得到这片英国领土了。”
“我也全心全意希望为他祝酒,”阿特尔斯坦说,“我的舌头于得快粘住硬腭了。”
“碰了钉子的使臣,”塞德里克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他的故事,尽管听的人对这事不感兴趣,“只得带着气愤的兄长的这个不祥答复,回去向托斯蒂格和他的盟友复命了。这样,约克郡的遥远塔楼和德文特河才看到了那场血腥的战斗'注1',它把河水都染红了,挪威国王和托斯蒂格在表现了最无畏的勇气后,都倒进了血泊中,他们的一万名勇士也死了。谁想得到,在赢得这次战斗的那自豪的一天,吹拂着胜利的撒克逊军旗的那股风,也把诺曼人的战船吹到了苏塞克斯的不幸的海岸上'注2'?谁会想到,短短几天之后,哈罗德便不再拥有他的王国,留给他的只是他在愤怒中许给挪威侵略者的一小块土地?谁又会想到,你,尊贵的阿特尔斯坦,你这个哈罗德血统的后裔,还有我,曾经英勇保卫撒克逊王朝的祖父的子孙,成了一个卑鄙的诺曼人的阶下囚,给关在我们祖先曾举办过庄严的宴会的大厅中?”
'注1'见作者附注三。——原注
'注2'征服者威廉的军队于1066年9月在苏塞克斯一带登陆,随即发生了黑斯廷斯战役。
“这是相当伤心的,”阿特尔斯坦答道,“但我相信,他们不过是要我们拿出一笔小小的赎金罢了。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是要把我们干脆饿死。不过中午都快到了,还不见他们准备送午饭来。你抬头瞧瞧窗外,尊贵的塞德里克,看看阳光照到哪里了,是不是快到中午了。”
“大概快到了,”塞德里克答道,“但我看到这些彩色格子玻璃,便不能不想起许多事,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时刻和没有酒菜等等。当年造这窗子的时候,尊贵的朋友,我们吃苦耐劳的祖先还不会制造玻璃,更不知道彩色玻璃。沃尔夫岗格的父亲自鸣得意.从诺曼底找了个手艺人来,要他用这种新式的彩色玻璃装饰这间大厅,它把上帝赐给我们的明亮阳光,分解成了许多鲜艳的颜色。这个外国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对我们卑躬屈膝,奉承讨好,看到屋里最下贱的仆人也要脱帽致敬。可他回去的时候已经腰缠万贯,一见他那些贪心的本国人,便夸耀撒克逊贵人如何有钱,如何老实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