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可他回去的时候已经腰缠万贯,一见他那些贪心的本国人,便夸耀撒克逊贵人如何有钱,如何老实可欺——唉,阿特尔斯坦,这实在是不祥之兆,亨吉斯特和他刻苦耐劳的各宗族的后裔,凡是保持着他们艰苦朴素作风的,也无不预见到了。我们把那些外国人当作知心朋友,呵以依赖的仆人,我们请来了他们的工匠,借用了他们的技术,抛弃了我们勇敢的祖先所赖以立身处世的朴素和艰苦的正直作风;在我们被诺曼人的武力征服以前,我们早已给诺曼人的技术腐蚀得弱不禁风了。享用我们本国的食品,过和平而自由的生活,这比为了贪图奢华精致的饮食,使自己沦为外国征服者的奴隶好得多!”
“好啦,”阿特尔斯坦答道,“现在哪怕粗茶淡饭对我也是豪华的享受了。尊贵的塞德里克,我觉得奇怪,你对过去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对眼前的午饭却好像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真是对牛弹琴,”塞德里克有些不耐烦,自言自语道,“跟他讲什么都是白搭,他关心的只是他的肚子!哈迪克努特'注'的灵魂已经占有了他,除了吃喝,不断地吃喝,他什么也不感兴趣。唉,”他看看阿特尔斯坦,露出怜悯的脸色,“这么美好的仪表却包藏着一颗麻木不仁的心灵!唉!振兴英国的大业却要依靠这么一副生锈的饺链来转动!确实,与罗文娜结婚,她更高贵、更丰富的灵魂,还可能唤醒他身上较好的天赋,让它从麻木不仁中脱颖而出。然而怎么做到这点呢,现在罗文娜、阿特尔斯坦和我,都落进了这些粗野的暴徒手中;他们这么做也许就因为意识到,我们的自由对他们篡夺国家权力是一种威胁吧?”
'注'撒克逊王朝的一个国王,1040—1O42年在位,他暴戾而又贪食,最后是在一次婚宴上大吃大喝胀死的。
这个撒克逊人沉浸在痛苦的思索中,这时,牢房的门开了,手持白木棍作职权标志的管家走了进来。这个管理膳食的重要人物,迈着庄严的步子走到房间中央后面四个仆人抬着一张放满菜肴的桌子;它们的出现和香味使阿特尔斯坦顿时精神振奋;消除了他对不舒服的一切抱怨。照管饮食的几个人都戴着面罩;穿着长袍。
“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塞德里克说:“你们以为到了你们主人的城堡中,我们还个知道囚禁我们的是谁吗?告诉他,”他继续道,想利用这机会,为他们的释放展开谈判,“告诉你们的主人下面将军雷阵雨金纳德,我们懂得,他剥夺我们的自由,无非想从我们这里非法榨取一笔钱罢了。那么告诉他,我们愿意计步,满足他的贪欲.就像我们遇到真正的强盗,也不得个这么做一样。让他开个价钱,说明需要多少赎余,只要他的勒索符合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照付。”
管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告诉牛面将军雷金纳德爵一士,”阿特尔斯坦说,“我根本不怕他,我向他提出挑战,在我们获得自由后的八天内进行决个,不沦步战还是马战,在任何安全的地方都叮以。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无权拒绝或拖延。”
“我会向骑士转达您的挑战,”管家回答,“现在请您安心用膳.我告辞了。”
阿特尔斯坦的挑战不是理直气壮提出的,因为他这时嘴里正塞着一大口食物,需要上下颚的同时活动,加上他天性优柔寡断,大大削弱了这个大胆抗议的效果。然而他的话还是得到了塞德里克的赞赏,认为这是他的朋友精神上复活的不容置疑的迹象——不论他如何尊重阿特尔斯坦的出身,他以前的麻木表现,已使他有些失去耐心了。于是他与他热烈握手,表示对他十分满意,但接着又有些失望,因为阿特尔斯坦又道:“这些人实在太糟了,好好的浓汤里放了这么多大蒜,要是我的挑战能使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有十二个牛面将军,我也不怕。”不过虽然这些话又露出了只重口腹之欲的麻木心理,塞德里克还是在阿特尔斯坦对面坐了下去,马上汗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证明,尽管对祖国的忧虑可以使他对想象中的食物弃之不顾,当食物真正放在桌上的时候,撒克逊祖先的胃口看来还是与他们的其他特点一起传给他了。
然而两位俘虏享用这顿饮食还没多久,耳中便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打断了他们这项最严肃的任务。号音重复了三遍,响得山摇地动,仿佛奉命前来锄奸除暴的骑士已经到达魔窟门前,要用他的号音摧毁厅堂和塔楼,碉堡和雉堞,使整个城堡化为乌有了。两个撒克逊人从桌边一跃而起,跑到窗边。但是他们的好奇心没有如愿,山为从这些窗口只能看有到城堡的院子,号声却来自城堡以外。然而号角声似乎只有特殊的重要性,因为顷刻之间城堡内部便变得人声嘈杂,十分忙乱了。
第二十二章
我的女儿!啊,我的银钱!啊,我的女儿!
……啊,我的基督徒的银钱!
公道啊!……法律啊!我的银钱,我的女儿!
《威尼斯商人》'注'
'注'莎士比亚的喜剧,引文见第二幕第八场。
两位撒克逊家长只能怀着得不到满足的好奇心,依然回到餐桌边,继续满足他们半饱的食欲;我们也只得暂时丢开他们,来到更可怕的牢房里,看看约克的以撒的情形吧。这个可怜的犹太人给匆匆关进了城堡内的一间土牢,它位在地面以下,甚至比周围的壕沟更低,非常潮湿。光线只能从一两个狭长的洞口透入,它们又比俘虏举起手来还高得多。哪怕在中午,穿过这些洞口的光线也昏昏沉沉,上分暗淡,同此城堡的其他屋子还沐浴在幸福的日光中时,这里早已变得黑啾啾的。铁链和镣铐挂在墙上,已经生锈,这是从前的囚犯留下的东西.是为了防止他们越狱潜逃用的;一副脚镣上还挂着两根霉烂的骨头,看来是人的人腿上的,似乎有个囚徒不仅死在那里,还在那里腐烂,最后剩了几根白骨。
在这间阴森的屋子的一头,有一个大火炉,炉顶横放着几根大铁条,它们也一半生锈了。
地牢的整个外表,哪怕比以撒坚强的人看了,也会毛骨惊然,然而面对即将来临的危险,他反而比较镇静了,不像危险还遥远,仅仅可能发生的时候那么惊恐万状。爱好打猎的人说,兔子在给猎狗追逐的时候感到的痛苦,比它们在它的牙齿中挣扎的时候更大。'注'那些犹太人也许正因为恐怖随时随地威胁着他们,在心理上对一切可能落到他们身上的暴力,已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准备,这样,侵害一旦真的降临,他们反倒不致惊慌失措,而惊慌正是使恐怖变得难以忍受的最大因素。对以撒说来,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已不是第一次;他有应付这类困境的经验,也不会丧失希望,他相信他还能像以前一样逢凶化吉,不致成为暴徒的俎上肉。何况从他而言,他具有他的民族坚定顽强的精神,大家知道,以色列人曾经凭他们不屈不挠的意志,应付过暴力和压迫可能给予他们的各种骇人听闻的灾难,而不是俯首听命,满足压迫者的一切需索。
'注'请注意,这说法来自《沃杜尔文稿》,我们不能保证它符合自然界的真实情况。——原注
怀着那种消极抵抗的心情,以撒把衣服铺在身子下面,防止地面的潮气危害他的四肢,坐在上牢的一角;他合抱着双手,穿着皮毛衣服,戴着高顶帽子,头发和胡须都乱蓬蓬的,这副样子在一缕缕细长分散的光线映照下,已完全符合伦勃朗'注'的构思,要是那位著名画家活在那个时期的话。在将近三个小时中,犹太人几乎没有改变过姿势,但接着。地牢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门闩随即被咯吱咯吱地拉开,铰链嘎嘎直响,牢狱的小门打开了,牛面将军雷金纳德走进了地牢,后面跟着圣殿骑士的两名萨拉森奴隶。
'注'伦勃朗(1606—1669),荷兰的伟大画家,善于运用强烈的色彩,鲜明的对比表现人物性格。
牛面将军生得高大强壮,他的一生除了在战场上厮杀,便是与人争权夺利,为了扩大封建权力,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的面貌与他的性格完全一致,充分表现了他更为凶恶、更为残暴的内心。他脸上留下了几条刀疤,这在另一种形态的脸上,也许可以作为光荣负伤的标志,引起同情和尊敬;但是在牛面将军这张特殊的相貌上,它们只能使他的脸变得更加狰狞可怕,使他这个人更显得残忍狠毒。这个骇人的高贵领主,穿着一件已给铠甲磨损和玷污的紧身皮上衣。他没有拿武器,只在腰带里插着一把匕首,它正好与右边挂的一大串沉甸甸的生锈的钥匙,起了平衡作用。
跟随牛面将军的两个黑奴已脱下华丽的外衣,穿上了粗麻布短袄和裤子,他们的衣袖卷到了胳膊肘上,跟屠夫似的,仿佛作好了在屠宰场上行使职责的准备。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一只小篓子,一走进地牢,便站在门口,等牛面将军亲自用两道锁把门小心锁上。完成这戒备措施后,他才慢慢走进屋子,来到犹太人面前.把眼睛盯住了他,仿佛想用目光吓倒他,据说,有些动物便是用这办法捕捉食物的。确实,牛面将军发出的阴森、凶恶的目光,对不幸的俘虏产个了一部分那样的作用。犹太人瘫在地上,张开了嘴,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个野蛮的领主,脸色又紧张义害怕,整个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在残忍成性的诺曼人两只邪恶的眼睛的逼视下,真的蜷缩变小氏不幸的以撒不仅失去了站直身子的能力,没法按照恐怖叮嘱他的那样,向他弯腰行礼,而且不能脱下帽于,说出任何哀求的话;他只觉得心慌意乱,相信酷刑和死亡即将临到他的身上。
相反,诺曼